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建康城內一處寺廟,一間客房內,胡煒正與一名中年男子做交易。
交易的貨物是消息,各條消息的價格,視重要程度而定。
「湘東王妃,如今有了新的相好。」
男子輕輕笑起來,撥弄着一串念珠:「此人貌勝婦人,長得比許多小娘子都漂亮,又未及弱冠,真是乾柴烈火呀。」
這消息本不值錢,因為湘東王妃之前就有相好,且建康城裏,大把多的年長貴婦有相好。
但消息很值錢,因為那「貌勝婦人」的年輕人,來頭有點意思。
如果對這種破事不感興趣的人,這消息不值錢,若想知道其「來頭」,這消息可值不少錢。
「二十貫。」胡煒開價,這價錢可以買一匹代步馬,中年人搖搖頭:「二十五貫。」
「二十一貫,萬一只是...幾個人想賺些錢財?」胡煒笑起來,「畢竟誰敢惹湘東王?」
「二十三貫,我這消息,可不一般,整件事有些意思,值這個價。」
「行。」胡煒點點頭,中年人便放下念珠,以炭筆在一張紙條上寫起來,寫完後將紙條推到胡煒面前。
按說交易得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過買賣雙方是老熟人了,做過不少交易,彼此知根知底,所以能「先貨後錢。」
胡煒將紙條內容看了一遍,兩眼一凝,隨即點點頭,將紙條小心收好:「總共一百貫,是錢,還是瓷器?」
「老規矩,當然是瓷器。」中年人笑道,胡煒抬手,和對方擊掌:「老規矩。」
交易結束,中年人先離開,買了幾條消息的胡煒不急着走,因為兩人一前一後出去太顯眼了。
房外有隨從守着,不怕有人突然闖入,胡煒再次把紙條拿出來,看了看,陷入沉思。
一如賣主所言,這消息有點意思。
建康城裏富貴人家多如牛毛,而許多貴婦年老色衰,恩寵不再,寂寞難耐之際,總是會遇到『貼心人』。
當年的柳夫人,就遇到他這個『貼心人』,而指使他接近柳夫人的幕後主使『燕郎君』,目標是當時的臨賀王蕭正德。
現在,湘東王妃有了新的相好,但這事情很隱秘,不像前幾個相好那樣,事情傳到湘東王耳朵里。
湘東王妃和湘東王形同路人,湘東王妃甚至以半面妝譏諷獨眼的湘東王,所以這對怨偶已經積怨幾十年。
湘東王妃不斷找新歡,恐怕就是故意刺激湘東王,但湘東王礙於王妃家世,又有家醜不可外揚的顧忌,所以選擇充耳不聞。
也正是因為王妃家世,王妃終歸不敢明目張胆與人私通,只能偷偷行事。
畢竟事情鬧大了,也丟娘家的臉。
所以,湘東王妃先前與人私通一事,雖然為不是秘密的秘密,但也不落什麼把柄,只有風言風語。
只是這次,那年輕的新歡來路有些微妙,更像是有專做這門買賣的人,給湘東王妃排解寂寞,以此掙些好處。
就像許多人家獻女、給富貴人家做妾那樣。
然而湘東王妃和湘東王積怨多年,王府產業被湘東王盯得很緊,她手頭上可拿不出什麼多餘的好處,也不可能從娘家拿好處來犒勞『貼心人』。
所以這幫人可能別有所圖——圖的是什麼?感興趣的話,花錢買消息。
不感興趣的話,這消息不值錢。
這世上,有人喜歡女人,有人喜歡男人,而喜歡男人的人,不一定是女人。
所以,有人做一種勾當,專門調教「書童」,一如培養精通琴棋書畫的小娘子那樣,專門供應富貴人家,換取不菲的「謝禮」。
而容貌姣好、多才多藝的「書」,也受寂寞貴婦歡迎,於是,建康城裏做這勾當的人不少。
調教「書童」的人,別稱「班主」,方才那中年人,也做這門勾當,所以才能知道如此消息。
這個接近湘東王妃的「書童」,其「班主」在『業內』也算是『老面孔』,而不是突然冒出來的外來客。
湘東王妃本身並沒有什麼油水可以撈,某位「班主」白白貼上一個精心調教的「書童」,還可能招來湘東王的怒火,算是賠本的買賣。
對方這麼做,一定是有所圖。
謀財?害命?
一個做了多年皮肉買賣的「班主」,讓調教出來的「書童」去「害命」?
事發後很容易被查出來,這種砸飯碗、掉腦袋的事情,可不會有哪個「班主」做。
胡煒覺得有必要關注此事,或許有新發現也說不一定。
他給新平公做事,不僅經營產業,還打聽消息,但他並沒有什麼人脈,只能想辦法打聽。
建康城裏有許多「能人」,消息靈通,胡煒便從這些人手裏買消息,然後加以整理,記錄下來,將可能有用的消息上報給新平公。
這些消息,既有官職調動,人事調整,也有各家的破事,林林種種,不一定都是真的,有道聽途說,也可能被傳來傳去傳變樣。
所以,消息值多少錢,得胡煒自己判斷,而消息是真是假,他也得自己判斷,或者以其他消息作為旁證。
幫新平公打聽建康城裏的各種消息,這個活沒什麼風險,但很瑣碎,很費心,還容易招來懷疑:
買消息的開銷可以在公府報賬,但所報數額無法驗證。
譬如,他花一千文買了一條消息,向公府報賬,說花了三千文,公府那邊如何確認到底花了多少錢?
或者,他花一千文買了一條消息,向公府如實報賬,結果新平公覺得這條消息不值一千文,只值五百文,那就會懷疑他虛報。
所幸,新平公對他很信任,報賬額度沒有限制,甚至每月預撥不少資金,不需要他自掏腰包買消息。
新平公越是信任,胡煒越是覺得自己肩頭責任很重。
胡煒和一些消息靈通人士接觸,因為種種原因,不能隱瞞身份,那麼,他買來的消息,也有可能是別人故意讓他知道的。
也就是說,他算是新平公在明面上的耳目,若有人想誤導新平公,就會先誤導他這個耳目,故意傳一些亦真亦假的消息。
所以,胡煒還得接觸其他消息靈通人士,並且組織人手四下打聽,以增加消息的來源,用各消息之間的相互印證,來儘量核實消息的準確性。
他知道新平公暗地裏一定有別的耳目在建康活動,但既然新平公信任他、委以重任,他就要把這件事做好。
不一會,胡煒離開客房,走在迴廊里,卻見前方有一群人在僧人的引導下,向一處院子走去。
那群人都是女子,似乎是一群侍女簇擁着一名貴婦。
看樣子,是某家女眷來佛寺禮佛,又聽法師講經。
這是很正常的行為,不過也有貴婦藉此機會與情郎私通,至於眼前這位,既然隨行侍女頗多,想來是堂堂正正行事。
胡煒想到當年,當年柳夫人到寺里與他私會,隨行人員可是能少則少。
他走到前院,見香客如潮,廟裏香火繚繞,不由駐足觀看。
如今即將入冬,天氣轉涼,而建康城裏各佛寺都是香火鼎盛,熱氣騰騰。
許多窮苦百姓連一家人過冬的寒衣都湊不齊,也一定要湊錢買香在寺廟裏燒,以示虔誠之心。
胡煒看着眼前情景,只覺唏噓:燒香拜佛,能豐衣足食麼?
可除了來這裏燒香拜佛許願,還能有什麼辦法?
他覺得,新平公的辦法就不錯。
東冶食堂和東冶食堂故地修起來的佛寺,哪一個能讓百姓有機會養家餬口?
當然是前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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