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璽記 40|二十七

    一大清早, 李玉華換上蓮青色的衣裙,剛用過早飯, 三殿下便到了。筆言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因為是要去廟裏祭奠柳皇后, 一路上,李玉華的話很少, 還時不時擔心的看向三皇子。穆安之已經被李玉華訓練出陪李玉華坐車的習慣的, 他打開車壁的暗格, 倒盞茶給李玉華, 輕聲說, 「我母親已經過逝很多年了。」

    「我娘也死好幾年了。」李玉華接過溫溫的茶水, 覺着自己用詞不甚雅致, 連忙改口, 「過逝。」

    「你那會兒還小吧?」

    「嗯,剛過了十歲生日。好在我娘跟紅梅姨是親戚,我們兩家住隔壁, 後來就住一起了。」李玉華試着問, 「婆婆什麼時候去逝的?」

    「十二年前。」

    「哎,比我娘去的更早。三哥,你小時候過的不容易吧?」

    看她一幅小心翼翼擔憂體貼的模樣, 穆安之摸摸她的頭, 「你在鄉下比我更不容易吧。」

    「我其實還好,沒挨過餓也沒受過凍。」李玉華難得對人敞開心扉,她說,「我娘的病, 其實如果家裏有錢,能尋到好大夫,可能不會那麼早過逝。」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帝都麼?許家派人到老家尋我,跟我說我爹還活着,還是大官,我驗明他們不是騙子後立刻就跟他們來帝都了。其實我主要是想看看我親爹什麼樣,怎麼他這麼高貴厚祿、榮華富貴的日子過着,我跟我娘在鄉下過的那麼苦。」李玉華緊緊握着手裏的茶盅,嘆口氣,「等我見着他,突然就明白我娘當初為什麼會帶着我回鄉了。」

    「許侍郎在旁人眼裏或者是個出眾人物,可也許我娘當時認為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不值當,她已經看不上他了。」李玉華捧起茶盅喝一口,忽然以一種很孤傲的口吻道,「要是讓我跟我看不起的男人過一輩子,我也不肯的。」

    馬車轆轆而行,穆安之說,「天祈寺的簽很靈,到時抽支簽,測測你的姻緣。」

    李玉華含笑睨視穆安之,那視線竟似有形一般緩緩從穆安之斯文俊秀的五官滑過,她輕輕的抿了抿唇瓣,聲音像是含了糖,「這不用搖簽也知道,肯定是極好的姻緣。」

    穆安之揉揉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市井喧囂的叫賣聲、早上食攤店鋪的食物香氣混雜着一絲一縷的飄入車內,李玉華饒有興致的從薄透的窗紗看向車外街道的熱鬧,待看到太平居時,李玉華指着太平居偌大招牌道,「快看!三哥,太平居!」

    「看到了。晚上請你在太平居吃包子,怎麼樣?」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傻丫頭。」吃個包子有什麼要反悔的,穆安之說,「你們白家村的人是不是都特別喜歡吃包子。」

    「太平居的包子好吃,這尋常能吃得到的?」

    穆安之說,「等九月螃蟹上市,蟹黃兜子你嘗嘗吧,那才叫好吃哪。」

    「我知道螃蟹,就是這麼大個,一身的硬殼子,是那東西吧?感覺跟王八差不多,都那麼大硬的殼,吃它哪兒啊!」

    穆安之頭一回聽這高論,不由放聲大笑。李玉華不服,「笑什麼呀?」

    「你沒吃過螃蟹?」

    「沒。但我吃過王八,雖說不難吃,我覺着其實不如燉肉實惠。」

    「那叫甲魚,甲魚。」

    「還不一樣。」李玉華知道自己大概是鬧了笑話,她就挺不好意思地說,「以前我在三哥你面前說話可留心了,生怕說出沒見識的話叫笑話。咱們這處的時間長,這一熟我就什麼都說了。三哥你不會瞧不起我吧?」

    穆安之忍不住笑,「你就別做這靦腆樣兒了,你這麼自信的人,天老大你老二的,你還怕我瞧不起你。你不瞧不起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這哪兒能,在我心裏三哥你非但人品好,長的也好,學識更好。我那自信都是強裝出來的,其實我可靦腆了。」

    穆安之又給她逗的一陣笑,李玉華給他笑的險沒翻臉,穆安之才堪堪止住了笑。在外趕車的小易心下直感慨,想着主子這些年,哪次去廟裏都是一張黑臉,如今有皇子妃娘娘陪着,主子這笑聲就沒斷過。可見這位娘娘真是娶對了,起碼能讓主子高興啊。

    *

    李玉華的嫁妝單子基本齊備,帝都有曬嫁妝的風俗,許家特意擇的好日子給親戚朋友下了帖子,結果,就撞了三殿下去廟裏的日子。

    主要,誰也沒料到三殿下要帶着李玉華一道去。

    陸公府的老夫人沒來,畢竟老夫人年高德韶,身份貴重,李玉華頗幹過幾件打陸家顏面的事,陸老夫人自不會上趕着來給她添妝,女眷便是陸夫人打頭兒。

    陸國公夫人是許太太娘家嫂子,姑嫂二人自來關係就好,說說笑笑的看過李玉華的嫁妝,陸夫人道,「真是齊全,老太太沒少費心。」

    許老太太指着許太太道,「都是我這媳婦操持,我老了不中用了,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仰仗我這媳婦。」

    許惠然許婉然陪在一畔說話,還有其他親眷也是不住口的贊嫁妝備的殷實,許家是侍郎府第,並非豪富之家,這份嫁妝顯然也是盡了心力的。許老太太格外把許太太抬出來一通夸,陸夫人眉眼含笑,親眷們也紛紛誇讚嫁妝備的好。

    陸夫人道,「怎麼沒見府上大姑娘?」

    陸老太太道,「也是不巧,今兒個三殿下去廟裏,帶玉華一起去了。」

    陸夫人掩唇笑道,「帝都都說三殿下與大姑娘情投意合,果然名不虛傳,可見倆人投緣。」

    「我也這樣說,三殿下隔三差五的總要過來找玉華說話。」許太太笑,「也不知怎麼這樣投緣。」

    女人們都說許大姑娘好福氣,陸老太太笑着喝口茶水,「時有慈恩宮賞賜點心水果,三殿下就幫着帶來了。孫嬤嬤跟三殿下也是認得的,有孫嬤嬤陪着一道說說話。」


    .

    親戚朋友們過來,許家自然要設宴招待,午後,陸夫人到許太太屋裏休息,姑嫂倆也說說話。如今已是七月初,暑熱已去,秋涼漸起。

    侍女落下早上打開的窗子,就在外間垂手侍立。許太太陸夫人姑嫂兩個在裏間榻上歪着身子倚着隱囊說話,陸夫人道,「你家老太太還挺偏着那大姑娘。」

    「那丫頭會哄,不說老太太,就是相公,也把家裏田產分了她一塊,足有五百畝,都是郊外良田。」許太太說,「當初真是看走眼。」

    「是跟三殿下去廟裏了?」

    「一早上就走了,前兒才跟三殿下出去過。」

    「別看是鄉下丫頭,可真有手段,我聽說你家大姑娘還時常跟三殿下逛晚市。」

    「何止啊。就是今兒個肯定也是不天黑不回家。」許太太略坐起些喝口茶水,「常跟三殿下出去,都是一早就走,摸黑才回。要我說,這樣不大好,畢竟還沒大婚哪,一個姑娘家,哪好這樣跟男孩子一天一天的在外頭。可老太太不管,相公也不說什麼,我這做後娘的,只怕人挑我不是哪,我更不好說。」

    陸夫人似笑非笑的輕哼一聲,帶着些微鄙夷,或者還有些許不可訴諸於口的羨慕,「是不是生的特標誌,這回來我就想見見看是何美人,怎麼這麼有魅力,能降伏得住三皇子。」

    「嫂子你別招我笑。」許太太丟下茶盞斜倚回去,「要說她是個美人,那就沒有不美的了。婉然常說晚上一天黑,倘不提燈籠怕都找不着她大姐姐。」

    「那麼黑呀?」

    「天生肉皮黑。長的也就眉眼有點像相公,可又不似相公雙眼皮,那丫頭是薄眼皮,就顯得眼有些小。說真的,我也不猜不到三皇子怎麼跟她這樣對眼。」

    「這就更厲害一籌。」陸夫人道,「你想,漂亮孩子招人稀罕不稀奇,這長的尋常,還能這麼討人喜歡,這得多機伶。」

    「沒把機伶用到我這裏。」

    「怎麼,她待你不大恭敬?」陸夫人問。

    「倒不是不恭敬,可也沒有多恭敬。哎,平時見面的時候也不多,連惠然婉然她也不大理會,一門心思都在學規矩上。不瞞嫂子,她自打來帝都起,就沒踏進我這院子一步,更不用說早晚請安了。」許太太自嘲,「無非就是見了面說句話,不見面也就不說。」

    「畢竟是要做皇子妃的人,何況,她娘的事,她心裏能全無芥蒂。妹妹也別太往心裏去,眼瞅八月初她就要出門子了,以後眼不見為淨。」陸夫人問,「你家怎麼這樣早就曬妝了?」

    「我家什麼家底子,嫂子還不知道?不要說咱家,怕是藍家都比不過。現在曬出來,沒你們兩家比着,親戚朋友都覺着還不賴,待你們兩家曬完,我家哪裏還曬得出手。」

    陸夫人忍俊不禁,「這定是妹夫的主意。」

    「嫂子真是神猜。」

    陸夫人道,「阿雲的曬妝禮定在八月初一,到時你們可得來。」

    「不用你說我們也要去的,老太太早叫我預備着了。」

    *

    望着眼前倚山而建的岩岩古寺,李玉華擦了擦額角細汗,山上沒辦法騎馬坐車,李玉華是與穆安之兩條腿爬上來的,她腳程相當不錯,卻也是走出一身細汗,氣息微喘。

    天祈寺是個幽靜古寺,也有前來上香的香客,因在城外,且在山間,故而香客並不太多。

    穆安之扶着李玉華,小易有眼色,先去找寺中和尚要了間香房休息,孫嬤嬤上了年紀,更是累的不輕,全靠雲雁攙着。寺中對穆安之頗是熟悉,不一時就收拾了幾樣素點香茶送來。李玉華直接讓孫嬤嬤雲雁去次梢間休息,這樣她們不論是坐一坐,或是喝茶吃點心都自在。

    李玉華也不拘謹,倒了兩盞茶,接過穆安之遞過的米糕就吃了起來。

    略做歇息,李玉華方同穆安之去拜祭過柳娘娘的靈位,李玉華嘟嘟囔囔的還同柳娘娘說了不少話,大至是請柳娘娘在天上保佑着她與三殿下一類的話。

    祭過亡人,穆安之帶李玉華去廟裏各處走一走,還依李玉華的要求去看了先前穆安之住的院落,穆安之說的最多的是與裴如玉在一起的日子,他們在哪裏棵樹下念書,在哪塊石頭上打坐,清晨在哪裏習武晨練。

    「如玉剛來的時候經常病,自從認識我後,他身體便一日好似一日了。」

    「你比藥還靈哪。」李玉華問,「現在沒事了吧?」她木香姐可別嫁個藥罐子。

    「現在他一整年連個噴嚏都不打的。比我身子骨都好。」

    「三哥,在哪兒求籤啊?」

    「當然是正殿。」

    穆安之帶李玉華過去,李玉華不愧曾與穆安之吹噓過運勢強橫的人,握着簽筒搖了又搖,終於搖出一紅頭簽。李玉華撿起一瞧,立刻笑成朵大牡丹,得意洋洋的遞給穆安之。

    穆安之接過,見上面是兩句詩: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簽注是:牡丹,花中之王。得此簽者,求榮得榮,求貴得貴,身榮位顯,貴不可言。

    穆安之正想夸幾句,就見李玉華揚着黑燦燦的小臉兒,兩道秀眉揚的高高的,不必人夸就已經是一幅睥睨凡塵、傲視天下的模樣,那副暴發得瑟樣兒簡直能閃瞎人眼。

    穆安之心說,我就摸着我的良心,我也看不出這丫頭從頭髮絲到腳後跟有半點貴不可言的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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