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主客都相對無言的尷尬場景並沒有持續很久,大太太派出去的小廝還是很稱職的,騎馬狂奔着往城郊莊子裏去的時間應當是很快的,才上了三回熱茶,也就一個多時辰,居然真的把鄭零請回來了。
雖然是開春了,天氣卻還是挺冷的,鄭零是裹着一股冷氣進來的,幾個丫頭迎上前去接披風的接披風,接帽子的接帽子,楊亭也順勢走過去,遞了手絹兒給鄭零擦擦額角隱隱的汗水。
趁着丫頭們擋着那兩位什麼大人的這一下,楊亭湊近了鄭零低聲道:「是喊着齊煥的名字來找你的,還說是你母族親戚什麼的,還自稱是有官職在身,口稱大人。你小心些!」
鄭零神色凝重起來,不動聲色的眨了眨眼以示明白了。
楊亭便帶着丫鬟們退開,裝着去整理鄭零的衣飾,縮到不為人注意的屋子一角去了。
鄭零草草和那兩位來客見過禮後,苗大人率先開口問道:「齊公子,你可是齊家鄭夫人嫡出的三子?生辰八字可是戊戌年九月二十九辰時?」
「我是。生辰也是沒有錯的。」鄭零點頭應道,「只是,這位大人想來也是知道的,齊家已經遭逢了大難,我算是漏網之魚,為着自身和孩子的安全,早就改名換姓了,而今只跟了母姓姓鄭,齊煥這名字早就不用了,還是勞煩大人稱呼我一聲鄭零罷。」
聽到孩子兩字,不論是付大人還是苗大人,眼睛都是明顯的一亮,苗大人甚至是迫不及待的追問道:「你不止是自身逃出來了,還帶着孩子了?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這話一出,鄭零不由得疑惑道:「兩位大人不是我母系那邊的親戚麼?怎麼孩子這事兒你們一點不知道的?」
苗大人一下就被鄭零問住了,下意識的就把求救的眼神投到付大人身上去了。付大人也有點兒不大自在,掩飾的咳嗽兩聲後,才答道:「其實咱們都是朝廷派來的內務府的官員,並不是鄭公子的親戚,不過是假託了這親戚身份,方便來找鄭公子敘話罷了。加上鄭公子你也知道的,自你那母親鄭夫人仙逝之後,你外祖鄭家與齊家便是為着你父親有些涼薄的緣故漸漸交惡,鄭家那邊不大清楚你的狀況也是有的。咱們從鄭家再打聽過來一回,自是更不清楚了。」
對着說法,鄭零隻是半信半疑,大太太卻是在旁邊說道:「付大人倒是沒說錯的,當年你娘算得上是我的遠房堂妹,她是我娘家湖州鄭家的一支旁支嫁出來的,那一支的鄭氏真的和齊家交惡已久了。不過那時候你也還小,齊家又是一團亂麻般的家事,你前頭有兩個庶出哥哥,後頭又有一個繼母所出的弟弟,你父親繼母都不是省心的人,你這樣上下不靠的,誰會在你面前提這些話,你不知道這些也是有的。」
鄭零這才放下了一點兒戒心,含糊回答付大人道:「我有兩個孩子,嫡長子兩歲多,幼女一歲多,而今都在這兒跟着我和內子。」
付大人在心裏算了一算,卻是詫異道:「這女兒年齡倒是對得上,兒子卻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兩年多前才成親的麼?一成親沒兩月就有個嫡長子了?」
大太太和楊亭心裏都一咯噔,不知道付大人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但卻都知道這大概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鄭零倒是很淡定,若無其事的解釋了幾句:「也沒什麼對不上的,我本來就跟內子早就有婚約在身的,我爹和我繼母兩個貪圖陳家當時的權勢,硬是瞞着我退了婚,另定了陳氏做兒媳。我那時已經和內子暗度陳倉了,鬧了一場被他們關了幾月,後來我長子也就來了,陳氏生了我的幼女後知道了,為此鬧得挺厲害的,那時齊家都成了平定州的笑話了,我也就從齊家搬了出來了。再後來,陳家出事連帶着齊家也出事了,不用我多說,你們也知道的了。而今我就是楊家的贅婿了。」
楊亭對於鄭零這信口就來的假話簡直是想扶額長嘆,把自己捏造成渣男一個,也不知道是想怎麼着!偷偷看一眼臉色都變了的大太太,楊亭真想挖個坑躲躲去!
大太太忍着胸口那口悶氣,硬是拗回來正常臉色,原本預備着幫鄭零的忙打個圓場把這事糊弄過去的——自家的事,總得讓外人走了才來算總賬!
不料卻見着付大人和苗大人兩個完全沒有詫異之色,苗大人甚至還對付大人笑道:「果然是……這脾性學得真是……咱們沒找錯人!」
付大人也忍笑點頭附和道:「說句大不敬的,這什麼時候都在花叢里遊刃有餘的脾性,倒是隔代都學得十足了。鄭家說的也沒哄人,的確不是他家的血脈,他家血脈養不出來這樣的兒孫。」
大太太、楊亭聽得一頭霧水的,倒是被討論的主人公鄭零表示含糊的摸着了一點皮毛,從前在齊家隱隱約約聽過了一點關於自己身世的內情——傳說中身為嫡子的他不得他父親歡心的很大原因,就是因為他並不是在齊家出生的。當年他母親鄭夫人因為一進門沒三月就相繼冒出來兩個庶子,氣得帶了陪嫁的幾個丫頭就私自跑了回鄭家,最後還是在鄭家生了他,才消了那口氣,抱着他回的齊家。
不過這時候付大人的話里又說了鄭家沒哄人,也就是說鄭零也不是他娘在鄭家隨便抱了個孩子回齊家交的差了,鄭零便好奇問道:「那我想請教兩位大人,我是那家血脈養出來的?我小時候倒是聽過齊家有人嘀咕說我長得跟哥哥弟弟都不像,淨是像我外祖家那邊的人了。這時候倒是連外祖家的也不像了麼?」
付大人和苗大人互看一眼,都笑了出聲。直笑了半響,苗大人才說道:「這事說起來也是個奇事,跟那些坊間的傳奇故事也差不離了。鄭零,你說起來,不但跟這齊家沒啥干係,連鄭家,也算不上有干係的。你本該姓趙才是。」
趙?這個字一被說出來,別說是大太太和楊亭,連鄭零自己都是悚然一驚,這是當今國姓,如今還能姓趙的,又離得國都不遠,只怕多數跟皇室有點兒干係的。姓趙,也許並不算是什麼好事,尤其是對於鄭零這種只想過點安穩日子的人來說。
苗大人看見鄭零面色微變,知道他大概是摸到了點事實的邊緣了,只一笑,便繼續將這事情真相娓娓道來:「如今天子腳下不遠的,姓趙的全是跟當今聖上祖上算是一條根兒。你自然也不例外。你真正的父親並不是齊家那位齊鳴,而是你名義上的庶出舅舅鄭愔。當年你那個娘鄭夫人賭氣回娘家的時候的確是已經身懷有孕了,只不過她氣性太大,心思又細密,這孩子沒保住,回到鄭家才半個月就沒了。鄭家覺着外嫁女在自己家流產不是什麼好事,也就隱而不發,想把這事掩蓋了過去。恰好這時候你真正的父親鄭愔之前曾經重病,鄭家急急的為他娶了個妻子算是沖喜,你這位生母也算有福氣的,才過門兩月就有了你,可惜的是這喜訊終究沒能留住你父親鄭愔,在你出生之前一個月,他還是沒熬住,兩眼一閉就走了。」
「那我是怎麼到了我娘……鄭夫人名下,成了齊家的嫡子的?」鄭零聽天書一樣的聽了這一段,簡直是一點不敢置信,原來自己身世竟是這樣的離奇!一轉眼,娘成了姨母,舅舅舅媽成了親生爹娘?
「那還得從你親生爹娘的尷尬身份說起了,你這爹是庶子,他娘也就是你祖母安氏,是鄭家當時的當家鄭勤在行商途中偶遇撿回來的,不但是來歷不明,而且你爹鄭愔又是不足七月的早產兒,鄭家上下都頗有微詞。無奈鄭勤對安氏和鄭愔都寵得很,鄭家其他人也只能在暗地裏嘀咕而已。後來等安氏沒了之後,鄭勤對鄭愔是更好了,這沖喜的事兒也是鄭勤一力促成的。」
「可惜這鄭勤也是個不長命的,也沒等到你出生就病死了,正是因為鄭勤這一病死,鄭家兩個嫡子自是再容不下鄭愔的,請醫問藥也怠慢了不少,鄭愔大概也因着再沒鄭勤撐腰,對鄭家上下也心灰意冷了罷,沒兩月也跟着鄭勤去了。你那生母本是臨時聘來沖喜的貧家女,在鄭家沒根沒基的也是難熬,結果才生了你下來就也一口氣沒撐過去也沒了。後來不知道誰給在娘家住着的鄭夫人出了個主意,說是乾脆把你抱了回齊家,就說是鄭夫人生的,這豈不是一家兩好?你即是有了好去處,鄭夫人也對齊家有了交代。你父親那兩個嫡兄本就不想沾手你這個父母雙亡的遺孤,這下子正是打瞌睡撿着了枕頭了,一力遊說鄭夫人,鄭夫人也心動了,就真的按着這說法把才滿月的你抱了回齊家,你這才成了齊家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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