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侮辱與被壓迫的 七 長發的三嬸〔2〕

    俗話說得好,賊心不死。

    我沒舉報二大媽,足以說明我賊心不死。

    我總在偷偷想,萬一有一天,二大媽突然幡然醒悟,又嚷嚷讓我去她家做小女婿。再退一萬步講,即使這小腳老太婆永遠看不上我,還有一個晃在我眼前的小丫崽子呢。萬一有那麼一天,小臊丫頭兒也突然回心轉意,特別恩准我一人專門去看她的小屁股。

    或許這種痴心妄想的僥倖,促使我做出最終決定,向政府點了三嬸的老爺們——孫叔的大號。若深究其中原因,還有一條莫須有的「罪名」,誰讓他是三嬸的丈夫。

    ……

    有關三嬸從前的故事,都是我娘說給我。

    我娘說,剛解放那幾年,三嬸每晚在城裏大戲院唱評戲,唱過可憐的「秦香蓮」,也演過追求自由戀愛的「劉巧兒」。我娘還說,三嬸算不上大明星,也屬於一位名角兒,她最走紅一段時間,戲院周圍的街頭巷尾磚牆上,張貼過她身穿戲服的海報。

    我娘說到這,呵呵笑了,說那是三嬸打扮最洋氣時候,天天一身亮閃閃旗袍,腳下蹬着一雙白色高跟鞋,腦袋燙着波浪卷,臉蛋兒擦着一層白粉,嘴唇都抹得血紅刺啦。

    我問:「我咋沒看見三嬸穿過一次呢?」

    我娘說:「那時還沒你這個人。」

    我說:「要是三嬸現在穿這樣該多美!」

    我娘一哼:「那得讓公安局抓起來。」

    我想想也是這樣。擦胭抹粉的三嬸,大長腿下面再踩上一雙高跟鞋,嘚嘚瑟瑟往人們眼前一站,就是公安局不來人抓她,我們紅小兵也得把她當成國民黨女特務給綁起來。

    我娘又說:「正經女人哪像她那樣打扮。」

    我說:「三嬸咋不正經了?」

    我娘笑了,眼睛眯成一道縫:「等你長大就懂得了。」

    那時候,雖然我不懂得什麼是「正經」的女人,什麼是「不正經」的女人。但是在我這個小傻子眼睛裏面,女人只分為兩種。一種是討人喜歡的女人,比如一頭長髮的三嬸和後來的小張老師。一種是不招人喜歡的老婆子,比如邁着兩隻小腳走道的二大媽。

    ……

    三嬸家和我家斜對門,中間隔着一棵老槐樹。

    追蹤朔源,我和三嬸之間往來,始於我玩撞大樹的時候。

    那會兒,大院的人幾乎都不理睬我,只有三嬸是個例外,她還會搭理我兩句。嘿嘿,三嬸也不白搭理我,常常叫我替她跑腿。我記得有一陣,每隔三、五天,她就會喊住瘋跑中的我,從兜里掏出一、兩角錢,遞給我說,憨弟沒事吧?去商店替三嬸買幾塊糖。

    我見錢眼開,興奮地一把接過錢,扭頭奔商店跑,一邊跑一邊想,比自己大幾十歲的三嬸,她怎這麼饞呢,為什麼要和我們小孩子一樣,嘴裏面常常含着一塊糖吃?

    我沒問過三嬸這個問題,好像她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想。

    於是滿大院的人,常常看到這樣一幕情景,穿着緊身衣服的三嬸,晃悠兩條大長腿,上邊那張嘴不停地在蠕動,下邊那束小細腰也跟着左右的扭,煞是惹人注目。

    我娘說,上面嘴裏裹,下面腰還扭,她就不怕扭折腰!

    二大媽到的去,她馬上接過我娘的話說,沒事的,沒事的,人家快扭了一輩子,絕對扭不折腰的,要是哪天真不扭的話,她那個腰沒準就真折啦!

    但我聽得出來,我娘和二大媽那腔調,絕不是擔憂三嬸的腰子。

    其實我心裏明鏡一樣,如果真換成一個不扭腰也不吃糖塊的女人,肯定不是我心目中那個三嬸了。偶爾時候,我為了和她多呆一會兒,自己還要耍一點小心眼兒。

    有一次,三嬸又喊住我,讓我去買糖塊。


    我沒立即答應她,故意連連發問。

    「你咋不去呢?」

    「難道你沒長腿?」

    三嬸一聽,立刻笑了。

    她笑的時候不出聲,露出雪白的牙齒。

    我說:「你笑啥?」

    三嬸說:「趕緊去,還有你的一塊呢。」

    我說:「我娘說了,我有蟲子牙不能吃糖。」

    三嬸作一臉驚訝狀:「真的?」

    我說:「是啊。」

    三嬸說:「那好,我去買,糖留給我自己吃。」

    我哪捨得那塊進嘴裏的糖,奪走三嬸手中一角錢,一溜煙兒奔商店跑去。

    ……

    時光匆匆,

    歲月從流。

    等我又長大兩、三歲,身子骨也能拎動一桶水。

    這時候,不知道三嬸是咋想的,或許她不好意思,反正不叫我替她買糖塊了。再過些日子,我又有一個驚奇發現,三嬸不但不吃糖塊了,竟然也不扭那蛇一樣的腰了。

    失之東隅,

    收之桑榆。

    美麗的女人就是不一樣,討人喜歡的地方也真多。沒過幾天,我又從她身上覓到一個新圖騰,就是那一頭長長的黑髮。只有十多歲的我,雖不諳男女之事,卻很「賤皮」,為了多看一眼三嬸的長髮,毫不吝惜自己的體力,去井沿兒幫她拎兩桶水。

    有一回,正在家門口玩的我,看見拎水筲的三嬸出來。

    我一激靈兒,跑上去,將她手裏水筲一奪:「三嬸我幫你拎。」

    三嬸卻不肯,瞥一眼我家院裏說:「謝謝憨弟,我能拎動一桶水。」

    我知道她怕我娘看見,忙說:「我娘做飯呢。」

    三嬸瞄着我家小院,還是有些猶豫,不肯鬆手。

    我又說:「我這身子壯壯的,你要不用就白白浪費了。」

    三嬸笑了,她犟不過我,迫不得已,這才把水筲交給我。

    人們說大話時很輕鬆,只需要上下嘴唇一碰。其實一桶水還挺沉的,從井沿兒拎回到三嬸家,足有幾十米遠的距離。一路走下來,我也要長喘一、二口氣。說到底,我畢竟是一個小孩子,身上的小骨頭還沒有長密實呢,手上的勁兒離大人的力氣也差幾天。

    三嬸除了有一頭美麗的長髮,還有一副非常動聽的嗓子。

    每一次,當我把那桶水倒進水缸里,三嬸都要摸摸我的頭,輕輕說聲「謝謝哦」。那溫和地聲音麻酥酥,給我的感覺美極了,要比我給她買的那糖塊還要甜、還要軟,甜得讓人心裏特別燦爛,軟得就像一股輕輕吹過的涼風,美滋滋刮過我那恬靜心間。

    為了聽到這一聲迷人的「謝謝」,我起碼要多拎好幾擔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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