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大壩上,風塵僕僕的張鋌看着四周情形,不由得陷入沉思,一旁陪同的賈成,為張鋌介紹起寒山塞的情況。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以寒山堰為核心,構建起來的要塞。
堰壩橫跨泗水南北兩岸,此時蓄水,將彭城周邊地區化作一個狹長的湖泊。
堰壩兩端各有一個堡寨,名為寒山北塞、寒山南塞。
北塞為高地,南塞則圍繞寒山而成,各有多個小寨,防禦設施及住宿房屋一應俱全,外圍又挖有大量魚塘,其實就是起到護城河的左右。
寒山堰上游有碼頭,及水軍水寨,靠泊許多船隻,和上游被水環繞的彭城以水路連接。
堰壩排水渠邊上佈滿水輪,為岸上各類水利機械提供動力。
堰壩下游百餘步外河中,又有分水魚嘴堤,將泗水分為南北個河道。
每個河道上又有副壩,上有水門,適當關閉一些水門,就能蓄水回灌南北兩岸,讓河水進入寒山北塞、寒山南塞外圍壕溝,形成護城河。
必要的時候,把水門全關,還能造成南北兩岸小規模洪水,將寒山北塞、寒山南塞前窪地沖成水澤。
正如張鋌看到的那樣,寒山塞是以寒山堰為核心發展起來的防禦設施群,與如同湖中島的彭城構成一個奇異的『雙頭』防禦體系。
所以,李笠所說的『守彭城』,其實是守寒山堰,而寒山堰的存在,導致彭城變成湖中島,又變成梁軍的水寨。
梁軍可以『彭城水寨』為圓心,用船把兵馬運往湖區各地,齊軍若想攔截或者拿下彭城,就得先造船,以水戰擊敗梁軍舟師。
但即便佔了彭城,因為寒山堰的存在,彭城依舊是湖中孤島,周圍良田悉數淹沒,失去了正常的。
所以,敵軍得把寒山堰給掘了,把水放完後,彭城才會恢復正常。
那就得進攻寒山塞,可走陸路,也可以走水路。
陸攻,只能分兵從南北兩岸進攻南北二塞,卻因為大量魚塘及守軍蓄水回灌的原因,不是很好攻。
若分兵走南北兩岸,不能走下遊河段,因為寒山堰一旦放水,過河兵馬就完蛋了。
但若要從上游分兵,寒山堰蓄水形成的湖泊很狹長,分兵的齊軍,無法南北呼應,而且側翼容易被乘船出擊的梁軍襲擾。
若走水路來攻寒山堰,前提是先破彭城梁軍水寨,擊敗梁國水軍。
而彭城水寨駐紮着精銳的『彭蠡水軍』,打起水戰來,可不怕臨時上陣的齊軍舟師。
「武郎如今擔任彭城防主,水軍主,統領水軍,如今木材、鐵釘充足,打造許多戰船,哪怕板材沒有干透,但能用個一年,就行了。」
賈成說着說着,指向堰壩排水渠處的水輪:「一如在鄱陽那般,我們在這裏安裝了水力鋸床,鋸木製板十分方便。」
「木板量大管夠,無論是造船、搭房子或者搭建各類防禦設施,都很方便。」
「同理,從河裏撈起的大量石塊,用鋸床切割後,砌石牆,也很方便。」
「當然,排水渠前面又有魚梁,每日能捕獲不少河魚,省事很多。」
「如今無戰事,水軍將士每日裏拖網捕魚,或者到沿湖地區樵採,已經備下不少燃料和魚乾。」
「各類物資囤了不少,鹽也囤了不少,君侯,是真的按堅守一年以上來準備的。」
賈成一番介紹下來,張鋌大概了解了李笠『守彭城』的底氣從何而來。
在寒山築堰壩蓄水,將彭城化為湖中島,那麼齊軍要奪彭城,就得先奪寒山堰,所以,梁軍的防禦重點在寒山,而彭城,反倒成了水軍的據點。
梁軍之前就已經圍繞寒山堰進行佈防,如今大半年過去,防禦設施齊備,齊軍來攻,恐怕傷亡不會小。
至於各類防禦設施能否發揮作用,光看是不行的,得經過實戰考驗,但張鋌粗略看過後的感覺,是可靠。
「那麼,我們的徐州公廨,在哪邊?」
「在南塞,也就是寒山。」賈成笑起來,「如今情況特殊,徐州公廨就只能設在寒山,待得退敵之後,再遷往彭城。」
他帶着張鋌往南岸走去,邊走邊說:「這裏有一點不好,就是水流聲太大,有些吵,畢竟堰壩排水水量很大,習慣了就好...」
「我是在白石村河邊作場住慣了的,無所謂...」
不遠處,一群奴工正在忙碌,從壩上碼頭靠泊的船上卸下乾柴,裝上四輪馬車,然後運到庫房。
奴工們都穿着白色裲襠,其上有特別的符號,十分顯眼。
化名梁孝言的段韶,忙碌之餘,看着堰壩兩岸的堡寨,以及各類設施,有些。
他和其他俘虜一道,變成了梁軍的奴工,在這寒山堰做苦力,參與了許多設施的建設。
由此,對所謂『寒山塞』的情況有所了解。
段韶打了許多年的仗,見過許多堡寨,也攻打過許多塢堡、城池,在他看來,寒山塞的防禦佈局頗為詭異。
梁軍其實是要守彭城,卻以寒山堰蓄水,把彭城周圍變成一個湖、彭城變成湖中島,上有水寨,駐紮着水軍。
那麼,官軍(齊軍)要收復彭城,就得攻下寒山堰,掘壩放水,讓彭城恢復正常。
所以,梁軍守的實際是寒山堰,而圍繞寒山堰構築的南北二塞,各類防禦設施齊備,戰具眾多,還有護寨魚塘(灌水壕溝)。
除此以外,還在排水渠上架了大量水輪,帶動各類機械。
段韶無法接近這些水力機械,只是遠遠眺望,仔細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這些水力機械極有可能用於守城。
水力機械如何守城?段韶想不明白,但看着壩邊規模宏大的水寨、大量戰船,又看看兩岸日益戒備森嚴的堡寨,他只盼堂弟高洋冷靜些。
彭城失守、他『兵敗身亡』的消息傳回鄴城,高洋唯一的選擇,必然是御駕親征,收復彭城,把梁軍趕回淮南。
那麼,必然來攻寒山,但段韶認為寒山很難攻下。
寒山塞和彭城,已經構成了一個攻防兼備的,要想攻破,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這代價之高,不是高洋可以承受的。
段韶當年隨着姨父高歡攻打西賊的玉璧城,小小玉璧城外無援兵,但十餘萬大軍攻了兩個月,傷亡數萬,硬是攻不下來。
姨父因此鬱鬱而終,段韶明白攻城不易,一旦久攻不下,士氣很容易受影響,而進退兩難的高洋,面臨的局面會更加困難。
接連損兵折將,御駕親征又不順利,這對於高洋的聲望是很嚴重的損害,晉陽武勛,鄴城朝士,對皇帝的不滿,足以讓高洋如坐針氈。
所以,段韶希望高洋冷靜些,不要強攻寒山,而是先拿攻下邳、宿豫,把梁軍趕回淮南後,再慢慢收拾寒山-彭城守軍。
若他在,必然會這麼建議,奈何,現在身陷囹圄,自身難保。
段韶看着排水渠處奔流的河水,腦海里忽然靈光一現,他發現梁軍的防禦佈局,有一個極大的破綻。
這破綻簡單而致命,足以讓寒山堰形同虛設。
。。。。。。
寒山上,寒酸的徐州刺史府邸(其實就是一些木屋圍起來的院子)內,李笠看着貌美如花的薛氏姊妹,聽對方口中所說磕磕巴巴的鄱陽話,只覺有些難以置信。
黃姈心疼他,特地派幾名婢女來徐州,照顧他日常起居,而年初送去建康的薛氏姊妹,被黃姈派來,侍奉他左右。
這下,反倒讓李笠覺得內疚,所以見到薛氏姊妹後,不是血氣上涌,而是問:「夫人還好麼?」
「回郎主,夫人安好~~」薛月嫦回答,聲音軟軟的,帶着些許曖昧,而薛月娥則有些羞澀的低着頭。
「那就好,你們先住下,具體要做什麼,我稍後安排。」
李笠交代着,不忘補充:「雖然這裏條件簡陋,但還是能住的,一應用具都有,用水也方便,譬如洗浴,你們不必拘束。」
姊妹倆回答:「是,郎主~~」
「還有,這裏靠近大壩,水聲比較吵,可能頭幾晚睡不好,無妨,習慣了就好。」
李笠見姊妹倆帶來了琵琶等樂器,笑起來:「這裏吵,你們若吹拉彈唱,必受影響,不要緊,真要奏樂,意思意思即可。」
姊妹倆不住應諾,也很有眼色,見房中頗為凌亂,便不顧旅途勞累,趕緊收拾起來。
薛月嫦心中琢磨,今晚李笠會選她倆中的誰過夜,亦或是,姊妹倆一起侍奉。
兩人自幼得人教育,知道如何恰到好處吸引男人,現在姊妹齊心協力,把這年輕縣公的魂勾了去,根本就不成問題。
然而李笠想着公務,哪有心思想女人。
如今已是秋冬之際,據斥候來報,齊國大軍,好像已經接近徐州了。
此次,果然是齊國皇帝高洋御駕親征,兵力號稱四十萬,擠掉水分,加上隨軍青壯等非戰鬥人員,十來萬應該是有的。
看來,他給對方的刺激不小。
當然不小,宗室重臣、第一貴胄都折在他這裏,高洋若不來,顏面何存。
正所謂「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高洋這次御駕親征,不把他李笠幹掉、挫骨揚灰,如何能解氣?
想着想着,李笠頗為期待:我已經準備好了,來戰個痛快!
他既然敢守彭城(其實是寒山),就有把握,當年西魏的將士能孤軍守潁川,硬扛十萬東魏軍圍攻一年,他沒理由做不到。
只要把齊軍耗得受不了、黯然退兵,那麼接下來他這個徐州刺史就要發威了。
「哎呀...」
一聲驚呼把李笠思緒打斷,他循聲望去,卻見薛月娥扶着床、彎着腰,眉頭微皺,一手摸着腳踝,看樣子是扭到腳了。
薛月娥給李笠的感覺,是個「軟妹子」,此刻軟妹子彎腰摸腳踝的動作,讓李笠忽然想到經典的「美女彎腰整理高跟鞋」動作。
「沒事吧,」李笠問,薛月娥搖搖頭,眼角似乎有淚光迴轉,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你們別整了,讓婢女來,先去休息,一路上累的。」
李笠如是說,卻沒過去,示意婢女把兩位帶去房間休息。
薛月嫦扶着妹妹,向李笠行禮後,往外緩緩走去,心中有些失落。
怎麼都不起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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