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正式查清時, 御駕已經回帝都。599小說網 m.xs599.com
連藍太后都聽說了這個案子,聽到林程多年來用水銀保存至愛之人的屍身, 也不禁唏噓。尤其聽聞黃姑娘留下的信件, 如藍太后這般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之人也不禁一聲喟嘆,眼睛微微酸澀。
刻薄如嘉祥公主都說, 「黃家姑娘臨死都記掛着林將軍的安危, 林將軍這一番痴情也算不負黃家姑娘。」
李玉華也時時關注, 她成天介打聽, 鬧得穆安之也格外關心, 程侍郎主審, 鄭郎中協理, 終於查出此案真相。
這是一個並不算複雜卻格外令人不寒而慄的故事, 當年林大將軍在帝都初見林程,彼時林程並不姓林,而是姓程。大將軍一見之下便大驚失色, 不知是出自父子天性, 還是血脈中的靈犀,林大將軍多年無子,遂對這位相貌相肖似自己的年輕俠客格外青眼。
更兼林程年輕灑脫, 行事曠達, 亦不似尋常江湖人般對官府存有成見,他當時已受在軍中嶄露頭角的陸將軍(睿侯)賞識,與陸將軍平輩相交。
林程武功脫胎於少林,他為追求武功至境, 想去少林藏書閣一覽少林武功,少林乃江湖聖地,林程雖是江湖後起之秀,可他連少林外門弟子都不算,想去少林藏書閣並不容易。
林大將軍與天祈寺方丈空淨大師有極好交情,將林程引薦給空淨大師,空淨大師在少林輩份極高,空淨大師惜林程絕頂資質,破例允他以外門弟子身份進少林藏書閣。
也是空淨大師與林大將軍道,「我觀你們面相淵源極深,此生因果不斷,大將軍,你看那東逝的水,一旦流走,再不回頭。大將軍,要留心啊。」
林大將軍也覺與林程投緣非常,骨血里就有一種忍不住的親近,不然,林大將軍賞識的後輩不少,獨對林程喜愛非常,甚至將他引薦給空淨大師。
當時,林大將軍就是心下一動,「因果?程少俠這樣的少年英才,能與他有因果,也不錯啊。」
空淨大師宣一聲佛號,未再多言。
林大將軍也只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一閃而過,他差使繁忙,無空多想。待一年後,林程出少林藏書閣,進入江湖絕頂高手之列,再次來到帝都,想當面向林大將軍道謝。
他備了禮物,正式登門道謝。
當時林家門房見到他都嚇一跳,林大將軍見到林程也非常高興,問過他在藏書閣的收穫,見他武功進益頗快,愛才之心再起,問起他接下來的打算。林程道,「聽陸將軍說北疆發生叛亂,大丈夫習得一身功夫,當有所作為。陸將軍請我到軍中相助,我已經答應他。」
林大將軍對他的喜愛之心更盛,對軍中之事頗有提點。林程能去少林藏書閣,亦多得林大將軍相助,兩人此時已有些忘年交的意思,林大將軍便隨口問起林程的父母來,「你有今日出息,父母必然歡喜。你要追隨陸將軍去北疆平叛,兒行千里母擔憂,提前告知父母,也不使他們擔心。」
林程笑,「我來帝都前已經都跟父母說過了。」
林大將軍看他笑容中說不出的少年意氣,更是喜愛非常,當天還特意令廚下置酒留林程在府中用飯,叫了住在自家的二女婿兼內侄趙叢相陪。林大將軍是好意,給二人介強,「你們年紀相仿,定能做朋友的,」
林程與林大將軍談的來,卻不是很喜歡林叢。林叢自恃身份,也看不起這些江湖子弟,認為林程與街頭耍大刀賣大力丸的沒什麼分別,還玩笑般道,「我先前結識一位江湖人,他一路到帝都頗不容易,路費不足時,將胯.下好馬都賣了,才湊足路費。程兄弟,荊州那樣遠的地方,你怎麼來的帝都?」
在趙叢開口時,林程就猜透趙叢的心思,道,「一身武藝,還能餓着,打把式賣藝,在鏢局做鏢師,樣樣都能賺得銀錢。」
林程坦然說了,趙叢笑意更深,「程兄真是多才多藝。」
林程笑笑,「不及趙大人多矣。趙大人一看便是出身名門,不似我們這等草莽,出門都靠自己這一身的拳腳。來,我敬趙大人一杯。」
可憐趙叢連林程諷刺他不過靠祖蔭的話都沒聽出來,林程敬酒,他也只是傲慢的略沾唇而已。林大將軍想這個女婿兼內侄平時也是個聰明人,怎麼今兒這樣不醒事,連忙道,「叢兒,你莫小瞧程少俠,他比你還小兩歲,眼下便要隨陸將軍出征,他日必有一番功業。」
結果,趙叢說了句,「那程少俠可真會鑽營。」
林大將軍忍不住斥道,「叢兒,怎麼說話的。」
「對不住對不住,我軍中粗人,不大會說話。」趙叢笑着給林程賠禮,林程灑脫一笑,「無妨,我們江湖中人乍然給官府做事,什麼樣的話都有,趙大人的話還不是最難聽的。要是光聽這些閒言碎語,人也不必活了。我尋常只當這樣的話是放屁,我做我的事,管他人怎樣說,我又不是靠他們吃飯。」
尋常江湖人必然翻臉的事,在林程這裏也只是一笑而過,待酒宴結束,林程告辭,想着當真奇異,林大將軍這樣的為人,竟有這種親戚。
他一向灑脫,林大將軍對他有恩,他自然要全林大將軍面子的。
林程走後,林府一位世代在府中當差的老管事思量再三,尋到林大將軍,私下稟道,「老爺,那天那位程少俠過府,老奴有幸見了一面。老奴痴長些年歲,有幸看着老爺長大,觀程少俠相貌,與老爺十□□歲時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鵬叔你坐下說。」林大將軍接過老管家的茶,「程少俠跟我長的像,不只你說,睿侯也說過。我說我倆說不得八百年前是一家,不然豈能這樣像?」
倘是個潑皮無賴與自己像,林大將軍必然不喜,但,如林程這般少年俊才,林大將軍便視為美談。
林鵬沒有坐,而是屈一膝,緩緩跪下。林大將軍連忙扶住他,這是看他長大的老家人,雖為主僕,情分如親人一般,「鵬叔你這是怎麼了?」
「老爺別扶我,我想跟老爺胡言亂語幾句。」林大將軍托住林鵬雙臂,林鵬反手握住主人的手臂,似乎也有許多事想不明白的皺緊眉頭,「老爺難道沒覺着,這位少俠,除了像老爺,眉眼間還有當年程夫人的一些品格嗎?」
林大將軍一愣,林鵬繼續道,「老爺,世上倘無血親之人,如何會生的這般肖似?咱們族中,多少與老爺血親相近之人哪沒哪個如那程少俠般像極了老爺。老爺可問過他的出身來歷?」
「他是荊州人,父母雙全。」
「父母可是親生?」林鵬繼續道,「我觀他雖則尋常布衣,卻是擋不住的英雄氣。尋常人家,哪裏生得出這樣的孩子?」
「老奴再說句犯忌的話,老爺自幼天資卓絕,同齡人中鮮有能與老爺比肩者,如今成就更遠勝太爺,老爺這樣的人物,蒼天也不會讓老爺沒有後嗣之人的。老奴絕不會看錯,老爺,你仔細查一查吧,莫留終身之憾啊。」
忠心耿耿的老家人這樣說,林大將軍壯年無子,本就是一樁心結,見到旁的出眾少年從來不吝提攜,如趙叢這樣的內侄兒都沒少指教,一想到老家人的話,林大將軍都不禁怦然心動,心裏仔細琢磨起林程的相貌來,不知是不是老家人說的那些話的緣故,的確與當年和離的程氏有些像。
可當年程氏和離,陪嫁悉數帶走,林大將軍還給了她一些浮財,一輩子衣食無憂是足夠的。
而且,和離之際,程氏並無身孕。
林大將軍把當年服侍過程氏的林家老嬤嬤尋來,打聽程氏當年月信可有遲滯,這老嬤嬤是服侍過林大將軍祖輩的人,早已出府回家養老,大將軍有問,老嬤嬤想了又想,說,「當年程夫人月信不是早就是遲,老奴記得,的確有倆月未曾換洗。老爺跟程夫人鬧的厲害,我還勸夫人,是不是請個大夫診一診,倘是有了身孕,也能緩和些。後來亂七八糟的事,夫人又來了月事,大夫也便沒請。」
「你真記得是又來了月事?」
「這忘不了,我心裏很覺着可惜。老奴也上了年紀,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因為當時夫人跟我說過,她夢到咱家祠堂前的那口老井裏飛出一條金色大蟒。這在民間都是生兒子的好兆頭,我才勸夫人請個大夫瞧一瞧的。」
林大將軍賞賜過這位老嬤嬤,請她不要再對旁人講,心中一時澎湃一時又想不通,與程氏和離前至少倆月的時間,他們並無同房,老嬤嬤也說程氏和離前又來了月事。
可程氏說的那夢,便是林大將軍不懂這些民間傳說的,也知這是個大大的吉夢。
林大將軍再次請林程過府說話,送他一套金絲軟甲防身,尋個由頭打聽起他家裏的事,「你父母有你這樣出眾的孩子,不知在荊州做何營生?」
「我爹是鄉里的教書先生,身上有秀才功名。我娘就帶着妹妹做做家事。」
「怪道看你英挺之中還有幾分斯文,只是你家是讀書人家,你怎麼倒習武了?」
林大將軍先對他有引薦空淨大師之恩,如今又贈他寶甲,林程縱是心胸曠達,此時也覺着人家對他恩情不淺。他也喜結交英雄人士。雖則出身貧寒,林程並不諱言家中事,「我小時候也是跟我爹念書,有一年老家鬧旱災,我們一家子外出逃難,說來慘,我們雖棄了家業走的早,路上也幾番遇險,要不是仗着些運道,怕活不到這會兒。我就是那會兒,因緣際會學了些粗淺功夫。後來災情過去,回老家重整家業,我就沒啥念書的心了。我念書也不算笨,不過,總覺着在武功上天分更好,我看旁人習武,看一眼就能領悟幾分,背書就沒這樣的進益。我早想出門闖蕩,我爹總不答應,還是我妹求情,我爹才說得考中秀才才能出門。我在家苦讀了一年,總算把秀才考下來,這才出的門。」
林大將軍贊他,「我就說你身上帶了些斯文氣,果然是文武雙全。」
「這算什麼文武雙全。秀才試主要考的就是背書,把四經、五書、六藝都背下來,再連帶注釋背幾遍,到府城讀幾日官學,能揣摩住知府大人的喜好,若運氣再能好些,基本上八.九不離十。」林程並不將此視為什麼了不得的事,「我看還不如藏書閣的武功秘法深奧。」
林大將軍這樣的官場中人,對才子有着最淳樸的認識,那就是看這才子有無功名。聽到林程竟有秀才功名,不禁贊道,「你今年才十八歲,中秀才年紀更小,若是科考,必有一番成就。」
林大將軍這樣細緻的打聽他家裏的事,林程聽說林大將軍家好幾個閨女,他當時年輕,武功便已臻至一流高手,心中也有幾分自視不凡,想着大將軍不會是想招我為婿吧。林程便有意透露,「不了。我中秀才後,我爹就答應給我和妹妹定親,我再隨陸將軍立些功業,過兩年我妹滿十八,我也能體體面面娶她過門,接爹娘來帝都過好日子。」
林大將軍又不懂了,「怎麼跟你妹妹定親?這又是怎麼說?」
「我爹娘對我有大恩,說來,我並不是他們親生。當年我爹隨縣裏抓了一伙人販子,救出好些孩子,縣衙里沒有育嬰堂,便說要送到府城去。我爹那年剛中秀才,他跟我娘成親好幾年沒孩子,就想抱養一個,我當時還在襁褓,他便抱了我家去養,後來我娘生了我妹妹。當時抱我回家時,那襁褓上繡着個程字,我爹想大概是我的姓氏,我就一直姓程了。」
林程道,「我跟我妹青梅竹馬長大,她比我還聰明幾分,我能娶到她,也是我的福氣。」
林將軍試探的問,「這些年,你就沒想過尋找親生父母?」
「我爹倒是說過,說我總在外頭亂跑,倒是能試着尋一尋。當時的襁褓,兩位老人家還存着,我看那料子挺舒服,是上等湖綢,衣裳也做的精緻仔細,可這世間大戶人家多如牛毛,哪裏就能這樣巧,何況都過這些年了,也無從尋起。」林程一向看得開。
林大將軍道,「憑你一個年輕人,自然無從尋起。待你年紀大些,就知刑部的厲害了。一塊布,他們就能從布絲里判斷出這布是用什麼織機織就,尋常穿的是都是些什麼人。若是上等湖綢,那就更好說了。尋常湖綢常見,用得起上等湖綢的,必然是體面人家。你那襁褓若帶在身上,不妨交給我,我與刑部黎侍郎相熟,請他幫忙看一看,想來能幫上你的忙。」
「我這馬上就要去北疆,哪裏會帶那東西在身上。」林程說。
林大將軍嘆道,「我勸你把此事放在心上。我比你年長些,算是你的長輩。阿程,你自幼不知生身父母,你養父養母待你如同親生,你雖經過一些苦難,可你自身出眾,以後搏個前程亦不難。可你沒做過父母,不知父母的心,你的親生父母對你而言如同陌生人,認不認識他們對你這樣心胸豁達的人而言影響不大,但父母不一樣,親生骨肉遺失,那是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傷痛。可能你的父母依舊在找你,或者他們為尋你傷心生病,他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
給林大將軍這樣一說,林程也有些不好受,他想了想,「那我以後將東西帶來,我又要勞煩大將軍,您這一次又一次的幫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林大將軍一笑,「你我豈是這樣的拘泥人,倘尋常不入我目之人,求到我跟前,我不見得多看他一眼。你這樣的好後生,我打心底喜歡,幫你又怎麼了,我樂意。你若願意,也不必大將軍長大將軍短的,豈不生分。便喚我一聲林叔叔如何?」
林大將軍這般折節下交,林程又豈是不識時務之人。
林程一去北疆便是一年多的光陰,北疆時有戰報傳回,林程亦在有戰功之列。待林程回帝都,已累功至五品將領。
他隨已累遷至大將軍的陸伯辛陛見時,穆宣帝一見林程相貌,與一畔的近臣道,「這莫不是林卿家子弟?」
陸伯辛笑道,「臣認識阿程在先,在帝都第一次見林大將軍就覺着他們相貌有幾分相似。」
「豈是有幾分相似,極是相似。」穆宣帝問,「這就是你軍中那位屢建奇功的程小將?」
林程平常結交之人,多是比他年長的。初次見皇帝陛下,要說不緊張是假的,不過,聽陛下提他名字時還要加個小字,林程連忙答道,「回陛下,臣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穆宣帝大笑,「朕知道了,你已不小了。」與周邊近臣道,「年輕人都不願旁人說他年輕。」
大家紛紛打趣,還有位鬍子眉毛皆白的老大人拈着鬍子說,「老臣倒是願意青春幾歲,一把老骨頭的,也沒辦法回春。」
林程第一次覺着,這些朝中大員怎麼有些像街上的碎嘴婆子。
中午穆宣帝賜膳,還特意叫了林大將軍一道來,指着林程說,「倒像卿家子弟。」
林大將軍這一年多沒閒着,特意着可靠家下人去程家老家打聽程氏下落,方知程氏故去多年。程家落敗後,老家的家業也未能保住,族人七零八落,好容易尋到個略知當年一二事的,「當年大姑奶奶回來時便帶着身子,五六個月後生下個大胖小子,許是姑奶奶生產時落下的病根,大半年功夫就病逝了,那孩子聽說也丟了。」
林大將軍多方追查,令人妥善的重修了程氏的墳冢,連太醫院那裏,林大將軍也打聽過,是否有婦人懷孕後再有落紅之事,有經驗的太醫都說,「這並不罕見,有時胎兒不穩,便有落紅,多是流產徵兆。」
天知道林大將軍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忍到現在,聽穆宣帝這樣說,林大將軍抑制住心中激動,「是啊,臣瞧着也像。」
林家這一場認親,稱得上轟轟烈烈。
林大將軍先私下同穆宣帝說了此事,穆宣帝嚇一跳,「還真是啊。」又一想,「怪道你們相貌這樣像,也是,倘非親生父子,如何能有這樣相似的長相。」
林大將軍本就是帝王心腹,陸伯辛是穆宣帝愛將,林程也不算外人,穆宣帝與林大將軍道,「這是喜事,卿膝下未有子嗣,今有此麒麟子,豈非天意。」
林大將軍直發愁,「當年臣與程氏和離,委實不知她有孕再身,不然,臣焉能讓她這樣離開帝都。這若孩子問起,他母親在哪兒,他因可流落在外,臣可如何作答?」
穆宣帝琢磨着,把陸伯辛一起叫來商議,誰知陸伯辛完全不想幫着出主意,擺着手說,「此乃大將軍家事,我與阿程相識在先,交情更在與大將軍之上,這事我既知曉,再不能瞞着阿程。大將軍這裏,我也無能為力。」辭過瞠目結舌的穆宣帝林大將軍君臣,他轉身把這事告訴了林程。
林程知道生母之事後,對於認親一事並不熱絡。熱絡的是林家,林大將軍十幾年無子,盼兒子盼的望眼欲穿,突然間冒出這麼個樣樣出眾的兒子來,就是林老太太也想見見孫子。雖則林老太太不喜程氏,但這些年都沒見過孫子的面兒的老太太,突然有了個百年以後能給自己供茶飯的正經血脈之人,三四番的催着兒子把孫子帶家來。
林大將軍也想讓林程認祖歸宗,常親自去軍中尋他,林大將軍位高權重,林程不勝其擾,與林大將軍說,「這說不得就是個巧合,您要不再去查查,也有旁的跟你相像的人,您要認錯了,這偌大家業可不就付給旁人了。」
不料這話正中林大將軍下懷,「我也不想查了,你若不信,只管與我滴血認親。是對是錯,一驗便知!」
林程想,這事總這樣不清不楚的不是常法,便答應了滴血認親之事。
林大將軍請來家族族老,林老太太也親自到場,一見林程便流下淚來,與兒子道,「這還驗什麼血,我這雙眼睛難道是白長的,你小時候就是這麼個模樣,一點不差的。」還讓林程上前給她看看。
林程站一畔沒動,林老太太又責怪兒子,「都是你這做老子的不是,讓孩子受這樣的委屈。」
林程請了陸伯辛做個見證,陸伯辛道,「老太太,您別急,您說,阿程以往也不認識您老人家,這陡然間,沒個證據,誰能信呢。」
待林老太太又哭了一會兒,下人端來一碗清水,林程與林大將軍兩滴血落下碗內,血入碗內,宛如兩滴紅色寶石,明明相隔指寬,卻仿佛受到什麼吸引,瞬間融為一體。
陸伯辛都是第一次見滴血認親之事,當下驚的不輕。
林程也瞪大眼睛,第一直覺是,「這水不會有問題吧?」
林大將軍立斥,「當着列祖列宗的面,誰敢在水裏做手腳,我立剮了他!」
林程看陸伯辛,陸伯辛此時年未至三旬,便已戰功赫赫,其鋒芒之盛,林大將軍也要略讓他三分的。難得他這樣的身份,卻從不自矜身份,外加他那種不知哪裏養成的懶洋洋的氣質,與他那張俊美絕倫的臉孔糅合成了一種旁人模仿不來的風采。
林程與陸伯辛交情極好,林程一個眼神,陸伯辛不急不徐的打個圓場,「大將軍,這關乎大將軍家的血脈之事,阿程的話未償不在理,謹慎些沒什麼壞處。」
林大將軍一指祠堂外,「這水便是自院中老井取出,不妨再打一次水,再驗一次總不會錯。」
於是,大家移駕祠堂外。
第二次驗過,林程又瞥陸伯辛,陸伯辛還沒開口,便被林大將軍一把攥住手腕,長針刺入指尖,陸伯辛一滴血也落入碗內,並不與林氏父子的血相融。
林大將軍強抑住心中喜悅,問林程,「可信了?」
林程抿着嘴沒說話。
陸伯辛盯着指尖那微不可見的針眼,嘆口氣,「大將軍,可否先請你放開在下手腕。」
接下來,林程認不認林家,反正全帝都都知他是林大將軍之子了。那對於林家也是一段意氣風發的時光,林程這樣的人物,即便尋常布衣都掩蓋不住的出眾,不知有多少人家羨慕林大將軍好運道,多年無子,突然就蹦出這麼個大兒子,還這樣的人品相貌無一不好。
北疆戰事再起,林程隨陸伯辛再赴北疆,林大將軍着心腹家將帶着他寫的親筆書信接了黃家一家人來帝都。擔心他們在林家住不慣,便讓他們住在林程自己置的小宅里。
林老太太林太太時常拜訪黃太太,林大將軍也與黃老爺兄弟相稱,對於黃家這門親事,林家極為看重。
哪怕私下林老太太同兒子念叨過,黃家出身太低微了些,林大將軍道,「就是再低微,他們養程兒長大,有他們一口吃的,也沒讓程兒餓着。這樣的大恩,如何報答也不為過。何況我看黃姑娘通文識字,性子也好,是個好姑娘。」
黃氏夫婦年邁,在老家時便有病痛,三年後便過逝了。其時,林程已累功升至正四品將領,這樣的年輕俊傑,闔帝都便是林程了。
但,與兩度封侯的陸伯辛而言,林程的光芒依舊不夠閃耀。
這是屬於陸伯辛的時代,無數人相信,繼百年前靖南公柳扶風之後,一顆絕世將星在東穆大地冉冉升起。
林程只來得及為養父母操辦喪事,好在,養父母去的安詳,且兩位老人家已經年近六旬,不算短壽。
第三次北疆平叛已迫在眉睫,林大將軍主動與林程商量,黃姑娘孤身一人住在林程府坻,林程也不能放心,不妨接黃姑娘到家居住。家裏姐妹多,也熱鬧,一則能開解黃姑娘喪父喪母的傷痛,二則兩人年紀不小,待黃姑娘孝期過後,也該辦親事了。
林程私下與黃姑娘商量,「我並不是那邊太太親生,那邊兒老太太,我的感覺也不大好,時不時便要哭一場,麻兮兮的。依我說,倒不如去陸大哥府上,他家老太太精明的很,一向會拉攏人,必然待你客客氣氣的。」
因父母之喪,黃姑娘面容難掩消瘦憔悴,她渾身縞素,手裏在打一根給林程帶在身邊的素絡子,「那邊兒老太太、太太勸我好幾遭,我看她們挺客氣的。再說,真好假好,平時往來興許能裝,住得近了,正好看一看。倘是不好,以後咱們只做尋常親戚往來。若是好,畢竟是大哥你的親人,總是比外人強的。咱爹生前常說,大將軍為人不錯,待大哥你也是真心真意。」
林程親自把黃姑娘送到林家,林老太太早讓林太太收拾出院子,與林家兩位姑娘的院子是一樣的。許多日常起居所用之物,也都一一備齊。
林程也看不出哪裏不好,黃姑娘也謝過林老太太林太太費心。
林程走前,林大將軍親自為他置酒,讓他勿以家中為念,林程還說,「得時時想着家裏,封妻蔭子,建功立業,才能卯足勁殺敵。」
「說不過你,總之殺敵要專心,也要小心,像你說的,想着家裏,保重自己。」
林程點點頭,鄭重道,「我就將潁妹託付給父親了。」
這是林程第一次喊林大將軍父親,林大將軍心中震盪,一時竟難忍哽咽。林程都覺好笑,「至於嘛,你又不是沒當過父親。」
「臭小子,等你有兒子就知道了。」
林程完全不理解林大將軍的激動,他根本也不覺着有兒子就如何了不起,他朋友很多,但最親近的還是潁妹,林程倒是更喜歡女孩子。
出征前一晚,林程還去內宅跟黃姑娘膩歪了半宿,那樣難捨難分,林大將軍都暗覺好笑。
不論林程還是黃姑娘都未料到,此一別,便是永別。
陸伯辛曾在戰事稍歇時同林程說過一句話,「有時,你覺着看透了的,其實,卻是什麼都未看透。人心之險,遠甚山川。」
陸伯辛誅叛王於新伊王城,令林程為先行官回帝都,林程回帝都陛見後,得知黃姑娘死訊,當下暴怒,與林家徹底決裂,驚痛之下病倒帝都城。
此時,整個帝都都在等待凱旋的王者之師,穆宣帝已令待詔廳寫好給陸伯辛封賜國公爵的聖旨,不想,半月後等來的卻是一代絕世將星的隕落。
新伊城的宗教首領發生叛亂,陸伯辛身受重傷,強撐一口氣指揮了他這一生最後一場戰役,於新伊城溘然長逝。
那是一個眾星閃耀的年代,也是一個英才輩出的年代,更是一個至今提起都被無數人懷念的年代。
無數歡喜悲歌如同那一樹樹開了又落了的繁花,被時光裹挾着成為歲月中的一抹舊痕,有人已然忘卻,有人終身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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