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胡娘子捧着那盒子進了小螺房裏,笑盈盈的跟她道喜時,小螺還以為自己神思不屬做夢——而且還是醒不來的惡夢——着呢!
小螺渾渾噩噩的看着胡娘子打開盒子給她一一看過那幾朵絹花簪子耳環之類的物件,又展開了那兩身新衣裳在她床上讓她細看。小螺這才回過神來,確確切切的懂了自己以後的人生就要從那她從來看不起的金菊園開始了。
胡娘子帶來的這兩套新衣裳,一套是柔和的月白色緞子對襟配着豆綠色馬面裙,另一套卻是帶着紫紅的深色掐邊背心和繡花棉布長裙。兩套衣裳布料雖是尋常,手工卻是看得出來的精緻——這原本就是新雨她們在平定州帶來的,自然比窮哈哈的淳王府的定例丫頭的衣裳好了不少,這時候拿了來給小螺妝新,也算得上是體面的賀禮了。
胡娘子就指着那紫紅衣裳笑道:「這是新雨姑娘特地挑了出來給你今晚妝新用的,新雨姑娘說了,你這一去,就是開臉做通房的了,要是日後生個一男半女的,人家自會抬舉你作姨娘,那時也算是當了半個主子,有個孩子傍身也算是安安穩穩的,這可不是好事?雖說當通房當姨娘的不能坐八抬大轎,披紅掛彩的進門,但好歹也是女孩兒家往人婦路上的重要一步,咱們是不敢違規給你穿大紅衣衫的,但這紫紅的卻是無妨,穿上也是取個吉利的意思罷。」
在那濃烈的紫紅衣衫的襯托之下,小螺的臉色愈加蒼白得明顯,她咬着下唇一言不發的盯着兩套衣裳和那些紅紅綠綠的絹花,眼圈兒漸漸就紅了起來,不多時就落下兩串淚珠下來,生生的沾濕了她衣服的前襟。
胡娘子抬眼看小螺一眼,便冷笑道:「哎喲喲,怎麼這等委屈起來?你從曹王府興沖沖的跑來咱們淳王府,不就是為了來當通房當姨娘的麼?而今這不是求仁得仁的好事麼?你在那兒傷心委屈個什麼勁啊?這屋裏現時就只有你和我兩個罷了,趁早兒將你那楚楚可憐的勁頭收起來,省得媚眼拋錯了地表錯了情,這樣倒是你我都彼此不自在了。」
小螺卻是收不起眼淚,再看一眼衣裳,便一手推了衣裳到床鋪裏邊,趴在床頭的鋪蓋上嗚咽出聲:「什麼叫求仁得仁?我本來就不是為了當那園子裏的通房丫頭來的!」
胡娘子嘲諷的翹起一邊唇角,自己在圓桌上倒了杯白水到茶碗裏頭,緩緩的連喝了兩三口,這才半真半假的勸起小螺來:「事已至此,你哭也是白哭了,倒不如看開些的好。說起來,這金菊院裏頭,這位秋三爺也算是他們兄弟裏頭拔尖的了。你如今遇上他,也算是你的福氣!想想梅夫人房裏那兩個跟你年齡相仿的小姨娘,伴着他們老爺還得花盡心思去爭寵,更別提春大爺和夏二爺兩家子的亂帳了,那兩位的少夫人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只看這半年來,就只有跟着老爺的成了姨娘還能有孕就知道了。」
小螺哭聲漸弱,胡娘子知道她這是聽進去了,便也就順勢說的軟和些:「小螺,你也是個聰明丫頭,順勢而為去過好日子還是在這兒只知道哭腫了眼睛也絲毫不濟事,你自是清楚明白的。如今秋三爺尚未議婚——照着他家挑兒媳婦的那些個條條框框,這未來的三少夫人還不知道在那個角落呢!他房裏也沒專程放人伺候,不過是定例的兩個小丫頭罷了,你這一去,自是在內室里以你為大的,若是你能合了秋三爺的心意,上頭又沒有個女主人壓着,說不準他房裏沒有少夫人的時候就由你當家了。你細想想,這可是不是好事?」
小螺這下子是真的認真聽着胡娘子說話了,連哭聲也不知不覺的停了,靜心下來問道:「胡娘子你說的可都是真的?那秋三爺真的輕易娶不到合適的少夫人?」
「你這丫頭!你去了金菊園後,還能跟我有啥干連?我哄你作甚?」胡娘子平時不喜歡小螺是真的,但這時候看着哭得眼紅臉腫的小螺,心裏多少生了點兒對她的憐惜也是真的,嘆口氣便走過來床沿邊坐下,看着小螺就說了些真心話,「雖說那邊園子的名聲不大好聽,不過是個養子罷了,不過也虧得那位鵬老爺只是個養子,只要他那一家子老老實實的,淳王府未必就會把他踢出去自己過活。在這淳王府里安分住着,不鬧事不亂想,靠着上頭髮下來的月例銀子也有好多年的安穩日子過了。一個女孩兒家家的,難道不是過着安穩日子才最好?真的要鬧得跟一群通房姨娘們在正室夫人眼皮子底下邊討生活邊各種爭寵內鬥,難道真心不累?秋三爺未必就是不想娶個少夫人,可惜他父母眼睛都長額頭上去了,普通人家的女孩兒肯定看不上,但富貴人家、官宦人家的正經小姐,這等小姐的父母又不肯屈就秋三爺這種尷尬身份的人家了。所以啊,那個少夫人真的都不知道還在那個角落裏頭呢!」
大概是胡娘子這幾句話是真正戳中了小螺的內心了,小螺也不等找帕子了,粗魯的抬起衣袖往臉上胡亂一抹,拉着胡娘子的衣袖哀求道:「胡娘子幫我!我知道你最是心善的!你從前不待見我,我自是知道的,原是我錯了,不該想得太天真,妄想着去攀我攀不得的高枝!如今我是醒悟過來的了,只求胡娘子你能不計前嫌幫幫我!」
胡娘子再嘆了口氣道:「小螺,你是個聰明孩子,什麼路好走什麼路不好走,你只要肯用心去想就知道了。我不過是個廚房裏頭管點兒雜事的小管事罷了,能幫得了你什麼?有些事兒啊,還得是你自己想通了去做才好?誠然金菊園那邊算不上是什麼好歸宿,但這秋三爺已經是那堆爛果子裏頭最不爛的了,不求富貴榮華,但求安穩度日,你就收起心大嘴尖的小脾性來,好好哄住了秋三爺和那位梅夫人,那才是最妥當的。」
小螺若有所思的點頭應道:「胡娘子你並不說要討好那位鵬老爺……也就是說,這家子的大權是在梅夫人手裏?」
胡娘子讚賞般點頭道:「你果然是個聰明的!聽說鵬老爺如今還得求着梅夫人給銀子花呢!想來那一家子的大筆銀錢都在梅夫人手裏收着的,這梅夫人,嫡子都生了三個了,就是把錢全部抓在手裏一分錢不拿出來,鵬老爺也是奈她不何——總沒得為了吵錢不成玩休妻的,說出去誰丟得起那個人!」
接着胡娘子不知道是想看以後的好戲還是真心有點可憐小螺,只將小螺拉近自己身邊,細細密密的說了好些那邊金菊園裏頭的大小八卦來指點小螺。
小螺豎起耳朵認真聽着,竟是漸漸的被胡娘子洗腦成功了,不時的點着頭,偶爾問兩句問到了點子上的問題,兩人低聲密談了好些時候。
最後到了夏婆子來找胡娘子回大廚房裏安排晚飯的時候,小螺已經是一掃之前的低沉心情,眼裏閃亮着送了胡娘子出門。已經走了好幾步的胡娘子還特意回頭囑咐了小螺幾句,小螺感激的連連點頭。
胡娘子索性好人做到底,一回到大廚房便讓綠芽帶個小丫頭送桶熱熱的水給小螺,好讓她趕緊洗洗頭洗洗澡,將自己收拾利索了才好。
於是小螺果真將自己收拾的齊齊整整,換上新雨送來的新衣裳,簪上絹花簪子,綴上耳墜子,細細描眉抹粉了一番,儼然將自己那三五分姿色擴大到了七八分,再配着婀娜身段,這樣看着也是個秀色可餐的俏麗佳人了。
等晚飯的事情忙活完畢,胡娘子拉上了夏婆子一道預備着去送小螺到金菊園,才一進門就見着小螺把自己收拾得這般妥當,便笑道:「都說是十八姑娘一朵花呢,看看咱們眼前這朵花兒,真真是能晃花了人眼呢!」
夏婆子也應景恭賀小螺道:「小螺姑娘,你這一去那秋三爺房裏,就是青雲上步了!過個三兩年再給秋三爺生個長子,到時候那房裏誰還大的過你去?」
小螺脂粉調和出來的紅潤臉色下就湮出來一點兒真實的羞紅了,只吶吶說道:「夏嬤嬤就愛取笑我!不過是換個地方當丫頭罷了,看嬤嬤說的!不就是在取笑我嗎?」
胡娘子上來親熱的往門外輕輕推了小螺一把:「她也並不是取笑你,咱們都是真心望着你好呢!來來來,這時候也不早了,也該出門了。說不準那位秋三爺此刻在金菊院裏頭正望穿秋水的等着你呢!」
小螺半推半就的就隨着胡娘子出門了,夏婆子也甚有眼色的將小螺收拾好放在床沿的那個包袱挽起來,三人便說笑着,點了燈籠一道往金菊園方向走了去。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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