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監國公主列傳 十五回 絳雲樓查探虛實

    朱媛微微一笑，任憑兩個人猜測，他們萬萬想不到朱媛正謀劃一件驚天大事。

    一大早，朱媛就換上了一套男裝青衫，戴上四方巾，一副儒生打扮。黑紗遮面的形象來了個改頭換面。張熾和柳岐兵一副僕從打扮，朱媛囑咐道：「待會兒我們要去絳雲樓拜訪那裏的女主人柳如是，你們兩個稱呼我『公子』，不要多說話，我假扮一文士，求詩文的。我料定柳夫人不會拒絕。」

    張熾一拍腦袋：「殿下，虧你想的出來，我們哥倆昨晚上都沒睡好，嘀咕了半宿。你說吧，到地方了我們做啥。」

    朱媛笑道：「你二人的任務就是調查絳雲樓周圍的環境，出山的路，絳雲樓的佈局，尤其是打探清楚藏書樓位置。」

    柳岐兵道：「這個簡單，交給我們哥倆兒了。」

    虞山位於常熟西側，是個狹長的山包，從西北一直延伸到東南城裏，半座山都在城裏，三人不費吹灰之力，打聽到了去絳雲樓的路口。畢竟絳雲樓在虞山那可是太有名了。皆因柳如是這個頗受爭議的女子。

    山腳下，一條蜿蜒的石階小路，綿長，悠遠，直通山林間，路的坡度很小，路上很乾淨，似常有人打掃。真是個好去處啊。眾人都被周圍的美景吸引了，朱媛東看看西瞧瞧，眼睛都不夠使了，這要是一次單純的旅遊多好。

    可惜不是。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就在前面的山腰上，出現了一片宅邸，亭台樓閣，蔚為壯觀。眾人來至近前，但見前方一朱漆大門，高牆是白色的，門前整潔。門額上書兩個遒勁的大字：錢府。

    到了！朱媛上前輕輕叩門，片刻，院子裏傳來腳步聲，大門吱嘎一聲，打開，一丫鬟模樣的女人探出頭來，見是三個年輕男子，一個面如冠玉，鳳眼，蠶眉，生的俊秀；後頭跟着兩個下人打扮的帥小伙兒。

    那丫鬟問道：「爾等何人，何事叩我家門？」

    朱媛抱拳施禮，道：「小生柳子元，揚州人士，前來拜見河東君，討副對子。」

    丫鬟道：「你等着，待我回稟夫人。」說罷，一路小跑進去通報。

    柳如是正自作畫，丫鬟一路跑來，喘着氣，道：「夫人，外頭有個年輕公子問你要副對子，說是揚州的。」

    柳如是道：「哦？年輕的，公子？報了姓名沒有啊？」

    「稟夫人，來人說是叫柳子元。」

    「柳子元？揚州人氏。沒聽說過。帶至前堂，我這就看看去！」

    丫鬟應了聲是，又跑到門外說：「你們進來罷，我家夫人很快就到。」

    朱媛衝着張熾、柳岐兵一使眼色，眾人隨丫鬟進了大門。張熾、和柳岐兵一邊兒走一邊兒四下觀瞧，錢府很大，前門兒進去是一處前堂，青瓦白牆，綠樹掩映着，院子裏假山、池塘、花園一應俱全，佈置的巧妙優雅，石凳的擺放，卵石小徑的樣式，簡直是一步一景，非常的雅致。

    房間並不像想像的那麼多，前堂屋兩側有廂房，廳堂後面就是一座二層小樓，正是絳雲樓。

    眾人被帶至前廳候着，朱媛四下觀察，但見屋內各式明制家具，最顯眼的是一博古架，上頭各種玉器，古玩，朱媛見都沒見過。壁上掛滿了詩文畫作，題款：河東君。詩畫太多了，朱媛就感覺進了一個個人畫展。有才，太有才了。朱媛這下是開了眼。

    未幾，自打堂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一個倩影突兀的自屏風後面閃了出來，朱媛攏目光觀看，但見一年輕婦人，約莫三十上下，一米六幾的個頭，身材修長，柳葉細眉，膚如白玉，五官精緻，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鼻子挺翹，口若朱櫻，唇如塗脂，飽滿富有光澤。步態沉穩，卻又有一種「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的感覺，身上藕荷色對襟兒繡花褙子，內里素色中衣，窄袖，料子輕柔，絲質，富貴態流露無遺，腰間繫着盤花翠綠色宮絛。再看頭上，雲鬢高挽，很好看的牡丹頭髮式，用了一根簡約的珠釵，上綴三支小珠子，綠白相見，似是瑪瑙。

    朱媛自認為也算是個美女，但見了這位，頗有羨慕嫉妒恨的感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秦淮八艷的名頭不是虛的。

    人至近前，朱媛趕緊上前抱拳深施一禮，恭敬道：「學生柳子元見過錢夫人！」這稱呼很微妙，朱媛自稱學生，又給柳如是叫錢夫人，一則柳如是也是文壇泰斗，成績斐然，作為晚輩，當以其為前輩，而又沒有繞過錢謙益，直呼河東君，也是給足了錢牧齋面子，讓柳如是感覺這人有分寸，知禮節。果然，柳如是對這個白面書生放鬆了警惕，認真打量起朱媛來，脂粉氣即使是用心的掩飾，但聰明機敏的柳如是還是一眼就看出了此人是女子，女扮男裝！其實並非聰明機敏的人仔細觀察朱媛，臨近了感受一下氣息，也能輕易認出她的女子身份。柳如是不禁有些訝異，心說話，這人怎麼跟我學？女扮男裝？當年他登門找錢謙益的時候也是這身兒打扮。柳如是斷定她可能是為了路上安全，漂亮女人在外行走，是不安全的，尤其這樣的亂世。

    柳如是沒有揭穿朱媛的偽裝，只是為了尊重，臉上掛上一絲微笑，道：「柳公子找我作甚？」

    朱媛道：「素聞河東君文才，學生仰慕已久，今登門拜求夫人賜教，又聞牧公藏書於此，頗豐富，求問一書。」

    柳如是擺手道：「賜教不敢當，公子既有雅興，可論一番詩文，至於問書一事，不知公子所問何書？」

    「徐子先所譯《幾何原本》。」

    「哦，子先先生這譯本不是早已流傳於市了嗎？牧齋所藏皆是些古本，吾不曾見有此本啊。」

    朱媛道：「不瞞夫人，學生此番來正是要一觀牧翁所藏，素聞牧翁藏書汗牛充棟，讀書人艷羨不已，學生只是景陽已久，特地來瞻仰的。」

    柳如是一樂，心說話你既然就是來看我家先生的藏書，直說就得了，還這麼拐彎抹角的。有心不給他看，怕是讓人感覺我小氣。便道：「既然公子前來，只為看看我家藏的書，直說便是。歡迎參觀。」

    朱媛頓時心花怒放，成了！

    卻在此時，又聽柳如是繼續說道：「不過，公子須向我證明一件事，我才好給你看書。」

    朱媛道：「請夫人指示。」

    柳如是背了一篇文章「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背完後，柳如是瞅着朱媛笑而不語。

    朱媛一聽，這不劉禹錫的陋室銘嗎？太熟悉了。貌似柳如是丟了一句，「談笑有鴻儒」後面有句「往來無白丁」。這是什麼意思？朱媛暗自思忖，忽然就明白了，這個題目原來如此簡單，往來無白丁，證明一件事，柳如是的意思要考考她，到底有沒有資格，炫耀，**裸的炫耀，朱媛不禁好笑，古人就算是給別人設門檻兒都這麼隱晦。要不是她熟知這篇陋室銘，根本不會想到這其中的意味深長！

    可是，問題來了，朱媛的文采，哪裏是柳如是的對手，別說柳如是，隨便拉出個儒生來，都能完爆朱媛啊！這可咋整，人家不要白丁，自己怎麼證明自己是鴻儒啊？朱媛暗自着急，猛然間卻見堂里架着一張箏，上頭絹子蓋着。天助我也！就以我之長攻彼之短，柳如是以琴見長，未必通箏。想到這裏，朱媛拱手再拜：「晚生詩文鄙陋，恐辱了夫人清譽，素來習箏，願奏一曲。」

    柳如是一笑嫣然，心中暗道：此子倒是聰敏，題目讀對了，要彈箏，正好方便，來吧！遂笑道：「剛好我這裏都備着，公子請吧！」

    柳如是吩咐丫鬟將箏架好，朱媛駕輕就熟彈了一曲高山流水，用的是現代技法，要知道現代技法是從過去發展進化而來，其技巧複雜程度要超過過去的演奏技巧。柳如是雖然對古箏演奏沒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卻是非常諳熟音律的，教坊司的伶人裏頭不乏彈箏高手。但她從未見過這種彈奏技法，大為驚嘆，竟不自主的站起身來，臉上一副驚訝表情。

    「妙！實在是太妙了！」柳如是自認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不知竟然有如此彈箏的高手！曲子剛完，就傳來她的讚嘆聲。

    柳如是乾脆叫丫鬟準備茶點，衝着朱媛施禮，口中道：「公子請，吾們樓上用茶。」

    成了，朱媛可以登上絳雲樓了！朱媛吩咐張熾、柳岐兵在樓下候着，自己隨柳如是進入絳雲樓，扶着樓梯來至二樓，但見這二樓分了幾個房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間小客廳，裏間有畫室，遠遠就聞到一股墨香，最顯眼的是客廳月亮門後面一間屋子，隔着珠簾，朱媛看到門楣上有字「藏書閣」。就是它了！

    柳如是一面與朱媛喝茶，一面交談，朱媛不敢談詩論文，因為她一竅不通，只說些音律方面的事，柳如是見此人彬彬有禮，進退有度，又同為女人，這讓她想起了那些歸家院的姐妹，心裏有些喜歡眼前這位小女娃。見到朱媛魂不守舍的總是往藏書閣那邊瞟，柳如是乾脆遂了她的願，親自打開了藏書閣的門，殊不知，此舉無異於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