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下午再逛這古鎮,高美雅手裏就幾乎全程端着臭豆腐,欲罷不能的那種:「好吃!」
還破天荒的放縱:「真的是豆製品嗎?好!我可以多吃點。」
換成易海舟隨時拿着瓶水:「漱口!」
高美雅就會趁着沒遊客注意的時候,突然把易海舟推到牆角去抹一臉的油。
很享受這种放松。
所以下午都懶得趕路,索性在民宿住了一宿。
反正都讓老闆娘知道是什麼德性,晚上索性更沒臉沒皮的算賬,搖得床幔蚊帳那叫一個動靜大。
第二天早上兩人退房走都偷偷摸摸。
但高美雅指揮易海舟把所有跟兩人有關的私人物品,包括用過的東西都帶走,到外面丟垃圾桶。
上路走了沒多遠又有個景點,相互心有靈犀的對看眼,那就再參觀下吧。
這華東地區的景點真是多到令人髮指。
易海舟都沒想到能密集到三步一崗地步。
往往是只要開上高速路幾十公里,就能看見咖啡色的景區指示牌。
走了四天都還沒離開江浙地區!
剛開始高美雅還覺得是在度蜜月,可還是有點察覺這傢伙太磨磨蹭蹭:「你是不是故意不想回去家鄉?」
易海舟遲疑下:「心慌,不回去就永遠不知道消息,以前可以用各種慘來解釋為什麼不回去,窮哈哈的回去不知道怎麼媽媽和弟弟,可這也太久了,怕得很。」
終於,易海舟始終封閉的內心世界,有個可以傾訴表達的人兒。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高美雅心疼的把他腦瓜子抱在胸口,勇敢的決定了:「那就走吧,不管什麼樣的結局,我都陪着你一起。」
看似堅強無情的傭兵殺手,內心最後那點軟弱的地方,從此被高美雅緊緊的攥在手裏。
剩下五六百公里的距離,一口氣開過去,她都抓着易海舟的右手沒放開過。
還嘻嘻笑的從胸口拉出來根小銀鏈,把上面掛着的兩枚婚戒,摘下來分別戴上:「我工作的時候也沒法戴,下一回你來保管,再見面你給我戴上?」
易海舟堅定的點點頭。
其實很明顯隨着一路向西南,山巒疊嶂,似乎就顯得越來越閉塞了。
高美雅的注意力也逐漸看向外面景色。
從斜風細雨的江南水鄉,到雄偉秀麗的中部山區,再到起伏連綿的丘陵山地。
可無論哪裏,這種嶄新筆挺的高速公路都全面覆蓋。
讓商務麵包車始終能保持奔騰穿越。
有點感嘆:「好大……這已經是橫跨國家嗎?」
易海舟笑着搖頭:「一點點分佈,不過穿越了三四個省份,華國有三十來個這樣的省份,很大,很多地方我都沒有去過,以後我們去挨着走走遊覽?」
高美雅單手操作手機找華國地圖來感知下,低頭強調:「說了還要去那個小帕黎的。」
易海舟還是只會簡短的嗯。
終於在下午時分,轉下高速公路,又輾轉幾十公里的鄉間省道,在易海舟覺得越來越呼吸艱難中,靠近那些熟悉的景致了。
還能給高美雅指方位:「那邊那……是我小時候念書的學校,嗯,校舍比我那時候好多了,但是很多老房子變化還是不大……」
高美雅伸長脖子,還是那個感受:「好大……我在滬海看見的華國,和平京就不一樣,這幾天去的景區,和這裏又更不一樣,全國有多少這樣的地方?」
易海舟也不知道:「幾千個縣吧,應該有,路還是好了很多,周圍樹木也規整不少,還是比以前好,一定會好……」
其實說得已經越來越沒有底氣。
他在粵東待過,這十來年變化非常大,去找倪珠寶的時候,就能發現以前混亂無序的那些縣城已經越來越規整。
華東就更不用說了,以前沒有對比,但滬海的現代化、國際化,江浙地區哪怕一個從沒聽說過的景點,都能做的像模像樣。
這裏變化真的很小,相比之下很小。
太偏遠了。
感覺十多年前的樹木莊稼還是那樣兒。
他沒發現自己抓住高美雅的手,越來越緊。
也許高美雅正好是那個不高不低,正好能明白他的人,不是無所無能的鋼鐵戰士,也不是全家依仗的戰神老爺。
就是個有着普通喜怒哀樂,喜悅軟弱的大男孩。
所以她沒說話,只攥着不鬆開。
順着山地水泥公路這一轉過去,田地邊兩棟破舊的土瓦房,讓易海舟心裏立刻咯噔下。
沒有燈光沒有煙火氣的房屋就跟廢棄了似的。
戰地上能夠抓住炸彈都不動分毫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高美雅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拿另只手輕輕摸拍,感受到她一直存在就是了。
靠邊停車:「你不用下來……」
高美雅輕聲:「我陪着你。」
這幾天的鄉村式穿着越來越熟練,找不到那種高級掛燙機買,易海舟就在酒店民宿的浴缸給高美雅洗衣服,反正乾淨就行,也不需要筆挺板正。
她也愈發習慣這種隨便一件半袖米色襯衫或者t恤,搭配長褲拖鞋的清爽穿法。
現在被易海舟牽着,才努力邁上雜草叢生的石板小路。
十幾米走下來,易海舟已經確認起碼半年甚至更長時間沒有人來走過。
拍打哐哐作響的舊木門,震落一片灰塵。
推開根本就鎖不住的歪斜房門,邁步走進黑黢黢的三合土地面房裏。
看不到那個記憶中永遠都在的佝僂身影。
易海舟就知道應該永遠看不到了。
有點茫然的抬頭,心裏空落落的好像沒有根兒。
無喜無悲的那種心情,似乎剛剛開朗起來的感情,就是為了能承受這種打擊。
高美雅還是輕輕拍手:「等會兒,就在路邊等會兒,或者開車去找別人來問問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我看過來路上還想都有人住着的,去哪裏了總能找到個音訊。」
她似乎一點都沒有驚訝在乎過這房間的窮困。
易海舟嗯一聲,牽着她走回路邊。
其實人來車往不少。
僅僅幾分鐘,一輛國產麵包車順着彎曲的公路經過時,不需要易海舟舉手示意就當然減速放下車窗,看着路邊衣着平常,但馳騁千里的別克商務車還是挺有說服力的:「你……找……你不是,舟伢子嗎?」
易海舟辨認對方還艱難些:「你是……」
但是不重要了,僅僅半小時後,剛才還空空蕩蕩的土屋周圍已經擠得水泄不通。
哪怕從滬海一路過來已經足夠低調迴避。
易海舟牽着高美雅,還是躲不過被圍觀的命運。
不光是各種鄉親父老站在路邊田坎甚至樹上,還有很多孩子爬上了別克車的車頂。
甚至有些人就是故意把孩子放上去的。
一邊對站在易海舟身邊那個身材高挑火辣的口罩美女指指點點。
一邊七嘴八舌的把事情渲染得仇恨滿天地。
隔壁不共戴天的村落,在械鬥時候打死了易海舟的二十多歲的弟弟,母親很快就哭瞎了眼去世,這都是隔壁村那些王八蛋害死了你的親人……
易海舟這些年面對戰爭都能冷靜漠然的手,難以抑制的顫抖。
別人以為他的怒火被挑動起來,更加熱烈起鬨:「死得好慘,被人用木工鑿子戳了頭,一群人都沒判死刑的……如果是我,我就殺了他全家報仇!」
高美雅聽不懂這些紛亂的方言在表述什麼。
但依舊只是緊緊握住易海舟的手,非常穩定的握住,甚至不惜用指甲摁住他的指頭。
仿佛在提醒他要冷靜。
殊不知易海舟是在強忍着自己,不要摸出個炸彈來轟隆一聲炸了這些愚昧的傢伙!
深呼吸,反覆的深呼吸才壓住情緒:「我弟弟也在外地打工,他為什麼要回來械鬥呢?」
父老鄉親們理所當然:「不能讓何家壓了我們一頭,佛爭一口香,人爭一口氣!」
易海舟看着眼前的喧譁,慶幸自己走出去看到那麼廣闊的世界,沒有沉迷在這種不知所謂的狹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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