寒風陣陣夜色深深,熱鬧背後潛藏着巨大的寧靜。
「王妃,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行館前應門的丫頭小心翼翼地扶住滿臉倦容的梁素兒,小腦袋不時朝身後張望着,卻是滿巷子的清冷擺在眼前。
這丫頭也是不敢多嘴,懷揣着滿心納悶陪着梁素兒朝行館內走着。
「王爺可回來了?」
清風雅靜地了一小會兒,梁素兒無意間詢問了句身邊的丫頭,而此時卻正中她心中的不安。
「六王爺還未歸來......奴婢還以為王妃知曉......」
丫頭戰戰兢兢地一句應答,讓梁素兒精神一聚,倒是疑惑深深地反問到。
「怎麼王還未回行館麼?!」
儼然是道難題,丫頭只能在側緘口不言地點點頭,任由着尷尬氣氛肆意蔓延。此時已近子時,而完顏耀曦還未見歸來,梁素兒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難道他生氣了?細細地琢磨這猜測,可梁素兒覺得可能性不大。她認識的完顏耀曦絕不是小肚雞腸之輩,況且他早就知曉自己和趙真元之間的事情;若他真有心阻擾,梁素兒絕無可能重返中原。
心中擔心漸重,梁素兒朝身邊的丫頭吩咐了句。
「夜深了,叫做事牢靠些的小廝給王爺留着門。若王爺回來,差人到我苑子支個話。」
「奴婢記住了。」
這丫頭也是個心思細膩之人。六王爺素來疼愛王妃是人盡皆知的事,出門時雙雙對對攜手同游上元燈節,歸來時卻形單影隻獨一人,能瞧不出氣氛的不對勁?
思前想後,估計兩人是鬧了什麼不愉快,很快就過去了。
可這樣的不安氣氛似乎彌久不散。
洗漱完畢的梁素兒臥在貴妃榻間看了一會兒書,原以為用不了多久就能傳來完顏耀曦歸來的消息;可夜色越濃倦意越深,梁素兒不知不覺就在貴妃榻間睡過去了。
只是沒想到這一覺太熟,再次睜開眼時已是第二天清晨。
躺在榻上,微微拉緊了些搭在身上的孔雀金絲毯。梁素兒盯着頂梁發了會呆。漸漸清明的腦子裏,突然竄出完顏耀曦昨夜遲遲未歸的事情,梁素兒心頭又倏然起了擔心。
明明吩咐了下人,有消息就來回稟一聲。怎麼都不見人來報?想到這裏,梁素兒也是躺不住了,連忙朝外屋急喚去。
「小翠,小翠!」
沒過多久,一眉清目秀的丫鬟就急急忙忙進了內屋。躬身行禮到。
「王妃有何吩咐?」
「六王爺呢,可回行館了?」
「小翠也是不太清楚,東廂館那邊並無人前來報安......」
丫頭小翠地支支吾吾,頓時間將梁素兒的心挑緊。耀曦徹夜未歸?!這情況發生在他身上有些天方夜譚了。
男人一夜不歸讓女人有猜忌的好前提,可是完顏耀曦向來潔身自好,絕不是那種留戀聲色場所的輕浮之人。五年時光雖未修成一段花好月圓,可卻遇上個難得的知交好友,梁素兒相信自己的眼光。
「小翠,趕緊給我梳洗下,我得去東廂館看看。」
「是......是!」
顧不得儀態是否得體。梁素兒快速繞到梳妝枱邊,慌忙地整理起自己的妝容,帶着身後的丫鬟跟亂了手腳。
簡單打整好妝容的梁素兒,領着丫鬟小翠急急地朝東廂館奔去,不想還未踏進完顏耀曦住所,就見幾個下人在通往東廂館的迴廊間,似無頭蒼蠅般亂竄着。
情急之下,梁素兒抓住個眼熟的下人便急急喚上。
「穆克丹!」
正端着熱水疾奔中的穆克丹,回頭就瞧見了梁素兒出現在迴廊拐角處,腳步間如勒住一匹飛奔的駿馬急剎住。可手中的銅盆卻不穩地滑出了雙手。
「哐鐺」一聲盆落水濺,躲避不急的穆克丹就被熱水濺濕了一片褲腳,可畢竟對方是王妃,穆克丹顧不上自己周身狼狽。又急急忙忙地朝梁素兒的方向奔過去。
「小人穆克丹見過王妃。王妃萬福金安。」
這慌慌張張跪在跟前的穆克丹,是完顏耀曦從大金國帶來的家奴之一,雖然是個下人,可從小就跟在完顏耀曦身邊一同長大,身份之間自然要比尋常家奴要特殊得多。
「快起來,瞧你褲襖都濕透了。」伸手扶了一把穆克丹。梁素兒又想起自己的來意,緊忙間問到:「六王爺回來了嗎?」
「剛......剛回.....回來了。」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被面色尷尬的穆克丹說得斷斷續續。
「是不是王爺出什麼事了?!」
東廂館忙成一鍋亂粥的下人,還有這結結巴巴的穆克丹,都讓她松不下心來。而瞧着半天不語的穆克丹,梁素兒知道他心有忌憚,連忙許了個恩准。
「直說無妨,萬事有我擔着。」
面紅耳赤的穆克丹不住地撓着後腦勺,似乎甚是為難,可瞧着梁素兒不曾更改的面色,他個做下人的也是不敢多加隱瞞。
「王爺他......他喝醉了,剛被送回行館......」
喝醉?!如雷貫耳的話,不由地讓梁素兒的不安加深了幾分。在酒上,完顏耀曦一向有節制,可此番怎會喝得酩酊大醉歸來,還在自己館中大肆折騰下人?
難道他真為昨晚之事生氣了?!想到這裏,梁素兒的柳眉微微揚高了些。
「知道了,我去瞧瞧王爺。」
說着,梁素兒就沉着臉子繼續朝東廂館走去,而穆克丹不停地揉搓着發燙的臉頰,低頭緊跟着。
一進完顏耀曦的寢居,縮在角落的下人便跪成片,梁素兒也是無心理會他們的擔驚受怕,大膽地朝榻邊走去。
只見衣衫凌亂的完顏耀曦歪歪斜斜地躺在軟榻邊,一張俊臉因酒力染得紅紅通通的,穿着鹿皮小靴的雙腳不安地在被褥間蹬着,嘴裏不時還迷迷糊糊地犯着胡話。正欲再靠近些的梁素兒,突然間被他周身刺鼻的酒氣給熏住,不由地捂住鼻息定在軟榻邊。
「王爺怎醉成這樣,醒酒湯送過了嗎?」
「回王妃的話,送過了,可王爺實在太.......」
還有些膽氣在的下人,連忙怯怯地回了一句,可言語間又不敢太造次,只能把後話咽進了肚子。順着下人閃爍不定的目光,梁素兒倏然間瞧見地上的雲紋金絲毯被浸出一片褐漬,周邊七零八落地散着瓷器碎片,立刻會意到了他們的難處。
「好了,這裏除了穆克丹和小翠,其他人都先退下吧。」
求之不得的好事,下人們連忙叩頭謝恩退了出去,頓時完顏耀曦的寢居中清風雅靜起來。
「小翠,你趕緊去打些熱水來,再吩咐膳房準備碗醒酒湯送來。」
有條不紊地處理好這寢居里的混亂,梁素兒似乎適應了這熏人的酒氣,再次清着腳步走到榻邊坐下,細細叮囑到穆克丹。
「來穆克丹,你幫我穩住王爺別讓他亂動,脫了靴子睡得舒服些。」
「是,王妃。」
按照梁素兒的吩咐穩住了完顏耀曦,梁素兒便小心地為他脫去鹿皮靴子,不想這距離一拉進,另一股奇怪的氣味又怪悠悠地鑽進鼻息中。
完顏耀曦衣物間此時散發出氣味,是一股若隱若現的脂粉味,而且是極其艷俗的那種,頓時讓梁素兒全身一顫!
一個大男子身上沾染了女人的氣息,很值得人深究的問題,梁素兒抿了抿嘴,調整了自己有些紊亂的呼吸,還是鎮定自若地問到身旁的穆克丹。
「王爺昨晚去哪裏喝酒了?」
「這......這......」
突來的質問殺得穆克丹措手不及,想掩飾卻在結巴的語氣中出賣了自己的情緒。細細解着鹿皮靴子上的束帶,梁素兒雖沒看穆克丹,可周身間散發出的氣勢早已將他壓制地死死的,不容詭辯。
「是去了花樓吧。」
擲地有聲地話,隨着梁素兒清寰絕倫地一回首,便已經塵埃落定。穆克丹雖想辯解,可自己今早的確是在「妙音坊」尋得一夜未歸的完顏耀曦,幾度欲張的口終還是卡住,垂下頭一言不發。
「水來了,王妃。」
此時打來熱水的小翠插話進來,止住了這無聲的僵局繼續蔓延;麻利地擰了熱帕子,小翠就湊上前來遞給了梁素兒。
「醒酒湯稍後膳房就送來,要叫醒王爺嗎?」
「不用了。」看了一眼睡熟的完顏耀曦,梁素兒呼吸重了一度,執着熱帕子小心地淨臉:「叫膳房隨時備着吧,等王爺醒了再送過來也不遲。」
細細地擦着完顏耀曦的臉,這樣近距離的端詳他還是第一次。不過,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些介懷在心,梁素兒突然覺得眼前這男子有些陌生,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變了。
可這樣奇怪的念頭還深入,梁素兒便及時遏制住。
「穆克丹,還是你來吧。」
將手中的帕子遞給穆克丹,梁素兒將被褥拉蓋在完顏耀曦身上,又謹慎地叮囑到。
「王爺這會兒正在發汗,仔細些莫讓他受涼了。小翠,我們回去吧。」
話畢,梁素兒又恢復成昔日那個清冷高貴,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邁着徐徐蓮步走出了寢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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