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完王博雄,李長宇氣也順了,居然要了頂安全帽去工地上看看,他這興致一來,所有人都得跟着,誰曾想剛進入工地這雨就下了起來,所有人都沒帶傘,只能護着李書記跑到臨時指揮部中去避雨。
這指揮部本來就小,一下湧進來十幾個人,顯得更是狹窄侷促,李書記坐在張揚的辦公桌前,饒有興致的看着玻璃台板下壓得一個大字——忍!這是張揚從清台山上下來後被陳崇山勾起了寫字的興致,隨手練筆之作,可張大官人隨便一出手,那就是不凡。
李長宇也是個書法愛好者,看着這個字是越看越愛,他轉向王博雄:「誰寫的?」
王博雄接力般望向張揚,張揚笑道:「我寫着玩的,李書記若是喜歡拿去吧!」
李長宇還真沒想到這廝居然寫得出這麼好的一手毛筆字,真是有些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感覺,其實人家原來就會,只是過去沒露這一手罷了。
李長宇笑道:「小張啊,你膽子.不小啊,竟敢公然行賄,不怕我讓紀委主任好好修理修理你!」這句話明着是責怪,可誰都能聽出其中的欣賞和愛惜,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原本壓抑的氣氛瞬間緩和了下來,可就在這當緊兒,不知哪位下面的口沒封住,突然放了一個響屁。放就放了吧,這屁還奇臭無比,人吃五穀雜糧,誰還沒有個通氣的時候,李長宇自然不會追究,可心裏卻要罵這位屁放得真不是時候,他站起身走出門去,向張揚招了招手。
張揚也巴不得出去呢,跟着李書.記走出了指揮部,剩下的人沒有得到李書記的召喚,只能強忍着滔天的臭味呆在指揮部里,心裏響起一個共同的聲音,麻痹的,這誰啊!當然只有那位放屁的主兒不會責罵自己。
外面的雨還在下,李長宇和張.揚並沒有走遠,只是站在門廊下,李長宇意味深長道:「小張啊,你肩上的擔子可不輕啊,眼看雨季就要來了,月底前完工還要保證質量,這可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張揚大聲道:「李書記放心,我一定認真努力完成上.級領導交給我的任務,不會辜負領導的期望,不會辜負人民的期望,不會辜負國家的期望,不會辜負我黨的期望。」
李長宇望着張揚假惺惺的面孔,心中暗笑,***.進入官場沒幾天,快他**修煉成精了,目光落在門廊前的一塊石頭上,從屋檐上留下的雨水不停滴在其上,石頭的中心已經出現了一個清晰的小窩。李長宇微笑道:「有空幫我寫四個字,水滴石穿!」
張揚仔細品味着李長宇的話,這四個字應該是.在提醒着自己什麼。
李長宇道:「年輕.人,凡事要講究一個韌字,只有堅韌不拔才能攻無不克!」
張揚目光一亮,李長宇顯然在利用眼前的情景提醒自己,任何事不一定要採用過激的手段,也未必達到一步到位的效果,無論對待工作還是對待敵人,都要有水滴石穿的夫,水滴石穿非一日之,李書記這廝教我記仇啊!張大官人不知不覺又想歪了。
李長宇的桑塔納開進了工地,劉海濤打着傘下來,跟他同來的還有黑山子鄉副鄉長兼紀委主任於秋玲,兩人來到李長宇面前,於秋玲有些不安的向李長宇匯報道:「李書記……省道上發生了點事情,因為下雨部分路段發生了滑坡,有五輛汽車發生了連環相撞事故,所以產生了路堵現象,我看今晚恐怕無法通車。」
李長宇確信沒有人員傷亡,這才放下心來,低聲道:「儘快着手修復出事路段,做好滯留司機乘客的安置工作。」
於秋玲恭敬回報道:「鄉派出所的警力已經出動了,現在鄉里正在組織人手着手車輛救援工作。m)」
裏面的那群人聽到動靜,一個個總算逮到機會了,從氣悶無比的房間內走了出來,王博雄當然是最關心事情進展的一個,事情發生在黑山子鄉,又偏偏是在縣領導下鄉視察的時候,他可不敢怠慢。
張揚現在的政治嗅覺明顯敏銳了許多,從這件事上他馬上就覺察到了什麼,這可是一個表現的大好機會,他馬上主動上前:「王書記,反正現在工地也無法開工,我組織工人成立搶險隊伍,爭取儘快將省道的險情排除!」
李長宇目光一亮,望着神情激昂的張揚,心中不由得產生了一種溫暖,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現在的張揚和那時的自己幾乎擁有着同樣的上進心,不過自己做得更為謹慎低調,而張揚卻做得如此坦然直白,自然有急近利之嫌,不過考慮到他的年紀,眼前的一切又可以用年輕熱情勇敢衝動來解釋。
王博雄重重點了點頭:「好!張揚,去吧!」
王博雄當然明白自己送出的又是一份政治人情,李長宇意味深長的看了王博雄一眼,他忽然明白了,張揚的政治歷程必然要比自己走的順暢,比自己走的更加的迅速,至少在春陽的範圍內,沒有人會愚蠢到去為難張揚,因為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張揚的背後是自己。
李長宇忽然想起新近聽到的一個流言,說張揚是自己的私生子,這件事還是葛春麗給他說的,李長宇微笑望着張揚在雨中遠去的身影,他的兩個兒子性情都有些沉悶,像極了他這個老子,可骨子裏卻秉承了他們母親朱紅梅那彪悍的基因,這樣的性情李長宇是無論如何不敢將他們引入仕途的,所以為他們安排好了日後的道路,雙雙送入大學的校園,至於以後的發展,李長宇也會儘量避免他們進入官場。
李長宇轉向王博雄:「博雄同志,咱們一起去現場看看!」
王博雄身為黑山子鄉的一把手肯定要去現場的,可是他沒有想到縣委書記李長宇會主動邀請自己同行,一時間激動地有些手足無措了,李長宇已經在劉海濤的雨傘下鑽進了桑塔納的後座。
王博雄慌忙來到副駕坐了,於秋玲原本是跟着劉海濤過來的,她本想也跟進去,可看到王博雄臨上車前意味深長的眼神,馬上又打消了主意,人家領導和領導之間也是需要空間的。
桑塔納冒雨在山路上行進,劉海濤的駕駛技術雖然很好,可是在山路上仍然不敢有絲毫的疏忽,車速放得很慢。
李長宇道:「博雄同志,黑山子鄉最近出了不少的事情啊!」
王博雄後背不禁冒出了冷汗,他滿臉慚愧,主動檢討道:「李書記,這都是因為我工作不夠到位不夠細緻的原因,我正在檢討自己,以後儘量避免同樣的事情發生。」
李長宇的目光望向窗外,外面的山山水水一片朦朧,這樣的景色忽然讓他產生了一些虛幻的感覺,在春陽他已經做到了極致,不錯,他已經成為春陽縣的權利巔峰,正是因為如此,他感覺到自己欠缺動力,不知不覺中有些變得老氣橫秋了,他可能本來就是為了鬥爭而生的,只有鬥爭才能讓他感到內心深處的**,只有鬥爭才能夠讓他產生澎湃的動力,他的心中已經對江城產生了嚮往,那裏才是他全新的舞台,那裏才是他未來鬥爭的開始。
李長宇的沉默帶給王博雄的壓力無疑是巨大的,短短的半分鐘在他簡直是度日如年。上級對下級的威壓根本不要擺出太多的姿態,隨便一個眼神,一段沉默已經讓下位者惶恐不安。
李長宇道:「這次人大劉主任過來主要是為了檢查你們鄉的選舉情況,縣裏已經初步確定了兩名鄉長的候選人。」
王博雄明白了,這次選舉是幌子,縣裏要空降兩名鄉長下來。
李長宇道:「至於鄉長方面……」他停頓了一下。
王博雄心想郭達亮當選鄉長還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要不縣裏何必讓他當什麼副鄉長,因為坐在前面,他一直都是轉頭面對着李書記,他相信李書記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沉默,每一次停頓都是飽含深意的,李書記的這次停頓,王博雄理解為人家在等待着自己的意見,王博雄低聲道:「達亮同志的工作能力還是不錯的,幾件事的處理上都十分的妥當,在老百姓中的口碑也很不錯……」
李長宇忽然打斷王博雄的話:「你覺着於秋玲同志怎麼樣?」
王博雄愣了,徹徹底底的愣了,他知道人家縣委書記不會平白無故提起於秋玲的名字的,看來所有人都領會錯了,郭達亮只是一個代鄉長,所謂代理也就是個過渡作用,過渡到選舉那一天就算他的使命完成了,沒他事兒了,縣裏早就定下了於秋玲成為鄉長的繼任人選,王博雄頓時感到自己很無知,在政治上自己就像一個懵懂的少年,上面的心思的確太難琢磨了,他們基層斗得不亦樂乎,可是人家早已暗度陳倉,從上層搞定了這件事,王博雄內心感嘆着,看來人不能只看表面啊,於秋玲平日裏表現的謹小慎微,與世無爭,對鄉里的爭鬥採取坐壁旁觀的態度,想不到關鍵時候一擊即中,王博雄甚至都能想像出郭達亮知道這個消息該會是怎樣一副痛苦的表情,政治啊!麻痹的不帶那麼玩兒人的啊!王博雄都有些同情郭達亮了。
李長宇低聲道:「稅務局的葛育才同志就要退了,我想提名你做他的接班人!」
王博雄一顆心剛剛到了低谷,此刻又被升到了九霄之上,他只差沒笑出聲來了,眼裏的笑意和興奮那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
李長宇說完就閉上了眼睛:「記住要保密啊!」,其實他對王博雄所有的印象都是通過張揚而來,給他的總體印象,王博雄此人很聽話,而且眼皮子夠活,李長宇雖然即將升遷,可是春陽是他的根據地,他輕易還是不想放的,在職權的範圍內,他要在適當的部門安插自己的嫡系,之前他已經做了很多這方面的動作,至於這個稅務局局長的確是沒有太合適的人選了,選來選去,似乎只有王博雄最為合適。
王博雄不敢打擾李書記的休息,轉過臉去,臉兒通紅,雙目明亮,心底此刻湧出的那不僅是感激啊,眼淚全他**都是眼淚!
山體滑坡的地方位於春陽到黑山子鄉的中途,距離平時長途車習慣性拋錨的小商店不遠,從山頂滾落的石塊正好砸中了一輛客貨,引起現場五輛汽車的追尾世故,幸虧沒有人員傷亡,那輛客貨的車廂都被沙石掩蓋起來,輪胎全都爆裂了。
李長宇和王博雄這邊剛到,那邊張揚就帶着他的搶先敢死隊坐着手扶拖拉機趕到了,喬四手下的這幫農民工一個個都是魁梧彪悍,相比派出所所長周良順帶來的那五名單薄警力,張揚這邊的二十名壯漢顯然佔據了絕對的上風,從氣勢上完勝對方,張揚開始在現場指揮,因為追尾的汽車中還有一輛長途客車,所以滯留在小商店內的有很多人,李長宇在王博雄的陪同下去給受困群眾發表了一統熱情洋溢的講話。隨後趕來的鄉宣傳幹事朱川,用攝影機拍下這感人的一幕,李書記親臨搶險第一線,這可是春陽新聞的頭條。
然後王書記,未來的春陽稅務局局長很慷慨的表示要解決受困群眾的吃飯保暖問題,目標理所當然的選在了小商店中,小店老闆對縣委書記可能不感冒,可對這位黑山子的土地爺卻是十分的買賬,老老實實捐獻出庫存的掛麵和雞蛋,連自家的廚房也被鄉里無償徵用了。李長宇拍了拍小店老闆的肩膀:「好同志,我會讓縣裏宣傳你熱心助人的精神。」
小店老闆卻現實得很:「那啥……帳怎麼算……」
當着李長宇的面,王博雄的面子實在有些下不來,冷笑道:「畢老三,瞧你那覺悟,回頭我讓鄉里給你送個錦旗!」
畢老三咽了口唾沫,鄉黨委書記既然發話了,他自然不敢再提什麼錢,錦旗?麻痹的那玩意兒能當飯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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