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月滿西山 第二十章 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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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睿影從床上起來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已經把腦袋裏的事情梳理清楚。599小說網 http://m.xs599.com這些東西在腦子裏，剪不斷、理還亂，真要想全都一板一眼，乾乾淨淨的，非得自己靜靜待着過個十天八天不可。
這次時欽沒有上來。
而是讓夥計上樓告訴劉睿影和葉子，兩位侯爺已經到了。
這話雖然沒有催促的意思，但這裏畢竟是平南王城，是平南王的住處，也是兩位侯爺的住處。
無所謂歐家和胡家的強勢。
劉睿影既然要不偏不倚，那就得一碗水端平，把平南王和歐家家主放在同等的待遇上，對兩位侯爺也得不卑不亢甚至更帶着幾分恭敬才行。
客棧看着不大，實際上在樓梯下面的位置還有一道暗門。
說是暗門，其實只要走到近處，一眼就能看出這裏是一道門。
劉睿影走出房門時，刻意看了一眼葉子的屋子。
她的屋子房門緊閉，劉睿影想了想，自行先下了樓。
劉睿影在心裏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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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設計他已經見過許多次。
只不過這地方算是個死角，一般只有蟑螂和老鼠在此間做窩，人是不會常來的。
「又是個別有洞天的去處……」
暗門是暗門不假。
但暗門背後和暗門之前沒有任何改變。
博古樓中狄緯泰自己的園林，也是由一個暗門和密道相連，走出去之後，才覺得恍若桃花源。不知道這處暗門過去後，是否也會讓人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可惜，這次卻是讓劉睿影失望不已……
甚至比客棧的大廳中還要素樸。
這樣的素樸可以稱得上是簡陋了……
還是一樣的素樸。
讓人不知道這暗門後空間存在的意義。
一瞬間的落差讓劉睿影心理跌宕起伏着。
若把這裏當做個雅間的話，着實是不小。
古舊的桌子，古舊的椅子。
像是正門空間裏多了個門罷了，已經完全失去了暗門的神秘感。
杯盤碗盞已經擺好，一應俱全。
圓桌的正中心還擺好了幾盤涼菜，劉睿影掃了一眼，覺得都太清淡，幾乎全是素菜，不合他的胃口。
就是裏面的陳設着實配不上這樣大的一片空間。
就像是買了太大的地，剩不了多少錢去佈置一樣，只有空地來佔據視線，還不如小屋子精緻。
這兩位侯爺是決計不會自己要請客的。
他們說是給劉睿影接風，絕對是平南王的授意。
平南王的日子的確不好過，這是不假。去往中都城參加文壇龍虎鬥的時候，他都穿着一件寒磣破舊的袍服，讓人看了都覺得可笑……
但即便如此，也不至於連一桌像樣的宴席都擺不出來。
六個人圍着桌子坐，難不成有個人不用吃喝，光用眼睛看就能飽了？
在小氣這碗筷也是要備足的吧。
劉睿影面對着桌子上的涼菜，雙臂環保在胸前，發現桌旁有六把椅子，但桌上只有五副餐具。
這倒是個有趣的事情……
劉睿影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不過這想法再大膽，也有它合乎邏輯的地方。
而且兄弟侯是兩人，算上自己和葉子，也就是四個人罷了。
多出來的這兩把椅子還有一副餐具是給誰預備的？
掌柜的很是歉疚的解釋道。
劉睿影擺擺手，示意無妨。
不多時，葉子也推開門進來。
「兩位大人，侯爺突然有急事，匆匆出了門去，馬上就回來，還請兩位大人稍坐！」
兄弟侯得鉚足了力氣，做足了準備。
況且人還有三急，這都是不定之數。
一位詔獄典獄，一位歐家劍心。
算不上什麼大人物，但在這錯綜複雜的平南王域裏，越是這般不高不低的人，看似沒什麼牽扯，實際上牽扯最多，最複雜，最是難以應付。
晚上的茶不再是碧螺春。
「換茶了！」
有時候事情來的就是突然，根本毫無防備。
掌柜的給劉睿影和葉子倒上了茶之後便識趣的退了出去。
尤其是這茶湯還在冒着濃烈的熱氣，要是喝一口，非得把嘴裏燙起泡不可。
但葉子卻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葉子看了一眼茶杯說道。
劉睿影對茶葉不感興趣。
葉子繼續說道。
劉睿影聽過這名字，但還是第一次喝。
風輕雲淡的，似是沒有任何感覺。
「太平猴魁。」
「他認識你啊！」
葉子又喝了口茶後面朝着劉睿影說道。
他不知道為什麼茶葉的名字要在前面加上「太平」二字，即便是為了討個吉利的彩頭，這名字也太過於刻意了。
什麼東西一旦被過分雕琢，就會顯得奇怪。
「我還未說是誰。」
葉子笑着說道。
「不認識。」
劉睿影順口一說。
說話真是個大學問……
誰都會的事情，但就是能從其中生發出無窮無盡的東西。
劉睿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卻是着了這小姑娘的道！
這個小姑娘屬實會說話，不像是丫鬟的腦袋，倒是比一般小姐還要機靈，也許是生活在爭鬥之間久了，嘴皮子都磨利索了，腦袋也靈活。
又像是很多人都愛聽好話。
可要是只說好話，卻是又會慢慢變得乏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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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表達什麼，怎麼去說，最難斟酌。
有些人說話讓人如沐春風，比如歐家家主歐雅明。那般言語再配上他極為溫和又富有吸引力的嗓音，讓人即使知道他說的是廢話，也很樂意聽下去。
「不錯，但我認識的是他爹。」
劉睿影乾脆大大方方的承認。
因此要在有限的字上說出無限的效果，還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多少人話都說不明白，腦子和嘴皮子根本不就是一個線上，可能嘴皮子利索，腦袋笨，說出來的話也不討喜，發揮不了作用，有的腦袋靈活，嘴皮子像是有膠水，怎麼都張不開。
她的臉型是標準的鵝蛋臉。
當眉頭皺起來的時候，不會讓人覺得可憐，反而覺得可愛，想要伸手揉捏一番。
「他爹？」
葉子皺起眉頭。
葉子點了點頭。
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這樣去想。
「你是不是想說，我大不了他幾歲，為何會與他爹相識？」
劉睿影反問道。
雖然有可能會錯過很好的機會，但總不至於讓事情徹底砸鍋，再也沒有迂迴的餘地。
「機緣巧合罷了。」
劉睿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告訴葉子關於這件事的因果曾經，他還沒有想好。
沒有想好的事情，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做。
一門心思的，把杯子裏的茶湯全都喝完。
「喝這麼多茶，可是會吃不下飯的！王城簡陋，比不上歐家，但也是盡心盡力的準備。」
劉睿影敷衍的說道。
葉子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但在門開的剎那，這話音已經落下。
說明這話是在開門之前說的。
葉子的茶杯剛剛放下。
門毫無徵兆的打開。
方才說這話的人，決計不是那兩位侯爺。
兄弟侯的語氣語調都和這人截然不同。
還未開門，此人卻是就知道葉子在喝茶……這般本事已經堪比至高陰陽師的謀斷了。
不知怎的，劉睿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站起來，看現門口。
「見過王爺！」
劉睿影躬身行禮道。
尤其是此人將「歐家」二字咬的很重。
劉睿影還未看清此人的面龐，他便已經坐在中央的主座上。
劍心自是能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
但葉子乍一看見真正的王爺，心裏自然很是進展……
坐在他身旁的葉子，看到劉睿影如此，也連忙起身。
說到底，她在歐家中只是個丫鬟……成為劍心的時間還不足三日。
兩位兄弟侯見到葉子這般模樣，以為她仗着自己是歐家劍心的身份，故意在王爺面前倨傲。
「王爺屈尊降貴，來個二位接風洗塵，但卻有人見王爺而不拜，難不成你們歐家人的後腰都打了鐵釘子，彎不下來？」
一時間，卻是連行禮問好都忘記了。
要知道，就連歐家家主歐雅明也會刻意維護平南王的面子，以此做出姿態，讓天下人看看。
葉子先是一愣。
隨即卻是反應過來……
還不等劉睿影迂迴周旋。
兄弟侯中的哥哥便率先發難，對葉子好不客氣。
這話乃是十足的挑釁！
兄弟侯那裏還受得了？
冷笑一聲，說道：
「歐家之人後腰有沒有鐵釘子我不知道，但一定手中有劍！」
這兩人看到平南王的眼神，立馬安靜了下來。
低着頭，不再多言。
登時就要動手！
好在關鍵時刻，平南王扭過頭，朝這兄弟倆看去。
他的確是個沒什麼架子的王爺。
不過沒架子，就會被人覺得是沒出息的窩囊廢。
「劉典獄，中都城之中見那一面也是匆匆，還未來得及好好聊上幾句！」
平南王對着劉睿影說道。
「王爺說笑了，您日理萬機，哪有功夫和在下說話？」
劉睿影說道。
在世人眼裏，什麼樣的人該表現成什麼樣，卻是都有了固定的想法。
一個王爺，就該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睥睨眾生，甚至草菅人命。不這樣做，反而就會變得像是假的。
熱菜倒是要比涼菜豐盛的多，起碼讓人看上去就很有食慾。
掌柜的一一介紹了下，便坐在了空位上。
平南王只是笑了笑，並未說什麼。
但掌柜的卻再度推開門，領着兩位夥計，開始上菜。
平南王說道。
「不錯！我看掌柜的英姿勃勃，向來日後成就比不會在家父之下。平南王域真是人才濟濟啊！」
他的面前沒有碗筷，只有酒杯。
「故人之子，劉典獄應該和他喝一杯！」
俗話說酒過三巡，菜至五味，便算是差不多該散席的時候。
「劉典獄何時啟程去安東王域？」
劉睿影端起酒杯說道。
吃喝閒聊，劉睿影應付自如，不在話下。
劉睿影說道。
「這麼着急？還未在王城裏好好看看！」
平南王放下筷子問道。
「明日。」
其中的自嘲之意，誰都能聽得出來。
言畢，平南王端起酒杯，和劉睿影以及葉子輕輕一碰，仰脖喝下後，先行告辭。
「不過劉典獄是中都人，又去過了下危城，這王城卻是不堪也罷。」
不等劉睿影回答，平南王便自問自答。
除了最開始，葉子有些緊張導致兄弟侯有些劍拔弩張外，再無任何衝突的地方。
本來以為今晚就算不是鴻門宴，也該是有人驚弓之鳥，有人杯弓蛇影才對。
兩位侯爺隨行左右，劉睿影和葉子則在掌柜時欽的伺候下重新回到了二樓的房間。
劉睿影根本沒有想到今天卻是這樣平順！
掌柜時欽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大人，門口有個人，說是你的朋友。」
到頭來，卻是比與熟悉老友之間吃飯還要安靜自然……
「劉典獄！」
劉睿影重複道。
在平南王城裏，他怎麼可能會有朋友……
劉睿影開門後，時欽說道。
「我的朋友？」
描述了一番形貌後，雖然劉睿影還未想起是誰，但卻答應下去看看這位「朋友」。
客棧大廳中，一人面朝門外燈火端坐。
「正是。」
時欽態度堅定。
此人看到劉睿影之後展顏一笑說道。
「所以開始抽煙？這倆都不是什麼好習慣。」
桌上無酒無小菜，只有一根煙杆。
「最近戒酒了。」
劉睿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本身並不討厭，但只要他出現之後，一切都會變得不愉快且沉重起來。
尤其是他似乎還一直追着劉睿影的軌跡。
劉睿影說道。
眼前這人若是可以，他當真不想看到。
小機靈說道。
「我也沒有聞到煙味。」
從中都到下危城，現在又到了平南王城。
「但我今天一整天都沒有抽煙。」
小機靈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帶你看出好戲？」
劉睿影聳了聳肩說道。
「那就好……」
劉睿影拒絕道。
小機靈的好戲，不是一般人能看的。
小機靈頓了頓接着說道。
「還是算了，明天我要早起趕路。」
他很能理解劉睿影的顧慮。
但不知為什麼，本該早就習慣一個人看好戲的自己，今晚卻是有些莫名的落寞。
何況劉睿影已經知道今晚的好戲是指什麼。
小機靈點了點頭。
就在方才劉睿影送人的功夫。
正中央的桌子上多了一個牌位。
他沉吟了片刻，便起身準備和劉睿影告別。
劉睿影很是客氣的把小機靈送到了客棧外，一轉身就看到掌柜時欽握着他父親的劍，站在大廳正中央。
斯人已逝，死者為大。
不論是笑話還是傳奇，現在也只剩下一座靈牌，一盞香爐，一把劍。
正是他父親，曾經的平南快劍——時依風。
時欽對毫不避諱的點燃了三炷香，對着家父的牌位拜了三拜，這次把目光轉向劉睿影。
時欽眼眶有些微紅，嘴角抽動了兩下，但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來。
劉睿影和他擦肩而過，右腳踏在樓梯上的剎那。
劉睿影走上前去，時欽很是自然的讓出了位置。
他凝視了靈牌良久，終於拿起還剩下的香，點燃了三炷，微微躬身，而後將香插在了香爐中。
二樓和大廳同時響起了呼呼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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