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趙顏收到趙零帖子請她合家出席這兩日後的宴席時,臉色自是好看不到那裏去的,同住在這淳王府,還特地派帖子,分明是不承認她也是淳王府一員的意思!
趙顏拿起那帖子恨恨的摔在炕桌上,怒道:「那日咱們家裏一個不許去!讓他趙零得瑟!就空着那一桌子讓往來賓客看看,這就是他對長輩的態度!」
墨蘭園裏,從來最有效的救火器就是福嬤嬤了,龔家父子不約而同的悄悄往屋角方向退了去,同時還對福嬤嬤遞上兩道求救的眼神。
福嬤嬤會意,便從炕桌上拾起那帖子,轉手給了一個小丫頭,示意她先把這帖子收起來。
見着趙顏並未在意自己這舉動,福嬤嬤便趁勢勸道:「就是因為還在一個府里住着,這不去赴宴才不好呢,先不說外頭的人看着會不會多想,就是為了蒙大爺以後,這宴席也是該去的,畢竟那麼多家的親戚世交們都來的,人人都看着的,咱們可不能讓他們覺着咱們家的人都拿嬌都不好相與呢。郡主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趙顏的怒氣漸漸的消散了些,坐在那兒撐着額角想了好半響,才嘆氣道:「五福,你說的有理,我是該聽你的才是。咱們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了!」她說着看一眼尤自往屋子邊緣縮了去,一直想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龔蒙,更是搖頭苦笑:「我折騰了那麼些年才只得了這麼一個兒子罷了,卻是一點兒不像我!好的也沒見他學的到什麼,那呆頭呆腦的勁頭倒是跟他爹學了個十足十……他但凡能爭氣一點,今兒也不是這個局面了!」
龔家父子也低頭苦笑着交換個無奈的眼神,他們自是不會在這時候去觸趙顏的霉頭的,趙顏說什麼也只得由着她去。
好在趙顏今日許是倦了,不過是發泄兩句也就罷了,由着福嬤嬤勸解安慰着回了房。龔家父子都紛紛鬆了口氣,龔磊還安慰兒子道:「你娘的脾氣總那樣,三天好兩天壞的,你聽她說話,聽過了也就罷了,無需放在心上的。」
龔蒙卻是低了頭不語,許久才答道:「父親也無需擔心我,我知道的,娘說到底也就是覺着我沒用,達不成她的目標,這才對我恨鐵不成鋼罷了。我也想來個一鳴驚人,震懾四方,奈何我資質平庸,再努力也就是個尋常人,娘,她總是看不透,又或者,她不願意面對這樣的我。」
龔磊聽得兒子說到後來已是聲音越來越低,明顯是情緒低落得很了,他看着兒子這樣,心裏也不甚好受,但是他覺得有這樣一個強勢的母親壓着在上頭,任何安慰的話到了龔蒙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龔磊伸手出來兩三次,本來想拍拍龔蒙安慰安慰他,可惜到了最後,仍然是沒有把手掌落在兒子身上——這孩子的鬱悶,那裏是這樣就能驅散的呢?
龔磊暗自嘆息了一回,最終也只是說了一句:「蒙兒若是心裏煩悶,就往花園裏走動走動散散悶氣罷,日日在書房裏頭坐着也累,且逛逛去罷。」
龔蒙也是不想回書房悶坐,便對父親點點頭,也不讓丫頭小廝他們跟着,自己獨自一個就往花園裏去了。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了,園子裏早開的桃李杏各種果樹上頭,早已見不着花朵痕跡,反是一小串一小串的小果子們,微風一吹,便在枝葉間搖搖曳曳的擺動着,引得人們的視線都忍不住在它們身上停留許久。
淳王府因着趙零和楊亭對下人態度溫和,尤其是在翠竹園外頭的下人,好多不過是偶爾才能見着這深居簡出的世子和世子妃一回,對於這總是笑着的夫妻兩個,完全沒有什麼懼怕之心。
這園子裏頭花兒匠也不多,也照看不得那麼多地方,於是總有嘴饞的小丫頭小廝們會盯着那些還泛青還酸溜溜的果子,隱蔽些角落裏頭的果樹,就常遭了他們毒手,稍稍轉了顏色帶些香甜,便被他們一掃而空。
龔蒙本是出來散心的,走的也漫無目的,只是見着人多的大路也不願意走,反是一路花遮樹隱的挑安靜偏僻的角落逛了去。
才走過荷花池,龔蒙便覺得有些疲累,見着池邊幾棵杏樹旁邊恰有薔薇花做的花障子,花障子兩旁都有石制桌椅,龔蒙隨意坐了下來歇腳。
有時候呢,人逢喜事精神爽,閒來悶坐瞌睡多,龔蒙原本只是打算歇歇就走的,不料在這微風輕揚的樹蔭之下,坐着坐着漸漸的困意就上來了,竟是不知不覺中趴在了那石桌上睡着了。
龔蒙正是睡得半夢半醒之際,忽然隱約聽見花障子那邊杏樹下兩個女孩子似是在說些女兒家的悄悄話,龔蒙頓時嚇醒了,又不好動彈,讓人知道他在這兒聽着人家女孩兒說,可不是沒意思了?龔蒙只好放輕了自己的呼吸,趴在石桌上不動彈,只等那兩個女孩兒走了再說。
只聽得一個女孩兒問:「二姐姐就這樣任由夫人安排了?如今這不是還有兩三日麼?怎麼不早做打算起來!二姐姐又不似我,我還得顧忌着我姨娘,我這頭不聽夫人的,只怕那頭我姨娘就得遭殃!二姐姐,你姨娘早就不在了,夫人也沒啥能要挾你的,你為什麼就任由夫人安排?」
另一個更軟糯嬌綿的聲音嘆息道:「我何嘗不知道夫人這是挖坑讓我往裏跳?我也知道這事不光彩,就算是按着夫人他們的計劃順利達成目的了,我以後的日子也未必好過!這世上那裏有人會喜歡被別人算計?況且那位世子什麼美女沒見過,就是放個天仙來這樣算計他,他也必定惱了,更何況是我?只是……我若是不依着夫人,我能怎樣?咱們這庶出身份,又是商家女的出身,正經富貴人家,誰會要咱們做正室?若是普通人家,夫人怎麼可能讓咱們這棋子兒輕易脫手?」
而後,先頭說話的那個女孩兒也嘆氣道:「二姐姐,這就是說,咱們逃不開夫人的掌心了?我姨娘常說,寧為窮人妻,莫做富人妾,當偏房側室的,有幾個能有好收尾的?年紀上來了,美色不在了,人心就變了。咱們如今也是逃不掉我姨娘這條老路了麼?」
也許是聽着這女孩兒說得有兩分悲戚,那二姐姐倒是反過來安慰了這女孩兒幾句:「五妹妹倒也不需想得這般無望,妹妹你還小呢,不似我,已經過了十七了,夫人總覺得不將我出手,就掉價了。五妹妹這還不是有三四年麼?這期間,你多順着夫人和老爺一點,說不準到了那個時候,家裏境況好了,也未必就會再拿妹妹出來攀高枝了。」
這五妹妹卻是一點也沒被安慰到,反是繼續悲悲戚戚的說道:「二姐姐就別說這些來寬我的心了,如今看着夫人和老爺那樣子,我那裏逃得開這被拿去攀高枝的命?!說句不怕二姐姐惱的話罷,今日夫人不會顧及二姐姐女兒家的體面,硬是讓二姐姐你要想方設法的去黏住了那什麼世子,甚至說扯落衫子也尋常……他日我又豈能逃脫這同樣的命運!」
「啊!五妹妹怎麼知道這事?」那二姐姐一聲掩蓋不住的驚呼響起,她人也沒穩住,噌的就站起身來四處環顧,幸而龔蒙與她們隔了一道濃密的花障子,又是趴在石桌上不曾挪動過地方,那女孩兒左顧右盼的硬是沒看見他。
倒是龔蒙才剛透過花障子的枝葉縫隙只見着兩個女孩兒坐着的背影而已,這下那二姐姐起身四顧,倒是讓他見着了真面目。
這二姐姐穿着銀紅的比甲,配着天青色的裙子,頭上髮髻上乾乾淨淨,只斜插了一支新鮮的嫩紅海棠,臉兒尖尖,眼睛大大,生得實在是有幾分顏色。
如今她嬌俏俏的立在那兒,微風輕輕揚起一點兒細微的髮絲,更襯得面色如玉,端得是個小美人,一眼看去,就仿若是龔蒙畫上見着的奔月嫦娥一般,龔蒙不由得就看傻了在那兒。
兩個女孩兒慌張四處張望沒見着有其他人,這二姐姐才鬆了口氣道:「五妹妹謹言!我也不知道你是聽了半截還是聽了所有,你都得將這事忘了去!我已經是被賣了,那等沒廉恥的事少不得也要做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了,我也沒辦法逃得出去,若是我不肯做壞了他們的事,回去不知道還有多少折磨等着我……可是你還小!這事你必須得忘了!這本就不該是你聽得的!」
許是這二姐姐的話說得重,真是將這五妹妹嚇住了,那孩子拉着姐姐的衣角不吭聲了,低頭看着自己腳尖許久才喚了一聲:「二姐姐,你真命苦……」多少說不出的話,都盡在這一句裏頭了。
那二姐姐眼圈兒一紅,不由自主的就簌簌的落下兩行清淚來,卻又是不敢讓人見着,拿起帕子掩住了大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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