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鄭,我現在才起床,布魯斯昨天晚上安排我這個時間給你打電話,他說你夜裏回來肯定有人去接機,我們不方便出面,鄭,你今天有什麼安排?」
話筒里的朱紅一副沒見外的樣子,語氣中夾雜着淡淡的親切和隨意,鄭建國也就開口道:「哈,我已經安排過了,你們早上有空的話可以去首都賓館找卡米爾她們聊聊,然後我在8點30左右到那裏,帶她們去轉轉故宮和可以玩的地方,中午在仿膳飯莊請你們吃飯,怎麼樣?」
「哈,布魯斯果然說中了,那咱們8點30見好了,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好了,知道你回來事情比較多,先掛了,過會見。七色字小說網http://m.qisezi.com」
朱紅的聲音很快消失,鄭建國是沒想到這個女人的普通話進步明顯,於是放下電話後轉頭看向身後的馮正平和郝漢,不禁瞅了瞅眼睛帶着血絲的郝漢:「郝大哥,你一夜都沒休息好,可以讓郝運來的。」
「這算什麼,以前在戰場上連着好些天不合眼都沒事兒,別說我今天還睡了幾個小時。」
郝漢露出個笑容後把額頭上的疤痕仿佛又扯大了許多,鄭建國也就點了點頭道:「那好,反正也不遠,把我們送到了你可以休息下。」
「呵呵。」
臉上再扯了個笑,郝漢卻是在拉着兩人到了月壇北街時下了車,將車停好後快步跟上了兩人,摘掉臉上的墨鏡後開口道:「這邊比較亂,我可不想帶你出來後因為什麼事兒讓人碰着你——」
「好吧。」
面上無語的點了下頭,鄭建國卻是在心中為郝漢把先前扣掉的分數加上,考慮到黑色路虎的安全性能後,便感覺只要不朝溝里水裏火里開就應該沒什麼事兒,哪怕在街上當成了碰碰車來開也不會傷到自己,當然這種行為也是不可取的,決定回頭再找機會和他說兩句,便帶着額頭上帶了個疤的郝漢進了街里。
「油條,豆漿,豆腐腦——」
望着滿大街不是藍就是綠的服裝,這個時候市面上流動的色彩當然以這兩樣為主,女的不論年齡大多留着齊耳的短髮,倒是男的有留着平頭的也有留着三七分和四六分長發的,當然上了年紀的就和馮正平似的扣個鴨舌帽,裏面他不用去看就知道還墊着層報紙。
幾人走着打量着的時候,鄭建國卻是被路邊賣早點的三輪車給引走了目光:「馮主任,我還沒吃早點,咱們每人兩根油條吃着溜達吧?」
「啊,這個,我吃完了,早上起來就喝了掛麵。」
馮正平是嘴上說着腳下跟着鄭建國到了旁邊的三輪車旁,一個大油桶箍的泥爐子上坐着個鐵鍋,裏面翻滾的油也不知用了多少天,只見一個中年婦女用毛巾裹着頭髮腰間圍了個發黑的圍裙,手中正把捏在一起的油麵捏着放進油鍋里,沒滾兩下便被拿着兩雙長筷子的短髮女孩夾住翻了個身:「油條多少錢根?」
「五分一根,比別人家的大。」
鄭建國開口的功夫女孩和中年女人抬起了頭時,旁邊多了個穿着老舊灰色幹部服的年輕男人,和馮正平差不多的鴨舌帽下,國字臉上滿是打量之色後面現疑惑:「和豆漿豆腐腦都是5分。」
「這麼長和粗的油條賣五分,我說可是有點便宜,前門的大碗茶都五分錢一碗,給我來三根吧。」
發現這個年輕人在盯着自己看,鄭建國也沒當回事兒的開口說過,年輕男人當即是手腳麻利的用草紙包了,而掏出錢包的鄭建國陡然感覺自己犯了個錯誤,瞅着裏面果然沒有外匯券和人民幣也就轉頭看向了郝漢:「郝大哥你帶錢了嗎?」
「啊,沒有啊——」
拿着油條的郝漢有些蒙時,馮正平倒是飛快開口道:「這個——」
「哦,那就算了。」
鄭建國只是想想就明白馮正平這會兒身上怕是和郝漢一樣沒帶錢,也就打開錢包後從裏面掏出了張喬治華盛頓,笑道:「不用找了。」
「啊,這是什麼錢?」
年輕的女孩開口的功夫,正在油鍋前操着兩根大筷子的中年女人抬起頭時,一直壓着鴨舌帽的年輕男人眉頭一挑:「共和國的市面上禁止外幣流通,小英把錢還給人家——這位先生,共和國禁止外幣流通,您可以明天再送錢來,我們相信你。」
戴着鴨舌帽的年輕人先是用地道的京片子指派過女孩,便飛快改口用英語磕絆的說了起來,只是與先前戴着鴨舌帽時的遮遮掩掩見不得人相比,這會兒他的身上仿佛籠罩着層浩然正氣,直看的鄭建國是上下打量不已:「那好,既然你相信我,那我明天這個時候再來給你錢。」
「這是咱們——」
馮正平眼瞅着戴着鴨舌帽的年輕男人面現狐疑的時候想要搶先開口,鄭建國卻是已經趕在了他的前面開口道:「馮大哥——」
「噢,是你?齊省的鄭建國?」
鄭建國的話還沒說完,年輕的男人卻是面色微變後雙眼圓睜,上下再次打量過鄭建國後頻頻頷首:「你比電視裏穿的還要洋氣,這頓飯我們請你了,你喝豆汁還是豆腐腦?媽,他就是那個在哈佛醫學院裏提前畢業的醫學博士,你學成歸來了?」
「噢,沒想到被你認了出來,呵呵,真是不好意思。」
鄭建國自從下車後見的人也不少了,先前女孩打量他的時候還以為能被認出來,卻不想還是這位先前伸不開身的男人認出自己,當即邊吃邊開口道:「算不上學成歸來,這次回來是有事兒,豆漿和豆腐腦就不喝了,我想問下這邊哪裏有舊貨市場?」
「哦,你是想買點文物吧?那我勸你別去了,你穿成這個樣,還手裏拿着美元,怕是掏出來就把人嚇跑了——」
年輕男人說着眉頭皺了起來,再次上下打量過三人的穿着搖搖頭,他能記住鄭建國也是知道那個建國公司應該和他有點關係,畢竟善縣機場和影視基地的,這都是他曾經關注過的重點,卻是做夢都沒想到兩人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即便不被嚇跑,也得被那些勞改犯盯上,不值當的。」
「那好吧,看你分析的還比較靠譜,那咱們今天就不去了,你給盛3碗豆腐腦吧,不是甜的吧?」
實際上在先前拿出錢包的時候,鄭建國就醒悟到今天即便是找到了這個舊貨市場,也會因為沒有人民幣買不成東西,到時候與其看上買不到,倒不如直接不去了。
再加上經過這人提醒,鄭建國也想到自己這樣的落在那些勞改犯裏面,當不成肉包子也必定會毫無所獲,於是當即打消了繼續去找的想法,半帶着打趣的味道問了下豆腐腦的口味,不想戴着鴨舌帽的男男人面露微笑道:「不是咸也不是甜的,是辣的,我老家川城的。」
「哈,這個要嘗嘗,我還沒吃過辣的~」
眼瞅着男子面上露出了笑容,鄭建國也是說着一屁股坐在了最近的小方桌前,旁邊的馮正平瞅瞅他的做派也就老老實實的拿了個馬扎坐了,倒是郝漢由於腦門上有道疤,惹的男子多看兩眼後便聽鄭建國開口道:「郝大哥前年就因為這個疤退的伍。」
「噢,你是個英雄。」
帶着鴨舌帽的男子面色一正飛快說了,原本面上還打着輕鬆的郝漢卻是收起了笑容道:「你這是過譽了,英雄都已經留在了那塊山上,建國那首詩說的好,如果是這樣,請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那你也是個英雄,為了保衛國家能夠血灑疆場,這對大後方的我們來說,都是需要致敬的英雄,不過你們吃飯得給錢,我父親需要錢治病。」
年輕男人說着面現黯然的眼神閃爍了下,旁邊一直沒出聲的中年女人卻是開口了:「國梁——」
「嗯,吃飯給錢天經地義,就像用雙手勞動去賺錢,也是國家提倡的,畢竟私有經濟是社會生產力的重要補充,憑雙手賺錢並不可恥,腦力勞動者和體力勞動者都是工人階級嘛~」
眼瞅着女孩端了碗放了辣椒的豆腐腦放在面前,鄭建國想起這位明顯有些矛盾的男人可能是礙於臉面才畏畏縮縮,也就是下意識的開口說了幾句,便感覺這個話說的有些多了,當即拿起勺子吃口豆腐腦,眉頭一皺也開了口:「嚯,夠辣——吃火鍋不錯。」
「哈,你也這麼說。」
年輕男人笑眯眯的開口時,渾然沒注意到旁邊的馮正平卻是兩眼發亮,瞅着鄭建國大口吃着喝着倒是面帶疑惑:「你回來是過中秋的?」
「國梁,哪裏有你這麼追着人家問的。」
中年女人隱含不滿的開口呵斥了,這下鄭建國倒是不能不說了:「算是吧,回來陪父母過個節,當然還有別的事兒,你們沒有固定地方,拉着這個油鍋到處跑太費事,不如弄個小火爐上面賣粽子,粽葉用熱水煮了還能重複利用——」
「哦,你這麼一說,倒是有些道理,那樣就不用拉着這個大爐子和油鍋跑了,你在哪看到的?」
叫國梁的男人轉頭瞅了瞅鍋,他雖然自己沒賣過粽子,可也是見過旁人賣過,知道一個大鐵鍋一個煤球爐就能搞定,還不用像這樣用油用鍋用炭用人,當然他不會認為這是鄭建國自己想出來的:「美利堅嗎?」
「記得是在坐車時看到過的。」
鄭建國笑了笑含糊的說到,說實話他對於這個油條和豆腐腦並不滿意,炸油條的面活的有些硬了,再加上這麼一大一根,外邊炸的金黃了裏面還有些粘牙,然而考慮到這會兒國內的情況來說,5分錢想吃點帶油腥的東西,這可是太便宜了:「那邊的舊貨市場你熟悉嗎?」
「熟悉談不上,也都是聽說的,勞改犯為主二流子為輔,當然都是下邊村子裏的,他們知道村子裏誰家有東西。」
廖國梁的鴨舌帽不知什麼時候抬高了許多,他先前能夠認出鄭建國也是因為對方的口音上面,畢竟他在接受央視採訪時都是用的善縣話,記憶不可謂不深刻,可想起對方的身份也就改口問道:「你現在是收集還是研究這個了?」
「哦,你是大學生吧?」
連着被人這麼問,鄭建國也沒再繼續回答問題,因為毛病都是慣出來的,只是沒想到隨着他的這個問題,廖國梁面色頓時遲疑起來:「——」
「國梁是大學生,首都物資學院的。」
仿佛知道廖國梁不好意思說,正在油鍋旁邊的中年女人接上話後說到,廖國梁也就面現訕然:「媽,我那個大學是大專生,和大學生不同——」
「首都物資學院?」
鄭建國腦海里浮現出幾個問號的時候,旁邊正吃的香甜的馮正平好似知道他的疑惑,低聲開口道:「是經濟管理學院裏的物資專業擴建的專科學校。」
「噢,大專大學的都是學習的地方,你這麼一說,齊省醫學院還有專科呢,這沒什麼不同的,只要能做出成績來。」
鄭建國能看出這個什麼國梁礙於「大學生」的身份,認為拋頭露面幫家裏賺錢是丟人現眼,所以才會把鴨舌帽壓的那麼低,在自己問出是不是大學生的時候遲疑,說到底還是心理素質不足導致的社交障礙,簡單來說就是自卑到連自己都感到卑微。
「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默默的瞅了眼滿臉說教的鄭建國,廖國梁是才在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卻不想鄭建國直接笑了出來:「你臉上的面色是不以為然,心裏怕是在說我站着說話不腰疼,只是你既然能夠認出我來,那想必也知道我成為社員後為了考上工人,堅持在每天下工後的深夜裏刻苦學習,後來工人沒考上就恢復了高考。
但那都是報道中的筆法,實際上當年我在每天下工後的刻苦學習時,還面對着其他同齡人和大人們甚至還有村幹部們的譏笑嘲諷,認為我鄭建國不老老實實的種地,白日做夢的想當那吃白面饃饃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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