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
奎照奮力一踢,將樂語踢飛兩三米。樂語在地上翻滾數圈,將地面都染成了血色。
奎照最後一招狼鷹拳,引起的血色光爆四面八方地撕爛樂語的肉體,他現在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衣物血肉泥土糅雜在一起,仿佛被扔去內部滿是尖刀的洗衣機里洗了一圈,拿去做人肉叉燒包都嫌肉質不好。
但奎照更慘。
他止不住地後退,滿頭冷汗地看着自己胸腹的空洞,雙手泛起於事無補的治療綠光,往自己的傷口糊上,仿佛在用漿糊填補缺口。
「咳咳咳……止住啊!快止住啊!」奎照神色瘋狂地按住胸腹的傷口,但鮮血還是嘩啦啦地從傷口滲出來,為他漆黑的衣物增添些許深紅。
「嗚……咳!」血液逆涌堵住了喉管,奎照重重一咳將鮮血吐出來,也讓他稍微清醒一點,從死亡的恐懼中重獲幾分理智。
他怨恨地看了一眼正在地上掙扎的樂語,「為什麼……你非要破壞……我的計劃……」
雖然恨不得將樂語碎屍萬段,但奎照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於是他毫不猶豫繼續後退,準備去附近的駐軍處找到軍醫官止住血。
只要找到醫官,只要找到醫官……
奎照用餘光盯着樂語,卻被地上的東西絆了一下。往日他被絆一下也就被絆了,但現在他重傷在身,直接身體不穩摔倒在地。
「什麼東西……」奎照顧不得傷口撕裂出血,瞬間從地上爬起來護住樂語可能的突襲。他轉頭一看,發現剛才絆了他一下的,卻是陳輔的屍體。
陳輔嘴角勾起,露出若無若有的笑意,但在奎照眼中,這笑容仿佛是這個死人在嘲諷譏笑他這個失敗者。
「就連一具屍體都能阻止我,就連一具屍體都能嘲笑我……哈哈哈……咳咳咳……」
奎照忍不住蒼涼地笑起來,卻又不停地咳血。他瞄了一眼將要站起來的樂語,不再猶豫,捂住貫穿胸腹的傷口,跌跌撞撞地離開屠宰廠,沿着大道往外走去。
只要活着,就還沒失敗。
只要活着,就能從頭再來!
只要找到醫官,只要我今晚能活下來,只要我還有機會,只要……
不知走了多久。
也不知走到哪裏。
腦子裏仿佛一團漿糊,頭痛欲裂。
就在此時,奎照忽然看見,光亮的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影子。
「副司長,晚上好。」
奎照抬起頭,頓時臉露喜色:「古月!」
出現在奎照面前的,赫然是統計司三隊隊長銀古月!也是他最為信任的手下!
在統計司里,正是因為有銀古月等人的支持,所以奎照才能跟藍炎分庭抗禮。銀古月一開始就是奎照帶出來的幹員,他能晉升隊長也是多得奎照全力支持,因此奎照對他毫無懷疑。
「傷勢如此之重,副司長你沒能成功奪取聖者遺物嗎?」銀古月疑惑道:「按理說千羽流已經被調走,那裏應該沒人能攔住你……」
「他回來了,他是個瘋子……咳咳!「奎照捂住嘴巴,喘氣道:「既然你來了就好,快去找醫官過來,然後找人跟我回去。現在去,應該,還來得及……咳咳咳!」
奎照跪倒在地上咳血,咳聲痛苦盡顯,彎腰佝僂淒涼,旁人一看都心生悲戚憐憫忍不住上去扶他。然而銀古月卻站定不動,平靜地看着奎照,忽然嘆氣道:「所以說,我是真的不想來收尾。按照原本的交易內容,副司長你應該是由對方來解決的。」
「什,什麼……」
「在我面前就別裝了吧,在你手掌的血光爆散去之前,我不會接近你一米之內的。」
奎照依舊跪伏在地上,面朝着地面,不過他的咳聲停止了。過了一會兒,他才聲音苦澀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該從何說起呢……嗯,應該從丁義說起。」銀古月晃了晃腦袋,說起這位昔日的郡守,他語氣毫無尊敬,反而充滿嗤笑:「作為郡守,丁義其實做得還挺好的,唯一的問題就是志大才疏。任免了藍炎做統計司司長,還特意提拔你作為副司長,希望你可以制衡藍炎。」
「他看錯了兩點,一,藍炎不是他能控制的。二,你也制衡不了藍炎。」
「然後副司長你不滿足現在的地位,又恰逢呂仲派人拉攏,所以你順理成章成為呂仲的內應。嘛,比起吝嗇的丁義,想必呂仲的報告肯定能令你滿意……畢竟我也知道副司長在臨海軍校官爭奪失利後,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不過副司長可能不知道的是……」銀古月看了一眼奎照身下流淌的血河:「藍炎,早在你之前,就已經接觸呂仲了。」
「說來也是好笑,幫丁義扼守星刻郡咽喉的統計司兩名負責人,都無一例外看出丁義非明主賢君,先後背叛丁義投靠呂仲……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這個世界真是殘酷啊。」
「呂仲告訴你今晚會出現動亂,讓你去奪取丁家的聖者遺物,這其實算是無奈之舉,因為呂仲在星刻郡的內應里,能派去爭奪聖者遺物的,也只有你而已。」
「而他的算盤,卻跟丁義一樣:聖者遺物是必須要搶的,他寧願讓副司長你搶到,也好過比丁家人搶走。極神兵認主之後就無法轉移,呂仲也並不在意聖者遺物的歸宿,他只是認為掌握聖者遺物的你,可以憑此功勞和武力與藍炎分庭抗禮。」
「簡單來說,副司長,哪怕你到了呂仲的麾下,你的作用依然是……用來制衡藍炎罷了。」
「咳咳咳!」
奎照咳出幾口血,微微抬起頭看向銀古月,鷹眼狼目里,儘是嘲諷的笑意:「狂妄。」
銀古月攤攤手:「副司長你這麼想也很正常,畢竟你也不知道藍炎的真實實力,而且這也只是還沒發生的猜測,算不得真。」
「不過呢,這個計劃里,呂仲和藍炎其實是有一點沒達成共識。呂仲想將聖者遺物也納入麾下,哪怕是讓副司長你去搶。但是呢……藍炎早就將聖者遺物交易出去了。」
「交易?」
「是的,交易。」銀古月攤開雙手,看向後方被烈焰照亮的半邊夜天:「作為代價,他獲得了這場席捲星刻郡的動亂,讓呂仲入星刻的計劃大大提前。而他,也將提前入主臨海軍。」
「入主臨海軍,哈……咳咳!」聽到這裏奎照就想笑,但身體已經不允許他笑下去了。
銀古月也不在意奎照的嘲弄,說道:「在藍炎的計劃里,副司長你應該作為一個添頭,在爭奪聖者遺物的時候身亡。無論呂仲怎麼安排,但藍炎都不想再看見你了。」
奎照臉露譏諷:「因為我能威脅他的地位?……他知道,一旦我獲得聖者遺物,他的算盤就打不響,呂執政會轉而重用我——」
「不。」銀古月搖搖頭:「他只是覺得你的辮子,很醜。」
「哎?你的辮子沒了?可惜了,如果你早點剪掉辮子,或許不用死。」
奎照身體顫抖起來。
他忽然感覺很冷,自己胸膛流出來的,仿佛是冰水。
「那你呢?」
「我?我從一開始就被藍炎招募了。如果你能表現好點,我說不定會轉而投靠你,但副司長你每一次的動作都被藍炎預判在前,我對你實在沒什麼信心。」
銀古月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露出疑惑的笑容:「說起來,藍炎說我跟你很像,所以你一定培養我成為你的心腹。到現在我都不懂,我跟你到底哪裏像了。」
他這時候忽然嘆了口氣:「跟你說了這麼久,你的血也該流幹了吧?」
銀古月拿出輕銃,瞄準已經無力動彈的奎照。
「那麼,奎照副司長,藍炎向你問好。」
砰。
……
……
當樂語終於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他已經看不見奎照的身影,只看見奎照在地上趟出來的血路。
他現在已經不在意奎照了,畢竟被他在胸膛打了一個洞,奎照是斷然活不了的。就算真的有了萬一,奎照活下來了……
樂語看了看滿身傷痕血肉翻卷的自己。
如果奎照活下來了,那等待他也將是魂飛魄散級別的奪舍。
唉,我能不能活過今晚呢?我活過今晚之後,要不要想辦法找個人替生呢……
樂語心中划過幾個奇怪的念頭,他看向屠宰廠的大門,伸手用盡全力推出一條門縫。
他傷勢實在太重了,哪怕有『冰血』壓制痛苦驅動身體,但他現在肌肉神經血管都受損。如果說『冰血』是一個無視操作系統病毒木馬,無論電腦處於什麼狀態都可以驅動電腦工作的超級軟件,那樂語現在相當於cpu、顯卡、內存、主板全部燒了。
現在樂語還能站起來,已經是生物學和物理學的雙科奇蹟了。
隨着門縫的擴大,外面的光線逐漸滲透到黑暗的屠宰廠里。樂語走進去,什麼都看不見,只聞到一股血腥味。
他已經分不清這是什麼動物的血腥味了。
「你來了。」
陰音隱站在離他不遠的窗戶前,外面稀疏的月光照亮了他蒼白的頭髮,以及沾了不少血污的慘白臉龐。他依舊穿着夜行衣,右手提着一柄奇怪的劍,劍的形狀如同一個『屮』字,讓人很奇怪兩側的利刃是作何用途。
樂語在黑暗前止步,站在光線中,點頭問道:「王宗道呢?」
「死了。」
「聖者遺物呢?」
「拿到了。」
「好,我們現在馬上過去支援其他人,有了聖者遺物,我們的勝算又增加了……」
樂語轉身離開屠宰廠,然而這時候他聽見後面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聲。
「你發現了。」
樂語身體一滯。
一抹冰涼,從背窩貫穿胸膛。
「千羽流,你應該上那趟火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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