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公司泰華集團、新泰華投資等陸家核心公司的總部,都設於新華路的泰富大廈里,陸彥與郭建敲門走進他父親陸建成的辦公室,看到他叔陸建超也正站在落地窗眺望夕陽,臉上多少有幾分猙獰之色,憤然說道:
「……今天的交易數據出來了,東江證券芷江路營業部今天有機構專用賬戶買進九百多萬的泰華,之前這個營業部對泰華股票僅有極其零碎的交易記錄——看來韓少榮昨天說的消息不假,曹沫雜種這次回國,就是專門部署對我們下手的……」
泰華一直都很缺錢,但上半年推進科奈羅濱海新城建設之後,卡奈姆聯邦及地方政府受原油收入刺激,熱情高漲的予以支持。
德古拉摩市政廳不僅幫着牽線搭橋,已經推動大大小小的數十家企業遷入產業園,使得工業用地銷售大幅增漲,甚至還多次給予財政及稅收上的補貼跟減免,竟然使泰華在卡奈姆的現金流奇蹟般扭負轉正。
總體上來說,泰華在資金上還能勉強應付新泰華煉油石、科奈羅湖港、生活配套區即濱海新城啟動區等一系列項目的建設。
目前泰華在國內能抵押的資產,基本上都已經抵押出去,而國內銀行不會接受海外資產的抵押,因此泰華今年以來都沒有怎麼跟銀行打交道。
即便陸續有一些到期的債務,也基本上都是很順利的借得新債歸還舊債;他們在八月份之前跟曹沫一樣,對次貸危機以及國內銀根收緊都沒有直接的感受。
八月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分水嶺,之前以原油期貨為主的國際大宗商品還一片火爆,維持住大部分投資人對全球經濟最後的信心——在很多分析師跟專家學者的眼裏,只要大宗商品激情依舊,次貸危機就是無關痛癢的小case,可能對直接涉及房屋次級貸款業務的金融機構有很大的衝擊,但也應該僅此而已。
八月大宗商品狂|泄暴跌,原油期貨在不到十天的時間裏,就跌掉今年以來的漲幅;全球銀根收緊所導致的錢荒,也令國際黃金期貨跌破到每盎司八百美元,其他大宗商品行情都是一片疲軟。
國際金融投資市場最重要的一個陣線放棄防禦,自然也就哀聲一片。
這一刻,幾乎所有的經濟學家、分析師都紛紛放棄樂觀的態度,掉頭都認為次貸危機往全球經濟全方面蔓延的趨勢已經確立。
幾乎一夜之間,國內的財經媒體也都被這些悲觀的聲音所籠罩,股市也是一挫再挫。
八月過後,泰華有些銀行借貸,想要再借新還舊,就困難了——科奈羅濱海新城除了重點項目外,其他項目也都放緩建設速度,以減少現金的消耗。
陸建超、陸彥他們這段時間正好在國內,前天夜裏突然接到韓少榮的電話,說天悅很可能近期會狙擊泰華的股價,他們都還在揣摩韓少榮這話的可信度呢,沒想到才過兩天,就得到驗證。
股市持續低迷,投資者成交意願極低,大量散戶被套躺平裝死,泰華平均一天的成交量不到兩千萬,東江證券一個營業部日交易額達到九百萬,甚至還使泰華的股價逆市飄紅,自然是耀瞎人眼。
「……」陸建超轉過身來,臉上滿是愁容。
長期以來跟天悅都是貼面惡鬥,因此天悅短短三四年所崛起的速度有多誇張,以及此時的實力有多強,他們更能切身感受。
五月份時,他們曾籌措了一部分資金,試圖借反彈推高泰華的股價,以便能追加質押多貸些資金出來,卻不想泰華的股價最終還是沒能扛住大盤的拖累,他們手裏不多的資金耗盡後,泰華的股價也是連續三個跌停才止住跌勢。
上次比較幸運的,泰華的股價還在安全線以內,並成功從大西洋銀行貸得充足的補充資金,沒有給脆弱的現金流製造額外的壓力。
這次情況就不同了。
很顯然曹沫非常清楚他們這邊股票質押情銳,他們要是拿不出足夠多的資金維持股價,一旦叫曹沫這雜碎將股價打到平倉線以下,泰華財務危機就註定將全面爆發;到時候泰華、新泰華投資以及他們陸家的命運,就不再掌握他們自己手裏,而是掌控在債權人以及能拿得出資金從債權人手裏收購抵押資產及股權的人手裏!
曹沫選擇在這樣的時機出手,是要致他們以死地啊!
陸建超也不知道這時候要有怎樣的神色才算合適。
憤怒嗎?
他們跟天悅鬥了這麼久,憤怒只能體現自己的無能,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
但凡有機會,他們會放過天悅、放棄曹沫這雜碎?現在他們被曹沫這雜碎抓到破綻,難道指望曹沫不痛打他們而手下留情?
「股市再低迷,每天也有一兩千億的成交量,而泰華還是有很多熱點題材吸引證券市場的關注,」泰華高薪聘請的投資顧問梁天明還算是頗為鎮靜的分析道,「目前泰華的股價已經是低谷,大量投資人虧損嚴重都鎖死賬戶不再交易,這時候天悅一是吸不到太多的籌碼,第二是吸到籌碼反手打壓,也很難帶動多少散戶拋售,我們想要穩定股價,不需要動用太多的資金——」
「……」陸建超坐到他哥哥陸建成的辦公桌對面,說道,「雖說這次是韓少榮及時跟我們通風報信,但我們不能將希望都寄託到他身上,特別是這次籌集資金穩定股價,我們還是要儘可能從其他渠道想辦法——韓少榮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都很清楚,順境時跟他合作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到逆境裏,總歸是要防備他會在背後插我們一刀……」
「我會注意這些——這段時間國內籌資非常困難,就算是拆借一筆錢過渡一下,成本也高得驚人,唯一好消息大概是股價跌得已經夠久,不用擔心會被帶多少拋單出來!」陸建成要比陸建超更文質彬彬,玳瑁框眼鏡後的眼神即便是在逆境中還是犀利如故,但他也不得不面對眼前困局。
「只需要再堅持一年,泰華就能走出困境!」陸建超說道,「不管全球經濟如何惡劣,但在卡奈姆,燃料及初步化工原料的需求始終是存在的,而且缺口巨大。將原油開採出來再運出非洲煉化,然後還要大費周章的將燃料、初級化工原料運入非洲,不計高昂的運輸成本,僅是進出境的各種稅費就高得驚人。新泰華煉油廠二期建成,將西非的原油就地煉化成燃料、初級化工原料再在當地的市場消化,必將成為我們的現金奶牛。到時候不僅泰華的債務能得到緩解,也將有足夠的資金支撐科奈羅濱海新城後續的建設……」
即便陸建超內心深處,多多少少覺得科奈羅濱海新城大而不當,但他對新泰華煉油廠還是寄以厚望的;甚至可以說是他怪新泰華煉油廠的信心,支持他冒險聯手弗爾科夫投資及韓少榮共同實施科奈羅濱海新城的建設。
現在比較頭疼的是,倘若當前避免找韓少榮出面幫忙,又要如何籌措資金,將泰華的股價穩定住,不叫曹沫這孫子得手?
…………
…………
驅車離開泰華總部所在的泰富大廈時,天色已經很晚了,就剩一絲彤雲還橫臥在天際。
郭建看着車窗外的昏暗暮色,車流深處都紛紛亮起燈,但跟大道兩側的路燈柱一樣,還不夠分明。
雖然他此時還僅僅是陸彥身邊的跟班,泰華的命運好歹,跟他沒有什麼關係,但想到狙擊並且有可能重創泰華的是曹沫這雜碎,郭建心裏就有說不出的煩躁。
好在出公司時過了高峰期,開車走虹橋路高架,一路都很順暢,令郭建不禁迷信的想,說不定他接下來會時來運轉。
車到小區大門,看到有兩部車在他前面拐入大門,郭建忍不住又一陣煩躁,新村裏的停車位很緊,有兩部車搶在他前面進小區,很可能意味着他在小區里轉半天都不能找到一個空檔將車停下來。
真是狗一樣的人生,郭建狂按了一陣喇叭發泄內心的積鬱。
「……」
聽到車窗被人敲響,郭建還以為他狂按嗽叭叫人跑過來找渣,他心頭戾氣正足,就想着找人吵一架,按下貼膜的車窗,剛要張口罵去,卻見是韓少榮身邊的陳小平正低頭看過來。
「陳——陳小…陳總總,你找我有什麼事?」郭建有些結結巴巴的問道。
陳小平一直以來都是韓少榮的跟班,在華茂掛了一個副總裁,也不擔任什麼重要的職務,更多是韓少榮身邊的大總管——郭建當然不會以為陳小平是湊巧在小區門口遇到他。
「郭經理,有沒有時間找地方坐一坐?」陳小平問道。
「陳總有什麼事找我?哪裏坐一坐?好的。」郭建有些慌亂的朝左右看去,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其他車停在左右。
「往前開!」見郭建同意,陳小平便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位,示意郭建直接往前開。
車停在浦建小區附近一家不起眼的臨街咖啡館前。
郭建跟隨陳小平走進光線昏暗、沒有什麼客人的咖啡館前,看到韓少榮正坐在角落裏,非常不起眼的看着一份不知道是今天還是早兩天的新海晚報。
看到陳小平,郭建當然想猜到是韓少榮要見他,但他不知道韓少榮有什麼事情找他,滿心忐忑跟震驚。
韓少榮將報紙摺疊好放到一旁,看着又驚又疑的郭建,笑問道:「怎麼,郭經理就沒有想過有朝一天會在某個地方單獨見我?坐下說話吧!」
郭建驚疑不定的在韓少榮對面坐下來,卻見陳小平並沒有湊過來,而是遠遠的坐在小廳的另一個角落裏。
郭建腦子飛快轉動,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韓少榮為何會在這時候突然找上他。
「曹沫終於要對泰華下手了,郭經理你覺得泰華能逃過這一劫嗎?」韓少榮慢條理絲的問道。
「……」郭建想說什麼,卻覺得嗓嚨眼有說不出的乾澀,囁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道,「泰華有韓先生撐腰,曹沫算哪根蔥?」
「可惜陸建成、陸建超並不信任我,即便我昨天那麼及時的通告他們消息,他們卻到現在一點反饋消息都不給我,」韓少榮淡然說道,「今天我特意抽時間看了一下泰華的盤面,成交量放大了很多,還逆市拉紅了,顯然是曹沫集結的資金今天已經進場了,我的信息來源是可靠的!」
郭建也不好問韓少榮怎麼可能提前知道這事,是不是曹沫身邊有人被他收買了,只是硬着頭皮說道:「東江證券芷江路營業部有大量買單,大概九百萬的樣子,在這時候特別顯眼,曹沫似乎並沒有掩飾他的意圖。」
有些交易數據不會對外公開,但交易所會及時反饋到上市公司,郭建也不知道將這些事說給韓少榮知道有什麼不妥——這些都是韓少榮預料之中的事情。
「曹沫沒有必要掩飾他的意思,甚至有意暴露出來,打亂陸家兄弟的陣腳,他就已經初步達成目標了。我還是剛才那個問題,想要問郭經理一個答應。」韓少榮說道
「我也說不好。」郭建忐忑的說道。
「且不管泰華能不能逃過這一劫,郭經理被曹沫、沈濟踢出東盛,在泰華似乎混得也並不如意——也許是如此,叫郭經理你並不怎麼關心泰華的命運吧?我的感覺應該沒錯吧?」韓少榮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曹沫得逞,泰華控制權落入曹沫掌控之後,自己該何去何從?」
「曹沫狙擊泰華的股價,是想叫陸家暴倉,但不至於會爭取泰華的控股權吧?」郭建問道。
「你跟曹沫打了這麼多年的交道,曹沫是什麼樣的人,還看不出來嗎?」韓少榮笑道,「他現在手裏捏着二三十億的現金不動,真要打爆泰華的股價,可不需要動用這麼多的資金,他這是為從各大金融投資機構接手陸家質押的股權資產做準備!」
郭建不會懷疑韓少榮在說謊,韓少榮沒有對他這麼一個小人物說謊的必要,但想到有朝一日上市公司泰華會落入曹沫的手裏,他會再次像條落水狗一般被驅逐出去,心情就喪得不行。
「郭經理希不希望看到華茂成為泰華的控股股東?」韓少榮慢條理絲的問道。
「……」郭建猛然一驚。
雖然陸建超一直對韓少榮有警惕之心,特別是剛才還說韓少榮有可能在背後捅泰華一刀,但說實話,他從來都不以為意,心想着韓少榮意在壓制不叫曹沫出頭,華茂那麼龐大的資產,有無數優質項目等着他們去投,哪裏可能光盯着自己的合作者?
事實證明陸建超的警惕並非沒有來由,而是他幼稚了。
「這是新易華基金公司經理施明德的名片,」韓少榮將一張名片推到郭建跟前,說道,「施明德這個人比較貪得無厭,通常說來只要花一兩百萬,請他從管理的基金里拿一兩個億資金給泰華托住股價,一點難度都沒有——郭經理可以將他推薦給陸彥……」
「將這個施明德推薦給陸彥,出錢買通施明德,讓施明德動用公募基金的資金給泰華托股價,然後施明德意外案發,從而導致泰華股價加倍的暴跌?」郭建震驚問道。
「施明德案發也是因為其他事,與泰華的事只會是被無意間牽涉出來,絕對不會讓人懷疑郭經理你頭上——這樣的事發生後,最多也只能讓人感慨泰華霉運當道,誰挨上誰倒霉罷了!」韓少榮笑道,「當然,郭經理要是覺得泰華落入曹沫手裏也無所謂,大可留下這張名片自便!」
「要是我都不認識這個施明德,又要如何推薦給陸彥?」郭建毫不猶豫將名片收了起來。
他可不覺得有跟韓少榮討價還價的資格,就算是被韓少榮利用,也只能說明他多少有點價值。
「施明德這個人沒有其他愛好,就喜歡在東方魅麗喝點花酒,為人也隨和,你趕過去出手大方一點,請他一次客,說不定今天就成朋友了——再說了,泰華上下最不想曹沫得逞的,可不就是郭經理你嘛?你推薦施明德給陸彥認識,有什麼好值得陸家懷疑的?」韓少榮說道。
郭建心想也是,誰都知道他是最不想看到曹沫有什麼事能得逞的,這時候他就算跟施明德不熟悉,僅僅是道聽途說施明德這邊有渠道,就迫切建議陸彥嘗試着接觸一下,也沒有什麼好擔心陸家會懷疑他的啊?
韓少榮站起來說道:「你自己想想吧,我先走了。」
郭建恍惚了一會兒,等到韓少榮走出咖啡館,他才猛然想到自己連到東方魅麗偶遇施明德、大方請一回客的錢都沒有。
東方魅麗痛痛快快的消費一晚要多少錢?
郭建想到自己這幾年給陸彥當狗,卡里卻連到東方魅麗肆意消費一場的錢都沒有,又忍不住一陣悲哀跟暗恨不已,心想陸家合該被出賣。
「叮呤呤……」咖啡館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帶動風鈴一陣清脆的響聲。
郭建轉頭看到陳小平又走過來,將一隻被撐得方頭方角的黑膠袋放他桌前。
「韓先生不會虧待能給他辦事的人——施明這人到任何場所都喜歡用現金消費。韓先生心想郭經理可以這時候去銀行取現金
不大方便,特意先替郭經理備好,你隨意花,有什麼不夠,你直接打我的電話就可以了。」陳小平說道。
「好的!」郭建站起來,待陳小平走後,激動的打開黑色膠袋,看裏面足足有五捆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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