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水西岸,綿延十餘里的軍營里火光點點,宛若滿天繁星倒映在地面,這火光既來自照明的火把,也來自取暖的篝火。
天寒地凍,宿營的將士需要烤火取暖,所以即便大規模生火會有引發火災的隱患,各營帳里依舊點起火盆,以便士卒們能夠度過冬夜。
尋常兵卒擠在單薄、漏風的營帳里,共用一個小火盆取暖,將就着熬過一夜,而各級將領乃至隨軍官員的待遇,可就要好上不少。
至於全軍主帥、清河郡王高岳,享受當然是最好的。
此刻,他的大帳里溫暖如春,地面鋪着華貴的地毯,銅火爐里燒的是無煙的上等木炭,銅熏爐里,燒的是上等西域香藥。
又有幾名歌舞伎在吹拉彈唱,為正在吃烤羊腿的貴人助興。
高岳是齊國宗室,為神武帝(追封)高歡的堂弟,如今位高權重,為朝中「四貴」之一。
高岳身材魁梧,因為年輕時苦怕了,所以發跡後生活奢侈,喜好酒色,即便是行軍打仗,一樣很會享受。
許多將領出征,都會帶着女伎,而他不僅有女伎隨行,還帶着大量鐘鼓器樂以及精美服玩。
只要戰事沒緊迫到必須玩命,那麼行軍對於高岳來說,和日常郊遊沒什麼區別。
當然,享受歸享受,真要馳騁沙場,高岳也不含糊,他打了十幾年的仗,所以覺得要對付梁國的草包將軍們,不在話下。
只是如今被這群草包弄得年都沒能好好過,高岳十分惱火。
去年秋冬之際,梁軍入寇,接連攻下不少淮北城池,兵鋒直指彭城,然而天子巡北,所以留守鄴城的高岳,奉命率軍南下馳援彭城。
所以,新年是在半路上過的,一如當年那樣。
想到這裏,高岳放下切肉的刀,用絹布擦乾淨手,斜靠着憑几,看着眼前歌舞。
數年前,侯景造反,勾結梁國作亂,當時也是年底,梁軍也是攻打彭城,他率軍南下增援,在寒山大破梁軍。
現在,不知好歹的梁軍又來了,又讓他過不得一個好年,不過對方這次聰明了些,不敢靠近彭城,而是頓兵於呂梁。
呂梁距彭城百餘里,比起當年的寒山,遠了不少,但即便如此,高岳覺得,不給梁軍再來一次教訓,對方就不會長記性。
明日,他就能抵達彭城,接下來,可得好好招待一下,南邊這群不請自來的客人。
倦意上涌,高岳忽然煩躁起來,只覺眼前歌舞索然無味。
他不休息,是因為一直在等的人還沒來,正要發作,卻聽外邊傳來說話聲。
不一會,僮僕來報,說薛娘子到了。
高岳拍拍手,歌舞伎們停止歌舞、告退,待其退出帳外,有兩人走了進來。
卻是頭戴椎帽、身着裘皮披風的兩名女子。
「怎麼這麼久?」高岳有些不滿的說着,其中一名女子摘下椎帽,露出一張閉月羞花的臉蛋,來到高岳面前,行禮告罪:
「大王恕罪...哎呀!」
說話聲音軟軟的,身段更軟,高岳只覺喉嚨發乾,一把將這美人攬在懷裏:「你一個人說,可沒用。」
「哎呀,大王恕罪,舍妹是第一次見大王,戰戰兢兢...」
女子說着說着,對站着的妹妹點頭示意:「來,向大王賠罪...」
另一名女子也摘下椎帽,露出同樣閉月羞花的臉蛋,高岳定睛一看,卻見美人面帶羞澀,如同受驚的小鹿,楚楚可憐。
兩人年紀相差兩歲,樣貌相似,同樣身材高挑,卻別有風情:姊姊美而艷,妹妹美而媚,各有風情。
也不枉我一擲千金,把薛家姊妹花摘下。
高岳如是想,一手摟着薛娘,又示意楚楚可憐的薛小娘坐在一旁,聞着兩人身上的香氣,只覺『食慾』大增。
左右侍從見大王要『辦事』,識相退出帳外,只留下二女一男。
高岳欣賞着姊妹花,滿意之極,不由得為自己的好運沾沾自喜。
薛娘貌美如花,出身鄴城倡家,年前時,高岳花了大價錢,要請薛娘「出閣」。
還沒春宵一度,又聽聞薛娘有個同樣貌美如花的妹妹,剛好到了年紀。
他便要來個『齊人之福』,讓薛氏姊妹一起『出閣』,同一晚『見紅』,一起收入府中。
結果薛家推三阻四,似乎是想讓薛小娘『奇貨可居』。
高岳奉命率軍南下,不得拖延,沒時間和薛家耗,為防夜長夢多,離開鄴城時,對薛家軟硬兼施,一邊許以重金,一邊放出狠話。
他是當朝『四貴』之一,位高權重,地位卑賤的薛家要是不識相,承擔不起清河郡王發怒的後果。
所以,薛家扭扭捏捏了一陣,識相的把姊妹倆送到王府,王府隨後派人護送姊妹倆南下,今日趕到大營。
一番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之後,便要侍奉貴人左右。
想到這裏,高岳看着風情萬種的薛娘,又看看楚楚可憐的薛小娘,只覺腹部發熱、口乾舌燥起來。
姊姊嬌艷芬芳,妹妹含苞待放,真是讓人難以取捨,高岳只覺自己身子熱得幾乎要沸騰起來。
「你們倆,誰先上陣?」
高岳問道,薛娘聞言媚眼如絲,而薛小娘則羞澀不已,微微低頭,面頰泛紅,讓高岳見了,心花怒放。
他正要做決定,卻聽得外面響起刺耳的號角聲。
「敵襲,敵襲!!」
呼喊聲此起彼伏,示警的號角聲越來越多,把帳內春意驚散。
高岳一把推開薛娘,拿起一旁放着的佩刀,向帳外衝去。
來到帳外,凜冽寒風迎面吹來,讓高岳打了個哆嗦,舉目望去,卻見北面火光閃爍、人聲喧囂。
左右趕緊給高岳披上披風,又拿來鎧甲,高岳把手一擺,面露鄙夷:「區區蟊賊趁夜襲擾,不足為懼!」
「大王,看動靜,恐怕....」
「那又如何?南軍好以步卒夜斫營,傍晚出發,凌晨返回,他們此來不過是...」
說着說着,高岳面色一變:此處位於彭城以北三十餘里,而梁軍屯兵於彭城東南百里外呂梁,其步卒哪裏過得來?
那只有一個可能。
是騎兵,是梁軍騎兵來襲!
可那又如何?
高岳不打算穿鎧甲,因為他判斷梁軍騎兵不過是來襲擾,數量沒多少,根本就沖不動大營。
所以,這時候不能亂,否則各部兵馬間容易誤會,相互以為對方是敵人,自相殘殺。
「傳令下去,各部兵馬閉營自守,莫要輕易出擊,以防為敵所趁!」
剛說完沒多久,北面火光大作,半邊夜空都被映紅,若是尋常失火,火勢不可能這麼快蔓延。
又聽人聲鼎沸,北面營地仿佛煮開的水一般,開始沸騰。
。。。。。。
北風呼嘯,綿延十餘里的齊軍大營,其北端(上風向)燒起的大火,已經化作無數朱雀,扇動着猩紅的翅膀,向南撲來。
所到之處化作一片火海,煙炎張天,人馬哀鳴,無數身影在火光之中掙扎、消失。
身着紅色戎服、黑色鐵甲的梁軍騎兵,裹着寒風,夾帶着血腥和死亡的氣息,宛若波浪一般,一波波沖刷着齊營。
大營各處齊軍倉促組織起來的反擊,在驚濤駭浪中支離破碎,不斷被梁騎點燃的營帳,化作一朵朵燦爛的火花,為慌亂的將士們指明通向黃泉的道路。
來襲梁軍仿佛無窮無盡,驚慌失措的人們四散奔逃,跑在野地里,被騎兵衝撞、踐踏,這近在咫尺的生路,卻永遠也走不到出口。
又有人向東跑,跳進冰冷刺骨的河裏,想要涉水登上東岸,躲開身後凶神惡煞的索命妖怪。
無數人渡河逃亡,將河水激盪得如同沸騰開水,沸沸揚揚。
然而,許多人並不會水,跳進冰冷的河中,要麼因為推搡、擁擠、相互拉扯而溺水,要麼因為抽筋動彈不得,沉入水中。
好不容易游到對岸,但岸上不斷響起慘叫聲,許多人當場慘死,卻是好整以暇的梁軍騎兵,肆意踐踏、射殺登岸的落湯雞們。
一個個絕望的身影被火光映紅,在不斷哀鳴的東岸上搖曳,宛若遍地綻開的鮮花,腥紅而妖艷。
率軍夜襲、馬踏連營的李笠,看着四周一片猩紅,兩眼綻放着絢爛的光芒,騎兵威力之巨大,他今天終於真正體會到了。
五千騎,突襲數萬敵軍大營成功,隨之而來的不是擊潰戰,而是殲滅戰,是一邊倒的大屠殺。
相對於步兵作戰那種「勝不能追、敗不能退」的尷尬處境,大規模騎兵作戰的為所欲為,讓李笠光是想,就覺得興奮不已。
此刻,他的胯下坐騎踐踏着生命,他手中馬槊,收割着無數生命,馳騁沙場的感覺是如此的酣暢淋漓,讓李笠全身血液仿佛都沸騰起來。
前方一聲暴喝,吸引了李笠的注意力,火光之中,他看到一頭憤怒的野豬,鉚足全力向他衝來。
那是個光着膀子的魁梧壯漢,渾身黑毛,騎在高頭大馬上,同樣舉着一根馬槊,孤身一人衝來。
如同一頭暴怒的野豬,咆哮着衝刺,要和李笠同歸於盡。
兩騎交錯而過,血光濺起,右肩瞬間消失的壯漢頹然倒地,一腔熱血染紅積雪地面,如同一朵綻放的彼岸花。
李笠率領騎兵穿梭在血與火之中,宛若疾馳在遍佈彼岸花的黃泉河畔,化身引路的死亡騎士,將無數惶恐不安的靈魂,引向不歸的黃泉路。
被火光映紅大半的夜空,漸漸放白,曠野里,僥倖逃脫追殺的潰兵們驚魂未定,卻驚恐地發現原野里,大量騎兵已經列隊完畢,正在加速。
向他們迎面衝過來。
東方地平線上晨曦綻放,迎着朝陽衝鋒的彭均和梁森,看着野地里潰散的人影,口中發出令人熱血沸騰的怒吼。
「進攻,進攻!!」
補刀般的第二輪進攻開始,梁軍後備隊對潰散的敵軍發動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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