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娘漆黑到反顯的明亮的眸子怔怔的看着對方,良久,才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為什麼不是馮大?」
「馮大為了李攝,死在白江之上,戚某認為,死士和義士之間,最大的區別是理念上的認同。筆硯閣 m.biyange.net」
江水、血水、廝殺,邪神的雛形,以及那龍吟虎嘯、狼嚎泣血的一聲『稱霸』。
戚籠不懷疑這種情緒,他更認同這種人。
「未必是他主觀意願,他有妻子、有妹妹、他還有視若心腹的兄弟,甚至他的道上夥伴也能夠出賣他,就好比桀驁霸道如戚大當家您,不也照樣困於恩怨情仇的圈籠中,沒有段家那對爺女,戚爺您不早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刀藏鞘中怎會是壞事?沒有刀鞘,你又怎能見到拔刀那一瞬間的風采。」
戚籠淺淺的柔柔的笑着,白夫人更是姿態窈窕的坐在了戚籠身旁,一股蘭花味的體香撲鼻,眼波盈盈欲水,兩人對視,就好比痴男怨女一相逢,就差乾柴烈火了。
「哎呀,哎呀,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這裏還有孩子呢,打住打住!」
一道公鴨嗓子在這關頭響起,虞道人一臉膩歪的從後堂轉了過來,那窗頭外還有一對好奇的大眼珠子,正在偷偷觀望着眼前形式。
「你,勾搭已婚少婦,不合適。」
「你,剛成了寡婦還沒到半個月,就勾搭精壯男人,更不合適。」
「你們兩個做為合作夥伴,卻陰陽怪氣、笑裏藏刀,這真真讓老道我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年頭,過命的交情都不管用了。」
黑山山頂一次,黑山城中一次,說戚籠與虞老道有過命的交情倒也不假,確切的說,應該是救命的交情。
這白三娘與戚籠,若是想盡辦法、死皮賴臉的拉關係,看在白三娘替戚籠保下段家爺女,十分勉強的可以算作『托妻獻子』的交情。
至於白三娘和虞道人的關係,就沖虞道人過了十年還活蹦亂跳的,沒被黑山城各地下勢力弄死,便足夠了;以前大家都認為這老道足夠苟,道行也足夠高,現在看來,沒有白三娘通風報信,這苟到十年的『神跡』也是不大可能成功的。
老道又氣哼哼道:「吹簫童子,還不進來上茶。」
沒過多久,頭扎兩包包,做道童打扮的蕭道人一臉忍辱負重的走了進來,低着頭,給三人分別上了一杯茶水。
白三娘頓時輕咦一聲,道:「這蕭道長心高氣傲,妾身請了不知多少人,用了好些件奇珍異寶才請他出手一次,不知虞師兄是怎麼降伏他的?」
「嘿嘿嘿,」說到這裏,虞老道一臉興致盎然:「那就必須說一說老道的手段了,那一日,老道我大發神威,咳,順帶還有戚小兄弟相助,兩敗這廝,把這廝打的吐血暈厥,老道我當晚就請了十幾個畫師,給我這位吹簫童子來了三套春宮圖,而且不止如此,各位可知道,道家有一門法術,喚作白壁留影,哼哼,這鴨館的肌肉大漢可有不少……」
虞老道比手劃腳,說到興起,吐沫橫飛,戚籠嘴角抽搐,白夫人杏眼瞪圓,二人對視一眼,劍拔弩張的氣氛居然消減了幾分,至於蕭道人,更是雙眼通紅噴火,雙手發抖,似乎要被對方活吞了似的。
最終還是戚籠打斷了對方。
「幾位,我就有話直說了,趙黑必須死,而且要死在回城之前。」
「趙管家對白家忠心耿耿,這樣做,妾身有什麼好處?」白三娘俏臉冷笑。
「他死後,我可以讓你從假寡婦變成真寡婦,你幫我對付趙黑,我幫你收拾李攝。」
「妾身為何要對付那位李將軍?」
「因為李攝便是李伏威,而且是地軍的李伏威,白家或許真的有人想造反,但是夫人您,應該不會有這個念頭吧。」
白三娘面色一變,神色陰晴不定起來,倒是虞老道瞪大了雙眼,顫聲道:「地軍,那個殺人不眨眼、屠城如割草的地軍,小兄弟你莫不是在說笑?」
若說巔峰時期的赤身黨,在山南山北兩道,能使小兒止哭,那麼地軍這個名號,便是鍾吾古地所有人的夢魘,山海九道至少有一半的屠殺戰亂,是由這些瘋子掀起的。
「死掉的這兩個侯爵大約不會說謊,」戚籠手掌一翻,兩張羊皮紙顯出,張開,一尊是蹄踏白雲、冒着黑白二光的鹿蜀神獸、一尊黃沙蓋頂、背頂萬斤的橐駝神獸,只盯上一眼,這兩尊神獸似乎就要從圖上跳出,氣質一輕鬆一沉重,好似刻在人心中。
「血源神圖,這和血脈之寶一樣,是地軍貴族生死不脫身的寶物!這種血脈強度,你居然殺了兩個侯爵!」
虞老道倒吸一口冷氣,蕭道人更是瞪大雙眼,地軍侯爵層次的高手,在一流高手中都算是佼佼者,往往頂級的武行高手三四個才能鎮壓一個,這位爺居然一個人殺了兩?
砍龍脈的人都這麼凶嗎?
白三娘更是妙目閃閃,最後親熱的坐了過來,環着戚籠脖子,聲調如同撒嬌一般:「戚爺這麼厲害,哪還需要妾身相助啊,而且啊,你為什麼就在這麼肯定,妾身會答應您呢?」
戚籠盯着對方晶瑩的眼珠,認真道:「因為很多年前,我認識同樣一個女人,你和她的氣質一模一樣,她跟我說,只要能夠幫她活剮了他的夫君,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白三娘的眼神中,終於盪出了一絲真正的情緒波動,沙啞道:「那女人是誰?」
「現在別人都叫她紅姑。」
虞老道見狀,再一次捂住臉,搖頭嘆息,「世風日下,孤男寡女,不忍直視,不忍直視。」
……
白三娘走後,戚籠這才幹咳一聲,臉色突然變的蒼白起來,那隻翻書的手從書下抽了回去,一頁書都被略帶紅色的汗水染濕了。
在蕭道人的眼中,戚籠的氣血強度由深沉的紫黑色緩緩化開,一路落成紅色,最後停留在了淺紅色,只相當於普通武人的程度。
對於戚籠這種高手來說,毫無疑問,這是重傷的徵兆。
「你啊,非要強撐着幹什麼呢,我看白夫人那架勢,恨不得今晚就爬到你的床上,」虞道人搖頭嘆息。
「這女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不撐着頂着,她是不會下注的。」
戚籠卷了兩卷羊皮紙,踉踉蹌蹌的往後走。
「我要暫時閉關,你替我守着。」
虞道人有些不甘心的道:「那女人不見兔子不撒鷹,難道老道我就是開善堂的?地軍,那可是地軍哎!」
「欠人恩情就得還,加上黑山城這一次,戚某人一共救了你兩命,你不還,我就砍死你!」
虞道人被這殺氣騰騰的話嚇的一縮脖子,愁眉苦臉,自言自語:「老道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怎麼儘是招惹上這類狠人,這小子是,那女人也是,要不是老道的女徒弟不在了,你以為我真怕你們啊!」
……
一間封閉、沒有一絲光線的靜室,戚籠眼皮半搭,偶爾從眼縫中流轉出的一絲光芒,卻像是日光落在佛像上,倒映出的虛幻光彩,莊嚴、宏大、洗滌身心、還有一分不真實。
須彌金山狀態下,戚籠身上漸漸浮起了一片片『金箔』,這是淺層次筋肉合一所化的幻象,在肚臍、耳垂、喉嚨等要害部位尤為明顯,佛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皆是言此。
可惜如今一道道裂紋浮現在『金箔』上,有的如孔,有的似眼。
鹿蜀侯的黑白二刀很兇。
橐駝侯的煞沉霧同樣鑽毛孔、逆五臟。
戚籠的右臂金皮幾乎寸寸崩裂,這是硬碰硬毀去那一招『活人倒撞死人碑』,造成的內外傷勢。
然後戚籠幾乎馬不停蹄的趕回黑山城安排計劃,幾乎沒有一絲休息時間。
如今這傷勢已經達到了一種壓制不住的地步了。
不時有一片金箔徹底碎裂,隨即炸成血霧,戚籠眉頭就是一皺。
不一會兒功夫,戚籠幾乎回到大戰過後,鮮血淋漓的模樣。
後脖上的逆鱗開始浮起,五條黑線紋路鑽入足太陽、足少陰、手太陽、手少陰、手少陽,五條包裹着人體的大筋;展開的筋網、筋膜、韌帶開始『崩崩』作響,每一次崩響,皮膚便擠出一條皮肉小蛇,這些蛇像是針線一樣穿梭在各種傷口處,用『赤銅色』的肉線縫合『金箔』,讓這些『金箔』漸漸多了一絲赤金色。
戚籠雙手結不動明王印,身不動、心不動、意不動。
漸漸的,血氣鼓動到一個階段,又是一條大筋從食指橈側端鼓起,沿橈側上行,出走於掌骨之間,入陽溪穴,沿着前臂橈側,向上進入曲池穴,再沿上臂後邊外側上行,至肩髃,向後與督脈在大椎穴處相會,然後向前進入鎖骨上窩,聯絡肺臟,向下貫穿膈肌,入屬大腸。
這一條筋便是蟒蛇勁煉化的足陽明大腸筋,戚籠之前借古玩核桃之力,連續煉化了兩手所有肉筋,便等於開了一個好頭,如今龍煞『借筋化蛇』修補肉身,直接從佛身上鑽了出來,像是吞佛而出的怪蛇,紅睛閃閃,腥舌亂吐。
戚籠依舊身心意不動,任由筋蛇肆虐,似補似吞,體內莫名多了一股邪燥之氣,像是有無名之火在身上灼燒,這在佛家叫做外魔相,是心念身念合一,誘發的外魔。
龍脈本無戾氣,只有純正生機,龍煞卻是先天一點戾氣所化,煞氣本就濃郁。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戚籠所得到的『天賦』是不穩定的。
好在戚籠『放刀』之後,心念早已入了一種『無刀之境』,心頭刀一轉,便準備斬盡雜念。
不過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段佛家經文。
『凡心未煉,喻如石礦中有白金,未經煅煉,只是頑石。置之大冶洪爐,煉去滓穢,分出真物,既已成金,不復為礦。修行之人亦復如此,將從來蒙昧染着之心,便同頑礦,以志節為大治,以慧照為工匠,烈火煅煉,一毫不存,煉出自己本初無礙底真心。』
戚籠腦中念頭一閃而過,不動明王印中,大拇指忽然掐在小指上,剎那間,不動明王化忿怒明王,無名魔火化忿怒佛火,火光洶湧,將周身一一錘鍊。
至於這火源,便是手陽經筋、手太陽經筋、手少陽經筋合一,所化之手三陽經,三陽化氣,做火源。
人體十二大筋可分為手三陽經、足三陽經、手三陰經、足三陰經。
其中,筋是筋肉、筋膜、關節的總稱;而經則是指經脈之氣,是指在這筋絡體系中,運轉的人之精華生氣。
每當三筋煉化成經,自有一股生機醞釀而出,裨補肉身,將武人的肉身開發到另一種新境界。
而戚籠便是把握住了這一次難得的機遇,借佛門心境,以三陽之氣為火源,把無名之火醞釀成鍛造佛身之利器。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三陽之氣消耗殆盡,戚籠渾身大汗淋漓,體表汗珠像是金漆一樣閃爍着光芒;無任何光線的靜室中,居然閃爍着赤金色的光芒。
以血氣為燃料,戚籠身上近一半『金箔』徹底融入身中,化作古銅色的皮膚。
不再是佛像表面刷的金漆,而是從裏到外,『開了光』似的佛身。
按照武行說法,便是身體各處筋肉,有一半合而為一。
戚籠輕輕一彈,皮膚居然發出撞鐘的『嗡』聲。
「精氣神雖然耗空了,但好歹傷勢補好了。」
戚籠眼神疲憊,但卻閃過一絲興奮,他老早就發現,完全的筋肉合一,這『須彌金山』就可以推演到下一層境界,這是傳授此法的周子通都未曾達到的境界。
如今一夜之間,便就達到了一半,身體真的就好像佛經中的護法金剛一樣,無堅不摧、力可拔山、金身不壞。
若說唯一的缺點,便是體內精氣耗空,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無法久戰。
「若是這般的話,便要增強自己的攻擊手段。」
戚籠雙手一擺,兩張血脈神圖便貼在了牆上,遮天雙翼再度展開,迦樓羅這巨翅怪鳥的幻影從身上浮出,眼神中的兇狠不減,卻多了一分奇異的佛性,視眾生為獵物,亦視眾生為平等,像是佛教的某尊護法神鳥。
此鳥以業報之故,得以諸龍為食,於閻浮提一日之間可食一龍王及五百小龍。
兩隻恐怖的黑色巨爪插入神圖之中,鹿蜀獸的黑白二光、橐駝獸的無盡黃沙,都在第一時間瘋狂抵抗。
下一刻,巨爪生裂二獸。
再下一刻,無首龍屍淋血雨而出,雖然無首,但抓住二獸的屍體塞入腦袋部位,依舊不斷發出咀嚼聲,血肉橫飛。
龍脈誕生神異,龍煞自然也可吞噬神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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