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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屏山水別具一格,平山相護連綿數峰,端的聚風斂財勢,城中有一貫穿東西的長河,迎來送往,人人都說,南屏是個風水寶地,出過不少王侯將相的貴人。
尤其是魏國公府陸家一門,文韜武略,幾代名臣叫人感慨唏噓,也不知從何時起,原本陸家大宅的附近立起了小祠,連鄉野村莊都依着起名,陸家祠。
說是專門為了祭奠,陸家在南屏一脈的源遠流長,使得天下,人盡皆知。
平山僻靜。
鳥語花香。
「呲——」突地,林間有着破風嘯聲划過,一支利箭掠下蒼穹,正中展翅小鳥,鳥兒垂直墜落,還沒撞到草叢就叫人打馬越馳一把撈走。
「臭不要臉。」射箭的人收回弓矢遙遙一望,冷聲道,也就會搶搶別人打下的獵物。
這人俏聲,眉目淺淡寧遠,髮髻高高挽起,雖還有着幾分少女姿容卻也可見沉澱下的成熟嫵媚。
搶了那鳥兒的男人一身白衫,流風倜儻,回眸間目光清冷伴着唇角微微一勾,像極了畫中走出不涉世的謫仙。
「誰先到手就歸誰,規矩定了,自是遵守。」
他一說話就壞了那份平靜,帶點兒油腔滑調,與白衣長衫的氣質格格不入。
「小王八蛋!」姑娘咒罵着,喝馬上前,甩鞭就抽打在男人正駕馭的白馬腿腳上,馬兒吃痛突的蹶蹄嘶鳴,男人猝不及防「噗通」摔進草叢來了個狗吃屎。
得,毫無形象。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他哎呀哎呀感慨,索性趴在草里不起身,撿了根狗尾巴草嘴裏一叼,不修邊幅潦潦草草。
小姑娘白了一眼,甚是嫌棄。
「怎麼,」他瞧出來了,「這就嫌棄為師了,你男人沒來前,可不是這樣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多少還是恭恭敬敬,現在成了親有了丈夫,看天底下的男人都沾滿了挑剔。
誰也比不得自家人。
白衣男子咂咂嘴又想了想,這話說的其實不妥,誰叫這女人的丈夫,是個天下無雙呢。
「要你多嘴,我陸以蘅最擅長的就是欺師滅祖,嘗嘗?」小姑娘趴在馬背上撐着下頜居高臨下瞧這自稱是她師父的人。
男人舔着臉嘟囔:「現在活蹦亂跳,也不想想五年前怎麼哭天喊地。」他就是要戳戳這個耀武揚威小姑娘的痛腳。
呸。
陸以蘅啐了口。
「你要是沒能救下他,現在,就該跟着我們一起上黃泉路了!」她一點也不客氣,說到做到,還拍了拍捆綁在馬腹的紅纓槍。
「真狠心。」
男人感慨不急着起身,仰頭滾進草堆,目光遼遠落於藍天白雲,這無邊風光號,好的叫人感懷,人生在世,若無心意相通的知己,便是虛度了半世光陰。
五年前,天下兵馬大將軍從盛京城快馬加鞭星夜兼程,帶回了一個和死人無異的男人。
五彩雀羽,明目昭彰。
那雙閉着的眼睛若能睜開,定也是光華萬丈。
深冬的凜夜,大雪紛飛。
陸以蘅跪在他門前哭的不能自己,如果——如果這個男人再也醒不過來了,那麼,她絕不獨活。
小姑娘信誓旦旦,大學落在她的眼睫,她的髮髻,也同樣沾滿了那身五彩衣衫。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死人是救不活的。」——男人還記得自己當時如何回答的。
「那你就陪葬!」小姑娘紅着眼睛發狠道。
是,陸以蘅,從來,說到做到。
白衣男子當時只有一個念頭:為何自己會收下這麼個心狠手辣的小姑娘做徒弟,盡給自己沒事找事。
「喂!」
陸以蘅瞧着男人望着天空發了呆,她又繞了回來,下馬踢了踢他,「前幾天打馬吊輸了一百八十兩,什麼時候還?」
人情歸人情,賬本要結清。
男人蹙眉:「這事你怎記得那麼清楚,又不是欠你的。」
陸以蘅反而笑了,她蹲下身:「師父,欠我的,咱可以兩清,但是欠我男人的,必須還。」
義正辭嚴。
「沒銀子。」他也破罐子破摔,攤手,「不是我就好奇啊,他不是不會打馬吊嗎,怎麼才剛學會就橫掃四方大殺特殺?」
見了鬼了。
「你這是在懷疑他出千?」陸以蘅眼神警告。
「不不不。」男人連忙擺手,那龍章鳳姿的富貴荒唐骨是絕對不會和「出千」這種下三濫的詞聯繫到一起,他單純好奇。
「天賦異稟,羨慕了?」陸以蘅美滋滋,鳳小王爺聰明絕頂學什麼都快。
「切,」白衣男子冷聲,盤腿坐在雜草上思來想去,「來年,不,往後每年我都給你們寫聯子,要多少有多少。」
他一手好字,南屏不少的富貴人家都想求得墨寶。
「誰稀罕,」陸以蘅呲牙,「比得上小王爺?」
論龍飛鳳舞,鳳明邪屬第二,誰屬第一。
白衣男子一聽「蹭」的從地上跳起來:「我說你是鬼迷心竅呀,他什麼都是天下第一好。」
陸以蘅特別乖巧的點點頭。
在她的心裏,鳳明邪事事天下第一,有什麼不對。
小姑娘把獵物往肩上一扛踢了他的屁股一腳,天色不早,這南屏山中猛獸未清,該早早回家,否則就該餵了山野猛虎。
平山這個時節,早晚容易起霧。
今日正午天氣還晴朗,接近酉時開始起雲,陸以蘅回到山中小居,天色昏沉。
她將馬兒拴在馬廄,順手用一旁提好的泉水沖刷着箭矢上的血漬。
「今兒個去了這麼久?」有溫聲從堂門口傳來,好像帶着一股香軟沁脾的花語。
陸以蘅抬頭,就看到男人倚在房門,如今未着那五彩雀羽,淺淺淡淡一襲青衫似也將他渾身都煙攏霧罩起來,瞧呀,像極了迷濛中的嫵媚青山,叫陸以蘅百看不厭。
「你怎麼候在這兒?」她蹙眉有些念叨。
都說了不准吹冷風,不准經日頭,好好調養,她不想功虧一簣,鬼門關來回一場,像極了失而復得的珍寶容不得有半點閃失。
「擔心你。」男人想來有一說一,從不覺得羞赧靦腆,他的目光掠過小姑娘落在身後正緊跟着回來的白衣男子身上,恭敬拱手:「樊山先生。」
小王爺鳳眉修目,一笑便芳菲如春。
樊山先生眼角一抽,原本還思忖着這對小夫妻整日裏除了撒狗糧就是撒狗糧,再下去自己怕要變成狗了,突聽得鳳明邪輕聲喚他,連忙昂首挺胸擺出一副清高姿態,裝着那不入世的謫仙。
「小王爺,還請進屋歇着。」他輕咳,眉目微垂,古井無波,全然沒有外出時在陸以蘅面前無恥耍賴的行徑模樣。
陸以蘅白眼。
小王爺溫聲一笑,點點頭,眉目慵懶明燦旖旎,哪怕不再穿那身招搖過市的衣衫也好像有着金銀織花為他添光着彩,樊山先生突然明白為何陸以蘅將他放在心尖尖上,這樣的人間真絕色,哪怕分的一丁點兒青睞回眸,就是上斷頭台也心甘情願。
樊山先生心頭微微一跳,要命。
五年了,還是抵擋不了鳳小王爺的溫容。
他忙捂着鼻尖低頭突就撞到了陸以蘅。
「你為什麼笑的這麼猥瑣?」小姑娘眯起眼。
樊山先生被抓包臉一板,舉起雙手以示清白,這大晏朝的鳳陽王爺美則美矣,卻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肖想的,難怪陸以蘅要將他藏着掖着,下了凡塵走一遭不知該騙走多少少女心。
得,男女通吃。
陸以蘅勾肩搭背的擰上樊山先生的後頸子,男人突然覺得頸骨「咔」,心上頓一片哇涼,這小姑娘該不是要殺人滅口吧。
「你少打他的主意。」陸以蘅挑眉。
「不敢不敢。」樊山先生在鳳明邪看不到的地方連連擺手,整了整衣衫保持着自己的「仙風道骨」進了內堂。
風小王爺沒聽到身後跟進來的聲音,回首一望,就叫那小姑娘跳起來捂住了眼睛:「猜猜,我給你帶回了什麼?」
男人愣了愣,陸以蘅的身上有一種屬於山林幽*謐的青澀,也有着如同夏日藤蔓野蠻瘋長的氣息,那是他最喜歡也是最先從小姑娘身上看到的姿態。
就在,陸以蘅踏進盛京的那天。
「我可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佛。」
男人笑道,手就被陸以蘅握住了,掌心裏落下一個毛茸茸軟乎乎的東西。
他目光一落,竟是一隻小金絲雀。
男人噗嗤一笑。
金絲雀,真是妙。
誰不曾是大晏朝這座牢籠中的鳥雀,生在禁宮中,活在皇權下,無力反抗。
如今,唯剩唏噓和慶幸。
那鳥兒好似受了傷,不便飛翔,只能低低的掠起,跳着腳在堂中的木案邊上躥下跳。
突地,黑色身影一閃而過,鋒利的爪子撕破片刻溫寧,那是六么。
貓兒似發現了稀罕物,追着小鳥到處跑。
「六么。」
男人輕聲一喝。
貓兒就偃旗息鼓,乖巧的趴在男人腳邊一動不動,小金絲雀好像明白了,撲稜稜的飛到男人肩頭立着,好像在探尋昭告,這兒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陸以蘅笑吟吟轉進廚房,鍋碗瓢盆,她是洗手作羹湯的女人。
「阿蘅……」鳳小王爺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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