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當晨風大企業家荊正堂動筆起草自傳的時候,準會想起那一趟參加葬禮的炎京之旅。那是一個炎熱的下午,當他和妻子霏微乘坐特快火車抵達炎京,從火車停下來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忙不迭地逃離鐵板燒的座位以及宛如蒸籠的車廂,汗流浹背地湧入炎京崇聖站。
那是最壞的時代,也是最好的時代,更是一個還沒有空調的時代。
幸好車站裏有小商店,裏面最多的冰鎮飲料自然是蒸汽商會生產的,而且用的是晨風特別少見的琉璃瓶包裝,喝完必須將琉璃瓶放回去。
雖然蒸汽商會的琉璃製品早已通行輝耀,價格低廉得連乞丐都可以用琉璃碗討飯,但小商店居然用琉璃瓶裝飲料還是忍不住令荊正堂暗暗吃驚——炎京人已經有錢到不會偷琉璃瓶了嗎?
攫欝攫欝。荊正堂其實並不愛喝甜的,但太陽實在是太火辣,當一口冰飲沿着喉嚨涼遍全身,荊正堂頓時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他環視一周,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氣,然後連連咳嗽起來。
「不愧是炎京,就連空氣都瀰漫着工廠的香甜……」荊正堂揉揉鼻子,旁邊霏微拿出手帕先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再去擦荊正堂的汗。
相愛多年,雖然霏微私下脾氣依舊很差,但在外面絕對不會讓荊正堂丟臉。
兩人拾掇完畢便去排隊出站,出站前還需接受身份檢查。排到荊正堂的時候,他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身份證明:兩頁四折頁的證件,正面首頁印有,下面是持證人的所在地、姓名、性別、出生日期、本籍、編號、頒發日期,以及當地巡刑司蓋印的印章,後面三頁登記了他的職業、黑白照片、父母子女、行程等信息,幾乎囊括了他的所有個人信息。
雖然還有很多人沒有辦理身份證,畢竟黑白照片是一個巨大的門檻,但身份證明與火車使用權掛鈎,特別是到炎京的火車,沒身份證是絕對不可能上車的,因此荊正堂兩夫妻早早就辦理好身份證,不惜花費高價去星刻郡唯一一處可以自費拍照的照相館拍下他們的照片。
甚至還順便用照片辦理了結婚證,他們的結婚證是晨風區第一張結婚證。這是荊正堂這幾年來花的最值的一筆錢,僅次於他對星刻白夜的資助——霏微為了這張證件開心了好幾天。
如果不自費的話,等巡刑司的照相館慢慢排隊,哪怕蒸汽商會已經儘可能加大照相機的產能,但至少要再等一年。
由此可見,現在能有身份證件的,要麼是在巡刑司那邊有關係,要麼是有鈔能力。
「荊正堂,荊霏微……」
厺厽 啃书居 kenshuju.com 厺厽。巡刑司人口監察部的黑衣幹員瞥了一眼他們的身份證,一邊登記一邊問道:「來炎京有什麼事嗎?簡單說一下就可以了,探親,工作,觀光?」
荊正堂遲疑了一下:「接受了朋友的邀請,來見他一面。」
「那就是探親,你最多只能逗留三十天。一旦超過三十天,正規旅店不允許繼續接受你的入住,當你選擇火車等國家交通工具離開,也需要說明自己為什麼逗留時間超出。但如果你找到工作,可以拿着工作場所給的證明去最近的巡刑司將暫住時間延長至一年。」黑衣幹員嘴皮子像銃械一樣嘩啦啦說出一大段提示,在身份證第四頁的里寫上今天的日期,然後拿出印章在手寫日期上面重重印下紅色的。
「沿着通道往前走,看路牌指引離開。」
荊正堂低頭說道:「謝謝,辛苦您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暗暗遞出一張印有的紫寶票。
其實輝耀早就有金行,譬如東陽的銀血金行,晨風的臨海金行,蒼藍的獵人金行……但金行往往是當地資本家、世家、官員的所有物,而金行的主要服務對象也是當地居民。雖然也有紙質貨幣,但更多時候是需要『刷臉支付』,得人票合一才可以給錢,各區之間的交易還是得通過金圓和散錢。
炎京自然也有銀行,是朝廷戶部開設的通商銀行,但是在女皇登基改革後就變成了人民銀行,而得益於工部侍郎顏伊創造的新防偽技術,人民銀行流出的寶票可以通過最簡單的方式檢查證偽:曬太陽。在太陽底下會浮現刺眼亮光的寶票為真,否則為假。
這種防偽技術在本時代幾乎無法破解,而且據說還是利用了鎮國神器的權能,更別提目前朝廷權威空前鼎盛,有連續三年豐收的糧倉作為寶票兌換的底氣,因此聖光寶票一經推出,便獲得無數百姓信賴。
寶票分為金紫藍黑四種,黑寶票1錢,藍寶票10錢,紫寶票100錢,金寶票1000錢,金圓不再作為常規貨幣。
巘戅啃書居巘戅。在這個一口家庭只需要十幾錢就能一天三頓吃好喝好的現在,一張紫寶票的價值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黑衣幹員在收走紫寶票後,臉上的疲憊和冷漠盡去,露出笑容說道:「沿着通道出去就是歡迎大廳,如果有人接你,肯定會在那裏等你們。如果沒人接待你們,繼續出去就是公交車站,我推薦你們坐11號車直接到達射陽大街,那裏是炎京市中心,旅館酒樓很多,雖然不便宜,但絕對不會坑騙外區人。」
老實說,光是這一句『不會坑騙外區人』就已經價值一張紫寶票。要是不小心住進那些黑心旅館,被騙錢倒罷了,這場旅途惹了一肚子氣才是最虧的。
荊正堂再次道謝,牽着霏微的手沿着通道前進,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幅巨大的的牌匾。攫欝攫欝
這時候霏微戳了戳他的腰窩,指了指大廳里一處掛着旗子服務台,只見旗子上寫着:
服務台里居然坐着一位藍黑幹員,三位黑衣幹員,不明真相的旅客們都暗暗側目,心裏對『告別邀請函』產生了各種幻想。
霏微盯着荊正堂,荊正堂輕輕搖頭,牽着她背着行李快步離開了歡迎大廳,來到人頭涌涌的公交站台,排隊坐上11號車,在搖搖晃晃中迅速進入主城區。
途中,荊正堂看見窗外時不時就有穿着疾刀靴的人穿過,幾分鐘間已經不下十幾人,忍不住說道:「疾行者也太多了吧。」巘戅追書看巘戅
「外區來的?」
坐在他前面的短髮女子饒有興致地回頭說了一句,但旋即就笑着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但外區人往往會因為這裏疾行者過多而產生誤解,其實他們沒那麼危險。」
「不危險嗎?」荊正堂問道:「他們的速度比車還快,還敢在路上隨意穿梭。如果一不小心互相撞上,手手腳腳斷裂倒還好說,但一旦身體甩出去受到撞擊,內臟會被動能震成肉糜,直接七孔流血死在路上,甚至可能因為撞到頭,頭像冬瓜一樣炸開……我見過不少死在這上面的人,死得很難看。」
「雖然他們看起來是到處穿梭,但其實還是遵守一定規則,只能在公路上飛馳,絕不能跑到行人路上。」短髮女子說道:「而且想要購買民用疾刀靴,就必須經過一定培訓並且得購買頭盔上路,不然被巡刑司交通部的人抓到,會直接沒收疾刀靴——那是普通人無法承受的損失。」
「當然,這些舉措也無法避免意外發生,但至少能避免他們當場死亡。只要不是當場死亡,旁邊的人就可以進行救助,而且醫官司對這種交通重傷患者有很大的優惠力度,最多修養半個月就能活過來。」厺厽 追书看 zhuishukan.com 厺厽
「相比交通意外發生的傷亡率,疾刀靴帶來的交通效率提升可高太多了。」短髮女子說道:「城外區能短短几年就高速發展起來,跟疾刀靴的大力普及離不開關係。像這種東西只用在戰爭上是極大的浪費,而給民眾使用,卻能讓他們擺脫土地的束縛,拓展他們的可能性。」
荊正堂道:「但讓民眾被土地束縛,不是輝耀千百年來的國策嗎?」
「里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短髮女子說道:「此乃兩千年未有之變局。」
「西大陸已經率先一步開發新大陸,若輝耀繼續故步自封,維持弱民疲民愚民政策,遲早會被金髮藍眸的外族人轟開國門,逐步蠶食。我們已經慢了一步,只能不惜一切代價追上去。」
「只是,這步子也邁得太大了。」荊正堂幽幽說道:「這幾年的變化,比過去一百年都要大。」
「人生苦短啊。」短髮女子輕聲說道:「畢竟人這種東西,實在是太脆弱,說不定什麼時候,突然就沒了。」
荊正堂臉色毫無變化,拱手說道:「感謝小姐的答疑,不知道有何請教?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抱歉,我只是覺得你跟我的一個屬下長得很像,所以才忍不住跟你搭話。」短髮女子笑道。
「不知小姐是……」
「姓柳,名月宴。」柳月宴說道:「這幾年一直在東陽工作。」
「原來是東陽巡刑督察使!」荊正堂恍然大悟:「跟我長得很像……莫非你認識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荊正風?在下荊正堂,這是內人霏微。」
「你們還真是兄弟啊。」柳月宴:「荊正風下個月要結婚了,你知道嗎?」
「不知。」荊正堂苦笑道:「老實說,我跟他已經許久沒聯繫了。」
「既然是你們的家事,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去參加他的婚宴。」柳月宴笑道:「他是一個很渴望家庭溫暖的孩子。」
「我會考慮了。」
公車停下,售票員大聲報出站名,柳月宴告別離開:「我先走了,祝你們在炎京有一段愉快的時光。」
荊正堂目送她的背影直至公車啟動,臉色變得有些陰沉。
直到分別,柳月宴都沒有問他為什麼來炎京,是沒興趣,還是……有所預料?
當公車來到射陽大街站,荊正堂牽着霏微下車。哪怕兩人都是見過世面的人,也饒是被射陽大街的繁華糊了一臉:街道寬敞足以來讓六輛車並排行駛,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不絕,人頭涌涌摩肩接踵。
而且這裏的店鋪琳琅滿目,各有特色,譬如荊正堂走了兩步,就看見一個店,裏面的牆壁上掛滿了『無雙榜』附贈的人物卡牌,並且下面都有出售標價,其價格高昂足以令荊正堂懷疑購買者是不是聰明得不夠明顯。
然而旁邊還有一個卡牌收購公告,收購價最低一張藍寶票,最高收購價赫然是五十張金寶票,其懸賞的自然是初回無雙榜附贈,全輝耀僅有九張的閃卡,『戰鬼』藍炎!
詢問了最近的旅店在哪,走過去的時候,荊正堂還發現炎京里有很多打牌室,只需要交一點點錢就能在裏面打一整天的牌,店家會提供標準包、風包、林包、軍爭包齊全的,而且還會幫忙組建牌局,八人局、五人局、三人局應有盡有,這讓最近剛迷上無雙殺的荊正堂不禁感到有些手癢。
但他仍記得自己這趟旅程的主要目的,迅速來到旅店,用身份證登記開房,放好行李關好門窗。這時候霏微終於忍不住問道:「崇聖站那裏不是有人接待我們嗎?為什麼不去?」
「你還記得我們來的目的嗎?」
「不是因為你收到了邀請函,所以前來參加琴樂陰的葬禮嗎?」
「對。」荊正堂說道:「但你覺得,琴樂陰是那種甘心死得風平浪靜的人嗎?他可是『隱相』琴樂陰,白夜黨的第三錄事,讓全輝耀的貴族世家商人官吏成為他『不惜一切代價』里的『代價』,將輝耀玩弄於掌心的陰謀家!」
霏微這幾年一直在幫丈夫經營商會,自然知道朝廷這幾年的施政,後面全是琴樂陰的影子,被丈夫這麼一說她也反應過來了:「你懷疑這是一個陰謀?」攫欝攫欝
「我甚至懷疑琴樂陰其實沒死。」荊正堂說道:「不過也不用害怕,就算有什麼陰謀,也不可能是針對我們,我們還沒那麼大的能量……但貿然摻和進去,卻也難免成為琴樂陰的棋子。」
「高進現在是炎京紀律檢查司的幹員,以我們跟他的關係,他會跟我們坦誠相待。我今晚去見他先詢問情況,就算出了什麼事,他也會保護我們。」厺厽 玩吧小说网 wanbar.net 厺厽
霏微也緊張起來了:「有這麼嚴重嗎?」巘戅玩吧小說網巘戅
「其實,我反倒希望琴樂陰還活着。」荊正堂苦笑道:「我本以為他大權在握後,會變得更加慎重,就算他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他的家族考慮。」
「但沒想到他的行動越來越暴烈,步伐越來越急促。當年的火燒玄燭,跟他這幾年的所作所為比起來,居然變得不值一提!」
「琴樂陰就跟我大哥一樣,他們這種人,沒辦法死得風平浪靜,只能轟轟烈烈地邁入墳墓!
「如果他真的死了,以他的作風……」
「他絕對會拉着所有敵人,一起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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