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不等楊茗說完,便笑着截斷他的話道:「子嗣自然是大事,而今咱們這一支上不是還有正兒八經的瑜哥兒麼?瑜哥兒既是嫡子也是長子,那一點兒不合而今官府頒下的律法?倒是那所謂的三房,楊平怎麼上得了族譜?別說老太爺還在的時候就不肯給他上族譜了,就是單單他那婢生子的出身,再生幾個嫡子嫡孫,也算不上正統吧?律例上頭還沒把婢生子算進庶子裏頭去呢!況且老太爺決定的事兒了,怎麼容得我們這等後輩兒來質疑?茗族長,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楊茗一聽就知道大太太這是不知道在那兒收到他想推楊平上位的消息了,再多的話也不好就這樣說出來了,只得呵呵一笑,自己先止住了這話題:「嬸子多慮了,這也就是族老們湊一起的意見罷了,怎麼就得往律法上頭扯呢?律法自是也不外乎人情的,這事可以等我回去和族老們再細細商議商議。而今天也不早了,我也不敢耽擱嬸子抄經,這禮佛抄經是祈福大事呢,我這就和珺哥兒先告辭了。」說着就喝口茶起身跟大太太道別。
大太太也只是笑笑,並不曾有任何面色變化,虛留了他們父子一留,便讓人送了他們出去了。
楊珺才一坐上自家馬車,就按捺不住低聲問楊茗道:「父親怎麼就這樣被那鄭氏輕易的打發出來了呢?」大概是心裏十分不忿,楊珺這會子連輩分也不顧了,直接稱呼大太太叫鄭氏了。
楊茗卻是淡淡答道:「咱們今兒不過是來探探口風,還未打算一上來就攤底牌的,既然人家擺明了是已有防備,這試探再繼續下去也沒意思了。你有那個閒工夫生悶氣,倒不如細想想是誰漏了風聲出去的好。」
楊珺想都不用想,立即氣呼呼的答道:「要依我看,也不用想了,八成就是平爺爺家那對心裏口裏都一樣藏不住事的母子倆惹出來的!自打他們知道了父親的計劃,何曾收斂過一時半刻?簡直就是沒一日讓人安心的,恨不得宣揚得天下皆知才好!說不準鄭氏留了眼線在那莊子裏頭的,咱們接他們家來住着才幾日?必是在莊子上就嚷嚷了出來,看,這不就傳回去人家耳朵里了。」
想起楊平那一家子爛泥扶不上壁的懶散樣子,楊茗也自頭痛,只是想要從大太太和楊亭手裏挖出楊家外頭生意的利潤,還是得指望楊平才算是師出有名,再頭痛也只得忍着罷了。這幾日,江氏領着楊重在楊茗家鬧騰得很,一會兒吵吃喝衣裳首飾,一會兒對丫環婆子們摔摔打打的,看着讓人甚是鬧心。楊平雖然不參與這些鬧劇,卻是日日往青樓里跑,沒錢便報上楊茗的名號,大剌剌帶着人找管家拿錢付賬,也沒一丁點兒的省心。
楊茗想着這些。臉色就不由得黯淡了幾分,默默嘆氣半響才道:「這事兒看來是速戰速決的好,咱們也別回家去了,這就分頭找齊族老們來商議商議,明日直接一起來找這鄭氏母女攤牌得了!」
楊珺點頭,向外喊停了馬車,即時就在街邊雇了頂青布小轎,上轎就往最近的族老家中去了。楊茗也吩咐車夫調轉車頭往另一位族老家裏去,馬車奔馳在不大平整的青石街上,楊茗只覺得額角在跟着車輪的顛簸一陣陣的抽痛,伸手揉了兩把,不期然的想起來這兩日自家夫人柳氏因着楊平一家子的住下給自己哭訴了兩三回,頓時便覺得頭是更痛了。
這頭痛一直延續到他跑完兩個族老家之後還未曾消退,當車夫見他臉色暗沉,小心翼翼的問他是不是就家去的時候,楊茗便暴躁道:「家去做什麼?我已經夠頭疼的了,回家還不得被煩死?轉那邊,往春香樓去!」
車夫喏喏的應了,正要趕馬前行的時候,楊茗忽而想起春香樓昨天傍晚才讓**殺上門來收了楊平的花酒帳,頓時又沒了去這溫柔鄉放鬆的想法了。幽幽嘆口氣,楊茗還是對車夫改口道:「罷了,還是家去得了。這時候,去那兒不也是一樣不省心?」
馬夫對這陰晴不定的大老爺實在是折騰怕了,一句話不敢答,埋頭趕車就走,直到進了二門停穩了車,才敢招呼一聲楊茗下車。
下得車來,楊茗依舊陰沉着臉,也不要小廝丫鬟什麼的跟着,自己獨自往後院書房裏走——誰知道今天柳氏又會不會因着什麼事兒又哭訴一回?還是留在書房裏頭清靜多了!
書房跟後院楊茗姬妾們住着的院子只隔了個小池塘,這時候已經是秋天,池塘里只剩了些還沒來得及拔乾淨的枯荷葉,一眼看去頹敗得很。楊茗也沒心思看景致,只悶着低頭一直往書房的方向走。
才走到小池塘的邊上,夕陽下的幾棵桂花樹後頭忽然轉出來兩個人,楊茗一時不備,就被其中一個嬌小的身影撞進了懷裏。
楊茗後退了一步,這才算是扶着那個身影一起穩住在原地。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懷裏這個是誰,那邊卻是有人急急的開口致歉道:「哎呀,老爺,是我們的不是,竟是不小心撞上您了!」
楊茗循聲抬眼一看,原來對面站着說話的是他後院姬妾裏頭的一個余姨娘。這余姨娘本是楊茗前頭已逝夫人陪嫁幾房奴僕家裏頭的一個小丫頭,因生得有幾分姿色,父母也想攀個高枝,就在五年前送了進內院當差。那是余姨娘仗着年輕,別有一種新鮮勁兒,也甚是得了楊茗好一陣的寵愛。可惜楊茗後院裏換新人也換得快,這余姨娘已是昨日黃花,好久沒入過楊茗的眼了。
這時候,楊茗懷裏那個女孩兒,已經是輕輕推開楊茗扶着她的手臂,低聲細氣的道謝道:「荷露多謝老爺伸出援手。這事是荷露莽撞,跟表姐沒什麼相干,還請老爺不要怪罪表姐。」
這荷露的聲音嬌糯軟綿,人也一副嬌嬌怯怯的小兒女行狀,恰恰是瘙中了楊茗心頭最癢的那一部分,楊茗不由得就緩和了臉上的怒色,細細看一回含羞帶怯低頭只露出小半張洇着紅霞的臉的荷露。
「小蟬,這個荷露姑娘是你家親戚?」楊茗直接就去余姨娘那裏找答案了。
余姨娘便笑道:「老爺好慧眼,正是呢!她是我遠房三姨家的表妹,只是命不大好,上一年因着時疫,父母都一病去了,她是獨生女兒,又沒個兄弟姐妹可以扶持,輾轉下只得投了我家來了。因着她這幾日在家都甚是鬱悶着,我爹娘擔心她悶出病來,我就悄悄兒帶她進來咱們這邊院子逛逛,看看景致散散心。因着太太身子不舒坦不願見咱們,我也沒把這事通報一聲呢,想着這就趁着日頭下山人少之際帶她出去的,沒想到在這兒撞上了老爺,還望老爺莫要怪罪我和荷露的魯莽才是!」
荷露便也微微抬頭,卻是也不多說一字半句的,隻身姿妙曼的向着楊茗福身行禮算是賠罪。楊茗眼睛都被這荷露緊緊吸引在她身上了,見她屈膝行禮便不由得趕緊伸手扶着她兩隻手肘托起她的身子來。
荷露羞紅了一張俏臉,細不可聞的對楊茗道了聲謝,便出乎楊茗意料之外的掉頭就往姬妾們住着的院子就跑,跑到拐彎處,腳步微一踉蹌,似是被裙擺絆了腳,遂停了下來,扭頭往楊茗和余姨娘的方向看一眼,眼中波光流轉,而後又舉袖子掩了半張臉,三兩步往院牆那邊跑了去。
余姨娘是又好氣又好笑,草草和楊茗告退一聲,便追着荷露笑道:「你這慌不擇路的小蹄子!那兒是你表姐我住的院子啊,你這是跑錯方向了!」
楊茗看着漸漸遠去的荷露的藕荷色裙擺,摸着下巴那點兒山羊鬍子忽地笑了起來。
於是,當晚余姨娘的父親余奎被人喊了進去楊茗書房裏,出來的時候自是滿臉喜氣洋洋,當值的小么兒好奇問他,他也不答什麼,只嘟嚷着:「好事,好事!」便一徑笑嘻嘻的小跑着往家去了。
不過,小么兒的疑惑很快不用余奎也都解開了——次日傍晚,楊茗才一回到書房,余姨娘便笑盈盈的帶着個穿着粉紅衣衫的少女在院子門邊迎了上來。
楊茗喊了自己心腹的小廝過來,只吩咐他和余姨娘去太太上房那兒說一聲,自己卻是扶着那嬌俏少女進了書房裏頭。
當晚,聽說太太不知道因着什麼事兒,摔了自己最心愛的白瓷暗紋的那套茶碗,又罰了好幾個她院子裏灑掃的小丫頭子。後院裏頭那些個姨娘通房們都趴在太太院牆外頭聽了好一回熱鬧,暗地裏都笑得哈哈哈的。
第二天,楊茗吩咐在後院裏頭靠着余姨娘的房子,再收拾一間乾淨屋子出來,於是,後院裏頭就這樣又多了一位新的陳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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