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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浦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走到一處僻靜之地,擎中王劉景浩叫住府衛指揮使問道。大筆趣 www.dabiqu.com
可他卻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自從五王共治以來,擎中王劉景浩坐鎮中都,這王府內的府衛就由他一直統領。
當年也是追隨着擎中王劉景浩鞍前馬後,不懼生死,衝鋒陷陣的一員猛將。
三威軍之首,煞威軍,便是在他統領的三十六營軍士的基礎上組建而成,其中最為精銳的六營軍士,在天下大定後,擎中王劉景浩親自授予了「天雄鐵衛」的稱號。
待擎中王府建好後,這六營「天雄鐵衛」便從三威軍中脫出,搖身一變,成了王府府衛。
而杜浦羽則主動上書擎中王劉景浩,希望能由自己來擔任這王府府衛指揮使。
不得不說,他也是個極為聰明的人。
前人常說一句話「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卻是在歷朝歷代,屢試不爽。
皇朝覆滅後,就連五王也照此行事。
不過擎中王劉景浩,還算是相對溫和客氣
,即王位不久,他便和凌夫人一道,開始設法解除那些曾擁護他且立下過卓著軍功的統兵將領的兵權。
王府落成之日,當晚,擎中王劉景浩與凌夫人,專門在大殿中設宴,三威軍的一應將領,包括杜浦羽在內,全部都受到了邀請。
飯飽酒酣之時,擎中王劉景浩說:「我能上得王位,全靠你們。但這現在太下太平之後,我卻是要比烽火歲月時更加有心忡忡……。」杜浦羽心思伶俐,知這是擎中王劉景浩遞過來的台階,這一種將領若是知趣,便應當順着台階下去。
只要明白事理,想來一世榮華還是不成問題。
因此杜浦羽連忙關切詢問。
但擎中王劉景浩卻先是顧左言他,將在這場的眾人,一一誇讚一番,肯定了他們的忠心以及勇武,但話鋒一轉,卻說擔心這些個將軍的部下之中,若是有人生出二心,那到時候,他這擎中王之位,豈不是會和覆滅的前朝相同?
話音剛落,在杜浦羽的帶領下,眾人盡皆拜倒,兩股戰戰,大表忠心的同時,交出了同兵劍印。
擎中王劉景浩假意推辭幾番後,便讓凌夫人收下,隨後又贈與諸位將領許多銀錢,讓他們多購良田美宅,為子孫後世創下永久的富貴家業。
同時還隱晦點明,如今天下太平,卻是不聞金戈之聲,當豢養些歌兒舞女,飲酒取樂,以盡天年。
如此便可上下相安,王位穩固,個人基業永存。
但杜浦羽心中卻還是放心不下……畢竟他在軍中威望最高,功勞最大,即使賞賜再多的銀錢,也難以讓擎中王劉景浩心安。
故而才會請纓入住王府之中,時刻都在擎中王劉景浩的注視之下,以求能得個善終。
但其他王爺,卻是並不都如此好心。
其中又以定西王霍望為最。
他在王府西側,草原王庭的方向,修了座比曾經九族經樓還要專壯觀的功勳閣。
依山傍水,風景秀美。
樓身又寬而高,窗戶小而小密。
定西王霍望擇定日子,邀請所有功臣前來赴宴。
這一晚,日頭剛落。
功勳閣里一片笙歌,燈燭輝煌。
赴宴的功勳們互相恭喜、道賀,好不熱鬧。
唯有定西王霍望身旁的一位貼身衛帥,顯得有心忡忡,無心眾人寒暄。
在定西王霍望未至,他借着小解之際,走出宴席,舉目望樓頂。但見閣台雕樑畫棟,縱橫相連。地面上方石成格,平滑如鏡。
這時,只聽一聲喝道:「王爺駕到!」
眾人頓時肅立起身,躬身行禮。
定西王霍望昂然走進大廳,笑容滿面,來到席前,忙叫免禮。眾人這才紛紛直起腰來。
酒宴大開後,這名貼身衛帥平日酒量極大,但此時卻怎麼也不敢多喝,反而一直盯着定西王霍望的一舉一動。
還未酣暢,就見定西王霍望忽然站起身來,向門邊走去。
此人身為貼身衛帥,連忙隨後跟上。
定西王霍望發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見是他,便問為何不與眾人飲酒作樂?
此人卻說不圖一時之酣暢,但願餘生日日有酒喝!
定西王霍望聽後,暗暗一驚,竟是如此精明,識破了自己的機密。此人見霍望沉默不言語,便告罪一聲,滿面愁苦,準備回到酒席,慷慨赴死。
但定西王霍望看着他背影,想了想,卻讓其陪同自己,出去散散步。
兩人剛走出百步之遙,突然聽見身後「轟隆」一聲巨響。
整個功勳閣瓦飛磚騰,火光沖天。
可憐那滿樓功勳,全部葬身火海,唯有他一人得以倖免。
死裏逃生,回到家中,不久就害了癔症……整日茶飯不思,憂鬱成疾,常年持刀用劍的右手背上還生出了個巨大的膿瘡,精壯魁梧的身形,瘦削的如同馬猴……
功勳閣一事後,定西王霍望哭的悲天慘地,甚至親自披麻戴孝,在瓦礫前,足足守過了頭七。
隨後便下王命,封此處為禁地,任何擅入這,都以打擾英魂安息之罪,殺無赦,誅九族。
第八日,定西王霍望親自帶着兩位侍女,抬着一隻烤好的羊羔,來到這僥倖逃生之人的府上,說聽聞病重,特來送些吃食。
此人一看食盒裏竟是一直烤好的全羊,心知這羊肉乃是發物,他現在害了癔症,右手生膿瘡,若是吃下肚去,豈不要命?
定西王霍望微笑平靜的看着他,也不催促,但兩位侍女袍袖中若隱若現的短劍,卻寒光閃閃,刺的眼睛生疼。
沒奈何,也只能混着兩行潸然而下的熱淚,謝過定西王恩情後,伸手掰斷一條羊腿,放在嘴裏大嚼起來。
還不到一個時辰,一隻全羊還剩下大半,口中仍有未來得及咽下的羊肉,便就此嗚呼哀哉……
這些雖然都是前塵舊事,但方才擎中王劉景浩的質問,卻是讓杜浦羽渾身震悚,支支吾吾的,不知從何處說起。
這些年,天下都很是太平,尤其是中都城。
西北兩大王域還有草原王庭的狼騎不斷犯邊,可中都城卻始終傲立,絲毫不牽扯任何紛紛擾擾。
安逸關了的人們,久而久之都會忘記曾經的艱難險阻,覺得眼下擁有的一切都是平常,本應如此似的。
就連杜浦羽,這麼多年在王府中,也無甚忙乎。
曾經在軍中養成的習慣,都被舒適的生活環境,一點點消磨了個精光……
擎中王劉景浩目光銳利如劍鋒,見他沉默不語,便逼視而來。
杜浦羽不敢與之四目相對,低頭卻是就看了自己腆出來的肚子……
身上穿着甲冑,可也覺得有些發緊。
甲冑的縫隙間,都被他隆起的肥肉撐開,足足有箭頭大小。
這樣的甲冑還有什麼意義?
僅僅是看上去有這麼個東西罷了。
擎中王劉景浩也注意到了杜浦羽身材與心境的變化。
說起來,他同自己這位曾並肩作戰,鞍前馬後的老夥計,也是許久未曾見面。
身為擎中王,自是日理萬機。
偶爾的閒下,還有招待往來貴客,籌謀大局。
不過這是看到自己這位老夥計竟已物是人非到這般模樣,心裏卻是提不起怪罪。
重重的嘆了口氣後,抬手拍了拍杜浦羽的肩膀。
「王府內安定太久了,這是好事,也全都是你的功勞!」
杜浦羽聽聞此言,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涕淚俱下,聲音顫抖的叫了聲「王爺恕罪……」
擎中王劉景浩並未言語,結結實實受了他一跪後,這才伸手將其攙扶起來,說道:
「你的確是有罪,不過這罪也有個輕重。所以你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凌夫人又去了哪裏?畢竟還有個將功折罪的說法,何況你我之間,沒有什麼是不能直說的。」
杜浦羽聽後用衣袖將眼淚鼻涕抹去,又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這才開始斷斷續續的說了起來。
「傅雲舟?」
當聽到這個名字時,擎中王劉景浩覺得有些耳熟,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曾經是詔獄『第十三典獄』,凌夫人的部下,但是現在已經被除名了。」
杜浦羽說道。
擎中王隨口應了聲,腦子裏已然反應過來。
昨夜在詔獄的「三長兩堂中」,劉睿影有事前來回稟凌夫人,他記得凌夫人說,劉睿影便是新任的詔獄「第十三典獄」。
不過他並不知道劉睿影正是頂替了傅雲舟,如此也難過此人懷恨在心。
至於其中真實的原因究竟如何,凌夫人卻未曾明言……而在詔獄創立之初,擎中王劉景浩便與凌夫人約法三章,這詔獄中的一應人、事,都有她全權處理、任命,無須通過擎中王劉景浩應允。
這在前朝時期,是不可能的事。
因為詔獄中,凌夫人宛如女皇般存在。
這樣一個獨立而外,又地位超然的機構,幾個事不在皇帝自己手裏掌控,那無論如何也是說不過去的。
如今雖然是五王共治,但說白了也就是公分天下,從先前的一個皇帝,變成了五個而已……
但好處就是,老百姓起碼還能有所選擇。
在定西王域待的不舒服了,只要不限麻煩,荷包里銀錢足夠,那即使搬去別的王域,再開始新的營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背井離鄉,終究是個大事……根深蒂固的門閥氏族,沒有必要,而普通百姓卻又沒有能力,歸根結底,就算有不滿,也還是得時候受着……那些個所謂的條例行文,不過是幾行乾巴巴的字罷了,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
有時看起來對人有好處的條條框框,實際落實下去卻大相徑庭,因此老百姓無論如何都是被統治之下的,無論上頭如何變換,開展怎樣的條例,都是一樣的。
「哦……本王想起來了。是那個剛剛被凌夫人從詔獄中除名的典獄。查緝司省旗劉睿影補了他的缺。」
擎中王劉景浩說道。
「王爺明鑑!正是此人。」
杜浦羽說道。
心想既然王爺知道傅雲舟,也說了他是剛剛才被除名,還未正式發下行文,通報出來,那自己被傅雲舟所欺騙,於情於理,好似也能說的過去。
在加上王爺有言在先,這罪責雖已坐實,但還是有個輕重之分。倘若是因不知而犯錯,那王爺在顧及往日情面的份上,想必不會有什麼太過嚴厲的懲處,最多不過口頭訓誡一番,不痛不癢的,沒什麼大不了。畢竟,還有個「不知者無罪」之說不是?
他確實是不知道這傅雲舟做了什麼事,對他的關照也不過是對好友的照撫罷了。
「你好像與這傅雲舟私交甚篤?」
但擎中王劉景浩緊跟着的話,卻是又讓杜浦羽的剛剛有些安穩的心,墜入了谷底……
他從當了擎中王府府衛指揮使以後,耳邊不聞金戈,也極少在揮刀練劍。
不禁肚子上添了幾圈肥肉,原本堅實有利,佈滿繭子的手掌,也變得嬌嫩起來。
武將一旦賦閒,最大的樂趣就是揮霍與造作,這也是擎中王劉景浩樂見其成的。
良田美宅,嬌妻美妾,總是能很快磨滅一個人的雄心壯志。
再勇猛的人,日日沉醉在酒池肉林的溫柔鄉中,也會變得膽小起來,患得患失。
一旦適應了這種閒情時光,再回到日日緊張操累的時候,怕是難上加難。
當初打天下的時候,都是光棍一條。
枕邊無女人,膝下無兒孫。自己的命只是自己的,博沒了便也沒了,無甚顧及。最可靠的,還是手中的長刀,胯下的戰馬。
枕戈待旦的日子裏,鬥志始終昂揚,從未疲怠。
現如今,妻妾成群,兒孫滿堂,甚至都記不住他娘是誰……
這般神仙日子,一旦擁有了,卻是誰都不想失去,心境便就此徹頭徹尾的改變。
擁有的太多,有時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而不曾擁有的日子,才是真正最為努力和拼搏自我的日子。
杜浦羽常年生活在王府里,相比於那些個在外的勛略,掣肘要多得多。
凌夫人名義上是王府的總管,但早已不具體操持。
杜浦羽即便也掛了個府總管的職銜,但他的權限範圍,也僅僅就是那幾百名府衛而已……
其餘的,都有另一位副總管,事無巨細的打理。
總管只有凌夫人一位,地位超然。而副總管在擎中王府內,加上杜浦羽,足足有八人!
若是各個權限相通,這王府自擎中王和凌夫人以下,想必各自擁護各自的主子,不亂成一鍋粥才怪……
現在這位實際上的「總管」,也是位女子,並且曾經還是凌夫人的貼身侍女,晝夜不離的伺候了十多年不止。
按照她自己的話說,可是為凌夫人梳頭梳妝,卸甲磨劍了十八年。功勞並不比杜浦羽這些個在外南征北戰的將領們少。
她可以說是凌夫人的分人,這十多年的凌夫人的為人處世,她都看在眼裏,也一併學會了,耳濡目染的成了凌夫人的影子。
人之一生,有幾個十八年?
何況還是一位女子……
將自己的最好的光陰,都用來盡心盡力的侍候凌夫人。仆隨主貴,凌夫人如今地位超然,那這當年的小丫鬟,自是也高人一等。
詔獄建立後,凌夫人搬出擎中王府後,這小丫鬟卻是沒有離開,搖身一變,成了王府副總管,代替凌夫人打理府內。
她雖是丫鬟出身,卻得心應手,不比旁人差,甚至頗有幾分雷厲風行的態度。
雖然她對杜浦羽仍舊頗為客氣,但時過境遷,心中壓制已久的傲然,總會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有幾次,杜浦羽讓自己那沒出息的副官,前去找這小丫鬟索要遲遲未發的糧餉,但卻接連吃了兩次閉門羹……
糧餉在軍中可是頭等大事,耽誤不得!
劉睿影在震北王域時,對此感觸頗深……要不是他與月笛、晉鵬等人,及時打破了靖瑤和高仁的圖謀,幾百萬邊軍餉銀若是丟失,震北王域邊界必是軍心不穩,一片譁然。到時會草原王庭要是趁此良機犯邊,定能攻破門戶,長驅直入。
擎中王府雖然不會有這般的外患,但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外在的隱患,往往都會被加以重視,很多時候被忽略的內亂,才是最為致命的……
這些府衛們,吃得好,穿的好,睡的屋子和床鋪也好,能被從三威軍里選入王府,除了榮耀之外,更多是府衛的軍餉是三威軍的十倍有餘。
願意來當士卒的,大多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沒錢讀書,也沒條件去學門手藝,空有圖個好身板,一把子力氣,便只能來軍營中,至少有口飯吃。
至於軍餉,也都是寄回去,貼補家用。
府衛們也不例外。
每個月,能有三天的休息,眾人輪換。
休息的人,便將戰友積攢下來的軍餉,替他們捎回家中。
當時那個月,眼看輪休時日臨近,可餉錢卻仍舊不見蹤影。
那沒出息的副官,也左右逢源,兩頭不得罪。
在小丫鬟那兒吃了閉門羹,不吵不鬧,灰溜溜的離開,見到杜浦羽後,卻有極盡栽贓之能,將她說的十惡不赦一般……
副官是老爺兵,靠着家裏的蔭蔽,才能混入府衛中,還得到了升遷提拔。
他並不知這樣的話語,對一個曾經喋血沙場,一怒便拔刀斬人頭的武將而言是多麼大的侮辱。
杜浦羽聽副官這一通說辭,頓時拍案而起!口中罵罵咧咧道:
「一個小丫鬟,家奴罷了!平日裏愛看在凌夫人面上,還讓她幾分,不予計較……但你可怎敢這般欺我?」
說罷,踢刀縱馬,一人一騎,直奔小丫鬟住處。
總管府原來是凌夫人的屋子,她走後這小丫鬟便順勢繼續住了下來。
按理說,副總管住總管府有僭越之嫌。
八位副總管除了杜浦羽之外,都有自己專門的住處。
不過她既然是凌夫人的身邊人,眾人自是也不會多言,便就這般住了下來。
副官來時,這小丫鬟並非有意刁難,而是因其正在閨房之中,與男子嬉鬧,特地吩咐下去,無論何人來此,一律閉門不可進。
身為王府中人,即便身為副總管,但在王府內行此男女之事也當有所避諱……擎中王劉景浩向來寬仁,對此雖無明令禁止,但也萬望眾人自覺。
大白天的,竟是就欲,火焚身,急不可耐,也不知是那男子之魅力還是這小丫鬟本性便是如此放蕩……
急促的馬蹄聲將小丫鬟的春光踩踏的稀碎……王府內若非要事是不可騎馬的。
還未等她端起「總管」的架子質問,緊閉的大門便被杜浦羽一刀劈碎!
勁氣縱橫,將院子裏的畫畫草草掀了個七零八落。
幾個半人高,釉色精緻,花紋典雅,養着荷花金玉的瓷缸,都被盛怒之下的杜浦羽一腳踢翻。
隨着水流而出的金魚,拍動着尾巴,撲騰了幾下,便沒了力氣。
闖進裏屋時,這小丫鬟還裹着被子,雙眼迷離。
杜浦羽一把將她身邊的男子從床上拖下來,朝着褲襠就是一刀。
鮮血順着刀鋒的血槽,點點滴落。
小丫鬟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
被刀鋒指着鼻尖,顫巍巍的裹着被子,赤足下床,拿來自己的印信,趕忙將糧餉撥了下去,卻是沒有發現就連自己的印信卻是都蓋章倒了……
經此一鬧,待她緩過神來,委屈不已……穿好衣衫,就跑到了詔獄之中,給凌夫人一番哭訴。
凌夫人雖然好言安慰,但心中已經此事明了了個大概。
杜浦羽能放棄安逸享受,自願入府,日復一日的巡視看護,凌夫人心中也甚為感動。
何況人家可是有大功勞於擎中王,哪裏是個伺候梳頭的小丫鬟能夠比擬的?別說十八年,就是五十八年,也只是梳梳頭而已……
這樣的事,她不做,自是有別人做。
沒人做,凌夫人自己也能做,就是稍微麻煩了點罷了,着實算不得什麼。
給她職位,不過是看她這多年跟在身邊的情誼罷了,可跟她的人也不少,屬實不缺她一個。
杜浦羽能對這小丫鬟魯莽,但對凌夫人還是畢恭畢敬。
最後雙方各退一步,明面上算是和解,但心裏的彆扭,誰又說的清楚?
自此老死不相往來,好在她也再未曾有過任何剋扣為難,便也算是相安無事。
只是經此之後,府內除了有關府衛的事宜之外,別的什麼再未有過行文送至杜浦羽面前。
一開始,還覺得如同個瞎子,到後來卻是也慢慢習慣,甚至樂得清閒。
人最大的煩惱,便是來自於知道的太多,太清楚。
讀書人,總是憂慮,正是因為書中的道理看的太多,而眼下的世道看的太少,腳底的路走的太短。
知道了那麼多事情,記住了許多的道理,又能如何?還不是每天都得和平常人一樣,為了肚皮奔波忙碌?
那小丫鬟,整日裏跟着凌夫人耳濡目染,也該算是極明事理。
歸根結底,便是以那些個聖賢之道教人易,但以聖賢之道治己卻難。
先賢有言:「不自反者,不識病痛。」道理都懂得很多,而忽視了自身的反省,始終沒能與自身相結合,時刻修正的話,不過是學了一堆說教別人話語而已。這銘記於心顆不等於銘記於身。
任憑誰,只要識文斷字,那引經據典,脫口而出絕非難事。
這些所謂道理,也並非一無是處,但唯有與自身結合後二者相輔相成才是一套完整,「古之學者,得一善言,附於其身;今之學者,得一善言,務以悅人。」
杜浦羽日日行,故而不怕千萬里,常常做,所以不怕千萬事。
這場風波平息過後,杜浦羽反而十分欣喜,因為他同當日與凌夫人一起來到王府內當說客的傅雲舟成了至交好友。
但王府有條令,王域有律法。
身為王府內府衛指揮使,不能擅自結交外官。尤其是詔獄與查緝司中人,身份特殊,一旦與外人產生聯絡,有了情誼,日後若是事端勾連,難免會有失公允。
因此杜浦羽卻是不知該如何接過王爺的話頭,只能輕微的從鼻子裏「嗯」一聲,連蚊子叫的都不如。
「你接着說吧。」
擎中王劉景浩看似不問府內雜事,但任何風吹草動他都瞭然於胸,沒有任何例外。
王府內不得有外人留宿,可傅雲舟有幾次卻是因與杜浦羽喝酒閒談,不留神過了時辰,王府大門關閉,不得已,只能住下。
杜浦羽想起這些,只覺得後背發涼,脖頸處也變得僵直。
王爺還是當年的王爺。
馬上馬下,沒有任何區別。
甚至在這一刻,杜浦羽覺得王爺要比曾經征戰之時,殺伐果斷的樣子更加可怕……
外在的刀劍,哪裏抵得過心中的鋒銳?、
擎中王劉景浩身上的甲冑雖然已經卸去許久,但他心中的戰刀卻從未有過分毫懈怠。
「因在下與傅雲舟極為熟識,又覺得他是凌夫人身邊的紅人,所以才上當受騙,誤把他捏造的傳令當真。」
杜浦羽說道。
「你就這麼沒有防備之心?!杜浦羽啊杜浦羽!以前覺得你還是個有腦子的人,不像是那般老兄弟,只知道憑着一股血性衝殺。怎的如今卻是越活越倒退?反倒是比當年都不如……」
擎中王劉景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道。
舉目看向臨近黃昏的雲,張開口,卻是未再說一字,也未曾嘆氣。
「傅雲舟假傳凌夫人口令,讓府衛精簡人員,尤其是遊廊,門廊處不要過於顯眼,否則前來『文壇龍虎鬥』的貴賓,恐怕會覺得咱麼擎中王府不夠心誠!卑職一聽,好似也有幾分道理,便就照做。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擎中王劉景浩追問道。
「只不過傅雲舟這次來,卻顯得心事重重。以前的話,都會與卑職寒暄一二,小酌幾杯。這次卑職也曾挽留,但他卻再三推託,就連笑都極為勉強,像是強行從臉上扯出來似的。」
杜浦羽說道。
擎中王劉景浩冷哼一聲,並未聽進去。
事端已出,現在他卻是又能抓住破綻,分析透徹。要是早能如此,傅雲舟在府衛校場之上,便能就地拿下,哪裏還會有後面這些麻煩?
事情已經知道了大概,擎中王劉景浩伸手抓住杜浦羽的胳膊。
他只覺得眼前一晃,再回過神時,已經站在了「傲雪侯」旁的假山前。
這道暗門並不寬敞,往來最多也就能同行兩人。
府衛們正在孟磊的指揮下,將軍器部內的屍體,源源不斷的搬出來。
「是誰!」
孟磊反應迅捷,看到擎中王劉景浩和府衛指揮使杜浦羽竟然憑空出現在面前,瞬間拔刀,站在暗門前,將其他府衛護在身後。
「放肆!」
杜浦羽厲聲呵斥道。
孟磊這才看清來人是誰,連忙躬身行禮。
不過擎中王劉景浩他只是覺得面熟,並不敢相認。
「見過王爺!」
隨着杜浦羽的話音,眾府衛這才將面前的中年人與腦海中模糊的印象重疊起來。
「現在怎麼樣了?」
擎中王劉景浩問道。
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行禮。
很多府衛手裏還抬着死者。
死者為大,要是讓他們將這些逝去的人,身子放在地上,只為了給自己行禮的話,擎中王劉景浩心裏也會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回王爺的話,首犯已經伏誅!」
孟磊說道。
「劉睿影?」
擎中王劉景浩問道。
「正是劉典獄!他還在軍器部內清點損失,探查線索。」
孟磊說道。
還問擎中王劉景浩是否需要將劉睿影叫出來。
他思忖了片刻後,搖了搖頭。
既然已經了結,卻是也沒有必要再多問。後續的事,自有府衛和凌夫人協同處理。如今又多了個劉睿影,定是能夠極為妥當。
忽然,莫離的聲音卻是從暗門內傳了出來,接着又是道十分稚嫩的少女之聲。
「還有外人?」
擎中王劉景浩忽然臉上一變,問道。
「還有一位莫大師,小的也不知身份。不過看她與劉典獄似是極為熟絡,最後那首犯也是他們兩人攜手制服的。」
孟磊說道。
「傅雲舟可還活着?」
擎中王劉景浩問道。
「奄奄一息……」
聽到這回答,他略微鬆了口氣。
只要還有命在,就不難挖出他的真實目的。
擎中王劉景浩覺得以自己和葉老鬼的關係,他定然會盡力救治。只是這老傢伙閒散慣了,又喜歡雲遊四方。
自己曾告訴過他,「文壇龍虎鬥」期間恐怕會有事端,讓其不要出遠門,但就在這中都城裏,想要找到他也絕非易事。
盯着孟磊看了會兒,見此人天庭飽滿印堂寬闊且無雜紋,同時眉毛濃密,形似北斗。腮骨飽滿,顴骨高聳,耳大有垂珠。
身為個普通府衛,與擎中王劉景浩對視時,目光堅定、兩眼有神,毫無游移。不禁讓擎中王劉景浩在心裏對他留下了不淺的印象。
「你的副官呢?」
擎中王劉景浩看着杜浦羽問道。
杜浦羽也很是茫然……他明明令副官帶着府衛來此,配合劉睿影。怎麼現在卻是孟磊在主持?
他對這副官早就心有不滿,但此人卻手眼通天,與中都三大家都有些不淺的關係,以至於當時府衛副指揮室出缺後,杜浦羽在半日只內收到三封書信,接待了六波訪客,都是為了讓他提攜此人,補了副指揮使的缺。
「副指揮使……身體不適,先回去休息了。」
孟磊本想實話實說,但又擔心得罪了官長,日後被擠兌。想了想後,換了個口風說辭,一下子就變得極為妥帖。
擎中王劉景浩哪裏能想不通其中的關節?可孟磊不說,他沒有證據,卻是也不好追究。
但身為王爺,怎能沒有點心氣兒?當即讓杜浦羽罷了這副指揮使,以玩忽職守,懈慢懶怠的罪名嚴加查辦。
中都三大家在旁人眼裏是高不可攀的頂峰,但興衰榮辱,也不過就是擎中王劉景浩一句話的事情。他自是沒有杜浦羽那般的顧忌。
杜浦羽連忙應下,同時用餘光瞥向了孟磊。
王爺雖然未曾點明,但他的心思杜浦羽琢磨的很是透徹。顯然對眼前這孟磊極為滿意,待那副指揮使的罪名坐實了,定要讓孟磊補缺口。
「見過王爺!」
擎中王劉景浩正要離開。
劉睿影忽然和莫離一道,帶着葉雪雲從里暗門中走出,異口同聲的說道。
擎中王劉景浩周身氣勢驟然爆發。
劉睿影等人惶恐不已,只覺得身陷浩瀚囹圄,無法自恕。
但見其他府衛,包括孟磊在內,個個都癱倒在地,或是長跪不起。
唯有葉雪雲渾身輕鬆,好奇的打量着身邊人,想不明白他們為何轉眼間就變如此奇怪……
「王爺這是……何意?」
劉睿影出口問道。
擎中王劉景浩對他的話卻是充耳不聞,雙眼波瀾不驚的看着莫離。
在「天神耀九州」這般武道極境的壓迫下,莫離支撐的也十分艱難……渾身的骨骼「噼啪」作響。體內陰陽二極飛速運轉,將勁氣送至四肢百骸,用以抵達擎中王劉景浩的威亞。
狄緯泰和徐斯伯剛沐浴完畢,穿着裏衣,正準備吃點仆俾送來的茶水點心。
猛然感到心頭震顫,兩人雙眼同時朝着一個方向看去。
「劉景浩這是怎麼了?」
徐斯伯勁氣傳音,對這狄緯泰問道。
「八成是王府中出了事端。」
狄緯泰回答道。
博古樓與通今閣雖然勢同水火,但在擎中王府里,都是外人。
何況狄緯泰與徐斯伯這麼多在明爭暗鬥的同時,也是分分合合。總的來說,都是為了天下讀書人的利益,為了天下第一文宗的名銜。
要是真有事端在這時發生,明擺着是針對此次「文壇龍虎鬥」而來。那兩人便得同氣連枝,進退一致,方可化險為夷。
「小心」。
「小心」。
兩人互道小心之後,捏在手裏的點心這才放如口中。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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