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又一次跑來三原找秦琅。
年輕人說干就干都是急性子,他果然沒奏報皇帝,也不顧東宮官員們的猶豫,直接就開始推行秦琅教的籌糧之法。
「老師,效果非常之好,孤用了老師之法,三管齊下,真管用了。」
太子眉飛色舞,說那些糧行行首們,對於太子殿下的召見,倍感榮幸,而對於太子親自提出來的想法,都十分贊同。
如今這些行首們已經回去與大小糧商們開會議事,並很快統一了意見。糧商積極交糧,還都拍着胸脯保證要增加人手車船,加大糧食調運量。
當然,這些糧商們都不是什麼做好事的義民,他們在太子這裏得到了許多好處,鹽茶酒糖外貿甚至是金融等高利行業,他們都得到了進入的通道,更別說還得到了太子給的份額。
一張張引票,就是最好的入市門票。
何況,還有對商人們先人的官職追贈,有給他們的散階勛官,有給他們妻子的賜封誥命門蔭之權。
甚至還拿到了很高的補貼。
對於他們來說,這一筆交易賺大了,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誰會錯過呢?雖然有些人還擔憂會不會有什麼陷阱,但太子名聲向來不錯,又聽太子說這是衛公出的主意後,便都打消了顧慮。
秦琅這人雖然說毀譽參半,但信用確實是向來不錯的。
「常平倉一下子增加了許多糧食,給百姓的定量又能提高不少了。」
最關鍵的是,那些糧商們得到了足夠的利益交換之後,也就配合了太子爺,糧價如今應聲下跌,經歷了數個連續大跌後,使的現在長安的糧價達到了斗米百錢。
雖說糧商們把糧食全都賣給了太子,送進了常平倉,糧鋪打出的價格,其實也是有價沒糧,但起碼這讓整個市場都變了風向,甚至也讓百姓們跟着安穩了許多。
而朝廷常平倉給百姓們的提高了糧食定量,糧票也跟着增加了,這一切都讓太子承乾的名聲一下子暴漲無數倍。
原本猶豫的東宮官員們,現在全都興奮起來,高呼太子爺英明,也都終於投入十二分的精力開始幹活。
加上許多如秦家這樣的大家族,如今已經能夠自己解決自己,甚至解決許多附近的佃戶工人等的用糧,也為朝廷緩解了許多壓力。
青苗不接的時候,長安現在居然斗米百錢了。
而據說洛陽城雖說是斗米一百二十錢,但其實買不到糧,地下黑市是斗米三百錢了。
承乾覺得自己這次做了件大事,急想着在秦琅這裏得到表揚,於是特意跑過來。
「接到了陛下的旨意嗎?」
「還沒有。」承乾有些擔憂道,「陛下會同意孤的做法嗎?」
「拋開現象看本質,不看手段看療效,殿下這次做的很好,陛下有何理由反對呢。臣相信若是陛下知道這邊的結果後,定會非常滿意的。這次的事情,不但透露出了長安的監國留守班子的決策力了得,而其執行力更是非常優秀的,殿下做為監國,當記大功一件。」
承乾微微笑了笑,還有些不太好意思呢,但眼眼裏還是有着掩飾不住的小得意。
「殿下,你這步走動了,繼續下去就好。現在解決糧食這個最大危機後,我們接下來的主要任務就是恢復經濟。百姓不可能一直靠救濟糧生存,這救濟糧也只是官府暫借給大家的,日後要還的。」
「我們得想辦法讓大家能夠恢復生活,除了恢復田地耕作外,也應當重啟養殖,甚至各地的工坊也應當陸續恢復開工,得讓大家能賺點錢,這樣有了糧食,也才能賣的起。」
「甚至朝廷也才能有穩定的稅收,否則一直這樣填窟窿,財政也支撐不了多久的,尤其是地方衙門,若沒工商等稅收,很快就要坐吃山空,到時連官吏們的俸祿錢糧都發不出,那州縣地方誰來管理、維持?」
承乾笑容收起,倒是很虛心的向秦琅請教起來。
一直聊到午間。
「老師,中午吃啥?好久沒吃老師做的飯菜了,想了。」
「你想吃啥?」
「老師做的,啥都好吃。」
秦琅也沒跟承乾太過客氣,親自下廚,簡單弄了幾個菜,還讓承乾給他打下手,又是剝蒜又是摘蔥,還讓他生火。
莊丁僕婦們看着阿郎這般使喚監國太子殿下,都有些不自在,秦琅卻使喚自如。
香椿炒蛋,榆錢飯,飄香豬卵,再來一個小河魚湯,爺倆就三菜一湯,簡單卻又美味。
蛋是從南邊養殖場運來的蛋,路上有破裂了不能孵化的,也有些是在孵化前照出是沒受精的蛋,豬卵嘛則是剛產的小豬在七天內去勢時割下的蛋蛋。
香椿和榆錢都是現成的。
「老師的手藝還是這麼好,真香!」
爺倆吃的正香,紅娘子又來了,「老遠就聞着這股香味,三郎又在偷吃什麼好東西了。」
承乾見是右僕射李靖的寵妾紅拂來了,還有些不太自在,可紅拂瞧見承乾,卻也只是屈身一禮,並沒絲毫不自在,反而是不等承乾說話就直接走過來在桌邊坐下。
「再添副碗筷啊。」
承乾這才說了句,「紅娘子不必客氣。」
「客氣個啥啊,都是自家人。」
「又炒豬卵了?」紅娘子真不客氣,看到那盤子剛吃動的豬卵,直接拿起筷子就夾。
承乾倒一時拘束起來了。
秦琅以為紅拂女只是跟自己不客氣,沒想到她對太子的時候也一般如此,想想,或許她還把太子當成個孩子來看待呢,根本沒怎麼把他當成大人,更別說太子了。
這種大咧的性子,倒也免了許多拘束。
於是師徒兩人變成三人就餐,多了紅拂女這個自來熟的,倒也讓這頓飯更加隨意親切起來了,十分像是小門小戶的一頓飯,祖母、父和兒子一家三代。
紅拂女也不忌口,胃口還好,什麼都吃,很喜歡秦琅的手藝,而且她還喜歡說話,絕沒有半點那種名門大戶人家娘子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一邊說一邊叨叨個不停,還儘是些家長里短的啐語。
開始承乾有些不太自在,可聽了一會居然倒也習慣了,也加入了談話之中。
「太子你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平時也沒能接觸到多少外面的事情,如今年紀漸長,就應當多在外面跑跑。你老師雖年輕,可這方面就很了得,這天下啊,絕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
「哦,是嗎?」
「那可不是,就昨天,我就聽到一個案子,可是震驚了許多人,就咱們這三原縣發生的,聽說這案子被劉縣令親自來請你老師去斷的呢。」
「老師,發生了什麼大案?」
承乾也有些被吊起胃口來。
「一個很驚人的案子吧,一個婦人殺了二十多個禁軍。」
秦琅嘆聲氣道。
承乾大吃一驚,「孤怎麼沒有聽聞?」
這個案子確實是很驚人的,畢竟一個村婦而已,如何來的本事殺了二十多個禁軍呢?但這確實是剛發生的事實,這次北方大飢,許多關中百姓被迫外出逃荒就食。皇帝也把大部份京師之兵帶去了洛陽,也留了少部份在長安護衛太子。
但還有小部份則解散返鄉,提前結束了番上任務。
然後有一隊涇州來的南衙禁軍從長安返鄉,路過三原縣的時候,這夥人經過一個很偏僻的村子,很富裕但很偏僻,在一個山腳下。
這隊人路過這裏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的,看到村民大多數外出逃荒,只余了一戶村民在,又瞧見那村民妻子長的年輕漂亮,突生歹意。
他們綁了這一家,開始滿村搜尋着值錢的東西,搜完了東西,還把這家人的看門狗殺了,解了婦人的繩索讓她為他們煮飯做菜,想着等吃飽喝足之後,再來享用這婦人。
而這家男人因為懂得採藥,經常會采些藥材拿去賣了補貼家用,婦人平時也會幫忙,所以認識不少藥材。
家裏正好還有一味莨菪子的藥。
婦人於是默默的生火煮飯做菜,趁那些兵不注意,於是抓了一把莨菪子搗碎了,偷偷的加入到了菜里。
這些禁軍吃完酒菜,正划拳決定誰先享用那婦人,結果藥力發作。
有的人從腰上拔下橫刀,去挖地,嘴裏還喊着說馬鑽進地里去了。有的人則往火里撲,還有要跳井的。
一群人瘋瘋顛顛,如群魔亂舞,失去控制。
婦人等這群人顛了一會最後都癱倒在地後,解下一把禁軍的橫刀,把這二十多個打傷她丈夫,搶奪他家財物,還想要侮辱她的禁軍都給殺了。
一共二十三人,全都被她一刀一個,如殺雞一樣割喉殺死。
殺死這些人,婦人才去把丈夫繩子解了,拿水把丈夫淋醒,讓丈夫與自己一起挖個大坑,把人都給埋了,然後把馬趕到路上,拿鞭子趕走。
這事做的機密,本來也無人可知。
可誰知道那些馬都是戰馬,它們被趕走後,並沒有離去,而是始終在附近逗留,還經常跑回到案發現場。
等到村民們返鄉,有人就發覺此事,見是軍馬,也沒有人敢私留,於是趕緊上報衙門,衙門的人過來,想把戰馬帶回,結果戰馬去把他們帶到案發地,還用蹄子刨地。
差役覺得奇怪,讓人挖地,結果就發現了下面的禁軍屍體。
等從衣甲等上面認出身份後,震驚萬分。
劉縣令趕緊跑來秦家,請秦琅過去。
「那婦人呢?」
秦琅嘆聲氣,「婦人一家都抓起來,準備押往長安大牢了。」
「都是那些禁軍的錯!」
承乾憤憤道。
「雖是如此,可按律,婦人還是當斬。」
「老師,這樣不公平。」
秦琅瞧着承乾,「若是殿下覺得此案不公平,倒也可以以監國身份,特赦這名村婦和她家人。」
承乾想都沒想,「老師,我要特赦村婦和她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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