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項燕然派了一名太監,將一道申斥聖旨,連夜送到了平王府。
對別的朝臣來說,被皇帝下詔申斥痛罵了一番,恐怕直接嚇尿了。怕是要連夜跑去皇宮外跪到天亮,懇求皇帝恕罪。
然而,楚天秀這個小昏侯來說,當然不當這申斥聖旨一回事。
他撒一泡尿,便把這事情給拋諸腦後了。
隨口罵了太監而已,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本小侯爺連丞相大人都罵的,隨口嘲諷了一句太監就不行麼?
以他對皇帝的了解,皇帝老兒的城府深陰晴不定,但還不至於為了這點無關痛癢的小事而動怒。
多半是太監們看到了《大楚邸報》上的一些傳言,有些怨氣,在皇帝面前告了一狀,找他一點小麻煩而已。
楚天秀撇了撇嘴,把太監打發回去了。
本小侯爺忙着縣試呢,沒工夫搭理這些。
...
科舉考試的整套制度,和縣考的試卷,楚天秀已經寫出來了。
因為要趕時間,先最短時間內,最好是一個月之內,把縣試考捲髮下去,在整個大楚皇朝完成縣試的考核。
然後,他在這一個月,有充裕的時間,來設計郡試、國試的考題。
楚天秀帶着一份《科舉制章程》和一份縣試考卷,去了一趟丞相府和御史台。
找到主相孔寒友,和御史大夫王肅兩位大人,讓他們兩位參詳一下。
他是主考官,皇帝讓兩位大人協助,當然徵求一下兩位大人的意見。
王肅大人接過材料看了,微微點頭,並無不滿。
孔寒友大人卻是皺眉,額頭青筋都在跳。
這份縣試考卷,足足有五十道題目。設計的還算容易,就是考記憶...換句話說,其實考學生看過多少書。
只是,儒家書籍只佔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僅僅七八題而已。
反而其它先秦三教九流,各派的書籍太多了,足足佔了四十多題。
這,明顯有悖於他擔任主丞相,施政的一個終極理想,「廢黜百家,獨尊儒術」。
這是董賢良在殿試上的對策,更是他這個老師,孔子後裔一直以來最偉大的夢想。
「獨尊儒學」,這是他最重視的核心。
歲舉制、中正制、科舉制也罷,都是手段而已。
這份縣試考卷,明顯是和「獨尊儒學」背道而馳,跟他這個主丞相的施政理念對立。
孔寒友道:「小侯爺...這科舉章程,嚴密而謹慎,本丞相也沒意見。但是這縣試考卷,是不是再考慮一下,簡化一下?」
「孔大人的意思?」
楚天秀道。
「考題過於龐雜...考《詩》、《春秋》等自然是合適的。還涉及到《老子》、《莊子》,甚至還有《孫子》。
這些本丞相也無話可說。
考題裏面,居然有《山海經》這種方士著作的神話書籍,考夸父追日、大禹治水...這不大好吧。
本丞相以為,大可不必如此。過於龐雜,對童生求學不利,增加了極大的負擔。
去除雜蕪,留下精華便可。」
孔寒友斟酌道。
「大人的意思,是只考儒科,只用儒家經典書籍?」
楚天秀不由笑道。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儒科...之多再加上黃老學說,挑選五本左右即可。
天下學子大多貧寒,買五到十本書苦讀,便至少十多兩銀子的開銷,已經是不小的負擔。光是錄取童生的縣試,便要反覆看數十本書,這不太現實。
況且,童生乃是最低等的科舉錄取,也不求他們聞達於諸侯。日後,在縣裏開個私塾教授學生什麼的,十本書的學問足以!」
孔寒友一笑。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小昏侯無疑是極為聰明的人,當然一聽就明白他的真正意思。去除其它學派,留下儒學主支便可。
楚天秀轉頭看向御史大夫王肅,道:「那王大人的意見?」
「我倒覺得問題不大。童生雖不效命於帝王,但是學問多一些,總歸是好事。自己不廣學博聞,如何教好學生?」
御史大夫王肅撫須笑道。
縣試的考題繁雜一點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門閥勛貴的士子們買得起書。
就算一本書一千枚銅幣一兩銀子,那數十本、一百本,那也不過是一二百兩銀子的開銷。
金陵城的門閥豪族,誰家裏的書房,沒有上百本的藏書啊?
以前竹簡藏書不便,需要好幾個大屋子來專門堆放竹簡書籍,現在全抄錄成紙書,一個小書架就放下了。
考的書籍多了,士子們讀書辛苦一點,僅此而已。
除了極少數遊手好閒,不看書的紈絝士子之外,大部分士子都能通過童生的考核。
至於儒生們買不起太多的書,只能看五到十本儒書,答不上這些博雜的題目,落選了。
這關他什麼事,關門閥派何事?!
王肅這個門閥勛貴派的領袖,開心都來不及呢,哪會替儒生們操那麼多心。
「不錯,王大人所言正是!單考儒科,太過簡單。還是考全科為好!」
楚天秀不由微微點頭,「童生是大楚皇朝未來的基石,看書儘量博雜一點為好。
主相大人,考題簡單,固然是方便了考生。
但是遴選不出足夠出色的人才,那也是白費啊!科舉,是用來為皇帝選才的,不是照顧學生方便。才幹,涉及到所有方面,自然是全科為上。」
「...」
孔寒友默然的看着小昏侯、王肅,兩人一唱一和,心在滴血。
王肅,這位黃老大臣,不喜儒學,明里暗裏打壓儒學。
小昏侯楚天秀,這個前朝楚君後裔...更不知學了些什麼,幾乎什麼都懂,喜好鼓搗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們兩個,這是...要抄儒家的根基啊!
儒家派系最大的根基,就在郡縣之地。
孔門弟子好為人師,儒家子弟在各縣廣辦私塾,各地的富戶、地主家子弟,學的基本都是儒學,出來便是儒生。
其它流派的學說,因為沒有儒生在私塾去宣揚,變得越來越少。
這科舉縣考一開,童生為了當官,至少要讀三五十本各種三教九流的雜書。
黃老之學、法學、兵家、縱橫家學說,各家學說都要考,定然會影響到學生...一夜間,怕是各個學派又大量冒出來了。
這天下儒家子弟,都變得不純了。
獨尊儒術的大業非但無法完成,反而會讓儒家學派的大好形勢,化為烏有。
這才,僅僅是科舉第一輪縣試而已。
後面,還有三輪「郡試、國試和殿試」...更別提小昏侯會變出什麼花樣,打壓儒學。
孔寒友深吸一口氣,心頭寒顫。
他忽然察覺出一些小昏侯推行科舉制的真實意圖。
小昏侯的這一手太狠了!
心狠手辣啊!
這哪裏是「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分明是要「廢黜尊儒,廣納百家」。
這要是被小昏侯給搞成了,他孔寒友不但主丞相白當了,更要成了儒家學派和孔門的千古罪人!
他為了讓儒派大興,才支持科舉制選才。
可是科舉制最後把儒家學派給幹掉了,那就成天大的笑話了。
「這份縣試考卷事關重大,本丞相拿去請示皇帝,問問意見。單考儒科,還是考全科,還是讓皇帝來決定吧。估摸,需要一些時日的功夫。」
孔寒友道。
「行吧!」
楚天秀起身,向兩位大臣告辭。
孔寒友已經察覺到縣試考題對儒派不利,定然要竭力反攻...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門閥勛貴派為了確保自家士子出仕,定然不會站在儒派這邊。
無非是主動趴下,和被打趴下的區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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