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顧九這話,林氏卻是若有所思,一面拍着她的手安撫她。詞字閣 www.cizige.com
待得秦崢來時,林氏便將秦崢叫到了一旁。
「母親,怎麼了?」
他才過來,顧九在廚房忙活,莊子期則是在正房研磨藥草。
不想剛跟顧九說了兩句話,就被母親給叫了出來。
聞言,林氏斟酌了一番,才試探着道:「母親想跟你商量個事兒,只是不知於你是不是為難。」
見林氏這模樣,秦崢倒有些好奇,因溫聲道:「您說。」
下一刻,便聽得林氏吞吞吐吐道:「崢兒,你願意認莊先生做義父麼?」
今日聽顧九說那些話的時候,林氏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兒。這些時日住在梅園,偶爾聽莊子期的隻言片語中,林氏倒是猜測出了一些,莊子期應當是孑然一身,且早年受過難。
而現下這個念頭雖然只是臨時起意,卻是她覺得可行的。
有個義子照顧他下半生,將來百年之後替他養老送終,也算是全了老頭兒的善意。
只是卻得先跟秦崢商議。
聞言,秦崢倒是詫異一笑,問道:「您怎麼有這個念頭的?」
林氏將今日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我只是覺得,林安年歲小、阿九又是女子,若你肯做他的義子,日後也不必時時刻刻照應,尋常記得盡一份孝心,想來他老年也可寬慰了。」
她說到這兒,又加了一句:「自然,若你不願意,這事兒只當我沒說便是。」
縱然她有這個想法,卻也得看秦崢是什麼意思。
聽得她這話,秦崢這才明白過來,因點頭道:「我考慮一下——阿九是怎麼想的?」
顧九才從廚房出來,就聽到他這話,笑着走過來,問道:「母親在說什麼呢,我想什麼?」
見她走過來,秦崢笑着伸出手來,替她將臉頰上沾染的一點灰塵擦去,開門見山的問道:「認你師父做個義父,你覺得如何?」
聞言,顧九先是詫異一笑,繼而倒是認真的考慮的一番,搖頭道:「雖說咱們是出於好心,可我覺得……師父應該不會同意的。」
她將林安先前跟自己的話說了,道:「林安那時候鬧着要認他當義父,他說什麼都不肯同意呢。」
師父這一生着實坎坷不順,今日的事兒,更讓她心裏有些難受。
見她這模樣,秦崢摸了摸她的頭,道:「不認林安做義子,是為了他好。」
這話一出,顧九頓時看向他,問道:「世子,您可是知道什麼?」
看秦崢的模樣,倒像是知道什麼內情似的。
誰知秦崢卻只是笑了笑,敷衍道:「我能知道什麼,可是做好飯了?請師父吃飯吧。」
顧九不滿他的敷衍,還想詢問,奈何林氏還在眼前,只得點頭道:「好,我這就去。」
待得晚間吃飯的時候,林安才從從書齋回來。
這些時日他正在預備書院的入學考核,是以日日都去書齋里百~萬\小!說,晚間回來時還要再帶一本書看着。
今日也是如此。
飯菜都擺上了桌,林安先各自打了招呼,便要進門去尋小明兒。
不想卻被莊子期叫住:「今日小明兒的家人尋了過來,已經將他接走了。」
這話一出,林安瞬間便站在了原地,失聲問道:「什麼?」
小明兒被接走了?
「他不是才出生就被人扔了麼,哪兒又來的親人,別再是騙孩子的吧!」
林安越想越擔心,蹙眉道:「師父您也是,怎麼草率的就讓人接走了,就算是真的家人,誰會自導他們對小明兒好不好呢!」
他這一連串的話,倒是讓莊子期有些樂了,睨了他一眼道:「小子,老頭子我看起來那麼的是非不分麼?」
當初養小明兒的時候,林安是最不願意的那個。
那時候他們的日子才好了一些,且還從外地搬到了京郊。
雖然不是城中,可到底是天子腳下,一切都讓林安十分的新鮮且興奮。
直到撿回了那個孩子,眼睜睜看着莊子期為了救一個奶娃娃而以身犯險,他氣得兩天沒吃飯,以此來威脅莊子期改變念頭。
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
「就為這麼個毛孩子,你的命都不要了麼?天底下可憐人多了,您哪兒救得過來啊,師父,您可憐別人,怎麼不見別人可憐您呢?我只想讓您好好兒的。」
小孩子哭得淚人似的,他養了林安那麼多年,從小糰子那麼一點到現在的小少年模樣,只見過他這一次。
啊,不,現在是第二次了。
看着眼前的林安說着說着就開始哭,甚至要出去找小明兒,莊子期拽住了他,淡淡道:「聽我說。」
他將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末了又道:「這種情況,換做是你,又待如何?」
林安卻是愣了。
他下意識的看向顧九,吶吶的問道:「顧姐姐,我師父說的是真的麼?」
聞言,莊子期頓時氣樂了,伸手給了他一個爆栗,問道:「懷疑我?」
顧九則是嘆息一聲,點頭道:「我作證,千真萬確,沒有半分騙你。」
林安這才冷靜了下來,他沉默了半日,卻是抬起頭來,問道:「師父,那我以後還能見他麼?」
原來小明兒不是被家人拋棄的,而是被惡奴刻意丟了的。若不是當初師父好心,哪來今日家人團圓?
他心知師父做的沒錯,只是總覺得心裏難受。
這半年來,他日日照看着小明兒,他們師徒三人相依為命,如今驟然少了一個……
到底是個小少年,眼眶紅紅的模樣,看的人有些心疼。
顧九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自然是可以的,過幾日等周家穩定了,周夫人就會帶他回來,且我們說好了,閒來無事,她便會帶孩子來看師父跟你。」
顧九話音未落,就見顧念藍也跑了過來,拿自己的小手帕塞到林安的手中,奶聲奶氣的勸慰道:「林安哥哥別哭,藍兒的帕子給你。祖母說了,男子漢大丈夫,只流血不流淚。」
這話一出,倒是引得眾人笑了起來。
林安也收了眼淚,有些郝然道:「嗯,我沒哭,只是方才風大。」
顧念藍詫異的看了看樹,發覺那樹葉都沒晃動。不過林安哥哥這麼說,那便是吧。
因此她又格外鄭重道:「小明兒回家找娘親了,但藍兒還在這裏呢,林安哥哥,我陪着你。」
小姑娘把自己的小指伸到他的面前要跟他拉鈎,最是天真無邪的模樣,瞧的林安心裏的酸楚倒是散了幾分。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顧念藍的腦袋,輕聲道:「好。」
兩個孩子的手指勾到一起,顧念藍的聲音稚嫩且軟:「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屬於兩個孩子的諾言,就此定下。
「好了好了,吃飯吧。」
待得兩個孩子鬧夠了,顧九這才笑着招呼眾人入座。
這裏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再加上有兩個孩子在,因此這頓飯吃的一如既往的熱鬧。
等到吃完飯之後,秦崢卻沒着急走,只是眉眼舒朗道:「先生,咱們去聊聊?」
見他神情裏帶着正色,莊子期點頭應了,起身隨着他走了出去。
顧九正招呼下人收拾碗筷,聞言問道:「你們去哪兒?」
秦崢回眸笑了笑,溫聲道:「去外面走走,一會兒便回來。」
得了他的話,顧九應聲,便由着他們去了。
二人出門的時候,還能聽到顧九的聲音:「你不用管這些,月底便是考核了,你回屋百~萬\小!說去吧。」
繼而便是林安信心十足的回答:「顧姐姐放心吧,書齋的夫子才考核了我一遍,如今我萬事俱備,只等疏遠考試了!」
他們的聲音被拋在後面,被夜風一吹,便聽得不大真切了。
只是站在大門外的時候,還能聽到院子裏的熱鬧聲音。
那是俗世里最溫暖的煙火色。
莊子期側耳聽了一會兒,眉眼也隨着溫軟了下來。
夜風掠過,帶着白日裏未曾散盡的暖意,吹得人身心舒暢。
莊子期的神情還帶着幾分暖色,一面看了眼秦崢問道:「說吧,想聊什麼?」
先前吃飯的時候,他就注意到秦崢打量自己了,只是不知道他想跟自己說什麼。
聞言,秦崢並沒有立刻說話。
他不笑的時候,神情是格外冷肅的。因着這張臉,大理寺的下屬們還給他取了一個活閻王的外號。
然而此時,他用這種探究的目光看莊子期的時候,對方卻是不閃不避。
最終,還是秦崢先收回了目光,聲音里卻是帶上了幾分正色:「先生,想報仇麼?」
這話一出,莊子期的心頭一跳,眉眼也瞬間冷了下來。
他深深地看了秦崢一眼,卻是突然笑了:「今夜沒喝酒,世子怎麼醉了。」
秦崢聽得他這話,只淡淡的笑道:「先生只當我是在說醉話吧,有些話我只問一次,難道您當真不想報仇?」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里滿是篤定。
莊子期一顆心都沉了下去,面上卻是散漫的笑:「秦大人莫不是在大理寺呆的時間長了,瞧誰都像是有冤屈的?莊某一介布衣,孑然一身,雖然清貧,卻有這幾個徒弟相伴,我又有何仇怨?」
只是,他雖然是在笑,可那一雙眸子卻格外銳利,看的人心中發慌。
秦崢倒是絲毫不慌。
他甚至格外有閒情逸緻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莊先生自然沒有冤屈,那是因為有冤屈的人,他姓傅。」
一個「傅」字出口,莊子期臉色瞬間冷卻,一雙眸子也帶出赤紅來。
秦崢見他這臉色,也收斂了面上的笑意,沉聲道:「十八年前,前太醫院院首傅家滿門被害無一存活,此案驚動聖上,命大理寺刑部外加五成兵馬司合合力嚴查,然而歷經月余動用關係無數,卻始終沒有查到兇手是誰。而這個案子,便也成了一個懸案。」
這一懸,便是十八年。
「傅家一門,六十三口人命,從耄耋老者到無知幼兒,主僕皆無人倖免。可我翻了檔案,卻發現並非如此——」
秦崢的目光緊緊地盯着莊子期,一字一頓道:「這裏面,其實是少了一個人的。世人皆道傅家三子,但其實,傅家本來有四個兒子。嫡幼子自出生便被送到了傅家主母的娘家。而那個人,他叫,傅子期。」
隨着秦崢的話,莊子期的手也緊緊地攥成了拳,沉聲道:「那又與我何干?不過一個名字相像罷了。
此時的他,渾身上下都帶着戾氣,再不復先前的溫和模樣。
秦崢卻似乎絲毫不被他的情緒影響,而是繼續道:「二十年前,世人皆道傅家醫術無雙,就連當時太醫院的院首,也是出自傅家。可惜世人一向健忘,已然忘卻了,百餘年前,當時首屈一指的醫學奇才,姓洛。那是被武帝賜匾,喚做『天下第一人』,以女子之身,醫術卻勝其兄。那位洛姑娘一生沉醉醫學,至死都是孑然一身,不過她卻有一個徒兒,繼承了她的全部衣缽。而那個人——他叫莊天渠。」
秦崢說到這兒,勾了勾唇,淡淡道:「這個人,先生不陌生吧?畢竟,他可是先生母親的曾祖父。」
當年,莊天渠繼承了師父的全部衣缽,此後一生醫學造詣青出於藍。而莊家,也由他開始興盛。只是到後來,因着被攪到了政治傾軋當中,莊家為求自保急流勇退,之後隱於世間數十年,才被人們漸漸地淡忘了。
而傅家當年娶親,娶得主母便出自莊家。
十八年前,傅家得罪了人,滿門被滅,唯有幼子因自出生便被送到了莊家,所以逃過一劫。
那人便是莊子期,也叫,傅子期。
待得秦崢說完,莊子期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他眸光平和,問道:「你想說什麼?」
只是秦崢向來接觸犯人,是以很輕易的便看到了莊子期隱藏在平和之下的意味。
那是,殺心。
莊子期是手腕發力,內中捏着一根銀針,只消一鬆手,便可取了秦崢性命!
秦崢唇邊笑容不變,淡淡道:「只想問先生最後一遍,你,想報仇麼?」
他看似閒適,可只有莊子期知道,二人是在博弈。
無聲的博弈。
他眯了眯眼,道:「世子倒是好大的口氣,你既然能查出來這些,便該知道,當年三司都未曾查到真兇。」
非但真兇未曾被抓住,且就因為他這一條漏網之魚,甚至連莊家……
都難逃一劫!
過往的那些血腥漫天,讓莊子期的眸光都染上了赤色,秦崢卻是神情未變。
「若我告訴你,我可以呢?」
這話一出,莊子期卻是瞬間笑了,卻是鄙夷的笑:「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
為了尋得真兇,他這麼多年苟延殘喘,可也只查到了蛛絲馬跡!
可下一刻,秦崢的話,卻讓莊子期笑不出來了:「就憑,我能調動天狼衛。」
他隨意一句話,卻讓莊子期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天狼衛?!」
到了這一刻,莊子期才收起了殺心,而是正視眼前的秦崢:「你想要什麼?」
他自然知道天狼衛,可就是因為知道,才更加心驚肉跳。
能調動天狼衛的,只有其首領。
秦崢如此大費周章的找到自己,他想要什麼?
傅家已經沒了,莊家也付之一炬,他還有什麼可圖的?
面對他懷疑的目光,秦崢只是微微勾唇,閒適道:「我這人不愛欠人情,你幫我親眷良多,所以,我想報恩。」
這理由,若是在他救林氏之前作為交換,說不定莊子期還會相信。
可現下,已經過去這麼久,他自然不信這個答案。
所以,莊子期卻是緊緊地盯着眼前人,復又問了一句:「我說,你想要什麼?」
眼前這老頭兒瞧着又倔強又耿直,倒是有幾分初見的模樣了。
秦崢睨了他一眼,問道:「我想要什麼,你都會答應?」
知道他果然有所圖,莊子期一顆心方才落回了實處。
若是他真的能幫自己尋到真兇,報了這滔天血海的仇恨,便是這一條命拿去,又有何妨?
反正他活到現在,早已活的夠本了,唯一的遺憾便是不能替家裏報仇。
所以,秦崢若能幫他達成所願,他願答應他的一切條件!
因此莊子期毫不猶豫,沉聲道:「自然,若你當真能找到真兇,我可以性命起誓,便是刀山火海,也絕不猶豫。」
白日裏還是他在調侃別人這話呢,到了這會兒,他說的時候竟也覺得十分順口。
怪不得人都喜歡說刀山火海報恩,原來若一件事情真的能達成的時候,他是真肯以此來表決心的。
下一刻,便聽得秦崢嗤笑一聲,道:「刀山火海,讓你給我烤肉吃麼?」
這話一出,莊子期的臉上頓時有些怪異,卻是忍着吐槽的心情,沉聲道:「說吧,你既然能調動天狼衛,就該知道莊家跟傅家養出來的人,自然也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
君子一諾,重於千金。
得了莊子期這話,秦崢則是收斂了笑容,神情里滿是鄭重。
他迎上莊子期格外凝重的眸子,一字一頓道:「只一個條件——認我當個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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