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看臉不分古今,不分中外,不分仙凡,不分階級、種族的。面對這位仙女般的自稱前朝公主的大美女,百姓們的態度是,寧可信其有,不願信其無。
何況,裊裊婷婷下得階石,親自攙扶起那個老頭子,這份親切總是令人陶醉。這樣的公主,是饑民需要的。
政治家的魅力或許就是這樣被人發現進而征服人們。
自大順朝起義,皇家的大兵往來穿梭,橫徵暴斂,大兵為求糧草,連番打糧,又有外虜來犯,據說山海關外早就淪陷,韃子竟要剃光頭,毀衣冠,這些受苦的老百姓更如驚弓之鳥,一有動靜就四散流亡。
就像一群被洪水沖走的可憐人,他們在這浪間掙扎着,希冀那最後一根稻草。任何可以為他們做主的人,都可以被他們當做救世主。
眼前這位大明的公主,如此親切,如此尊貴,如此沁人心脾。人們的思緒在亂紛紛的飛揚,質疑,驚嘆,否定,否定之否定,最後歸結為一句話:
此必是公主無疑!
朱媛看着這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不禁心頭有些酸楚,他們的臉上是汗水和泥土的混合物,凌亂的頭髮,呆滯的眼神,有的人還赤着腳,行李包袱打着補丁。
柔聲問道:「鄉親們可遇到甚麼難處?」
張義聞聽此問,不由的抽泣起來,老淚縱橫,他擦了一把,顫聲道:殿下!萬歲他已然駕鶴西去吾大明亡矣!
朱媛聽了這句話,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是啊,崇禎十七年,朱由儉在煤山自縊身亡,大明確實亡了!
她也是很痛心的,但作為後世的人,說句實話,的確不能感同身受的感覺那亡國之痛。
是的,她還沒做好接受這種事實的準備。
但她現在是偽裝成明朝皇室的一員,聽到皇權已然崩塌,第一反應自然是痛心疾首。
朱媛想到這裏,迅速調整狀態,退後一步,轉身向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還好之前姐們兒練過,這動作就像真的公主一樣。面沉似水,動作僵硬,緩慢的磕了四個頭。像不像,三分樣。眾人見她一言不發,跪地磕頭,也紛紛被這氣氛所感染,加上之前悲困交加,不由得潸然淚下。一個個抹着眼淚,也跟着磕頭,還有小聲啜泣的。
朱媛第一個頭磕下去,好似沒啥感覺,只是為了裝的像個樣子,畢竟崇禎帝不是她親爹,她親爹正快樂的生活在21世紀。
但第二個頭開始,她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鼻子一酸,險些落淚。
第三個頭,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這眼淚不是為崇禎而落,卻是為大明而落。
她想起來,這年的百姓是一種什麼樣的生存狀態。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多少百姓,橫屍荒野。
她想起來,這年的長城,被後金攻破,漢人慘遭燒殺擄掠,血流成河。
她想起來,這年多爾袞下令「剃髮易服」,漢家衣冠慘被消滅。
更加不能自已的是眼前這群逃難的平民,看上去太慘了,個個蓬頭垢面,面黃肌瘦,衣服,鞋子,破破爛爛,跟一群叫花子沒啥區別,傳說中的丐幫不過如此吧。
前一秒如果算是演戲的話,那這後一秒,朱媛已經完全進入狀態了,亡國滅族的悲傷憤恨已然籠罩了她。之前遊山玩水的輕鬆愜意,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更多的是惶恐,不安,悲傷,憤恨,各種奇怪的負面情緒開始襲來。
朱媛用袖子擋着臉,拼命抹眼淚。
眾人哭罷多時。情緒漸漸平息了。朱媛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眼前這地方前不着村兒後不着店兒,具體是哪還沒弄清楚。耽擱久了,萬一遇到大順軍隊或者隨便什麼軍隊,都不是鬧着玩兒的。這時期兵荒馬亂,敵我難分。遇到山賊就更不妙了。她一欠身站起來,揉了揉酸疼的膝蓋。從百寶囊(其實就是她的那個繡花小包包)中取出一個手絹,擦了擦了眼淚。
幸虧早上只是簡單化了淡妝,不然要弄個大花臉了。其實,高中生是不允許濃妝艷抹的,這擔心完全沒必要。
丹田運氣,朱媛義正辭嚴的說道:
「諸位鄉親,切莫悲傷,吾宗廟雖毀,但凡一息尚存,絕不容奴虜奪我半寸河山。諸位且找個靜僻處安頓了,以圖後事!」
這番話非常講究,毀了北京的不是奴虜,是李自成,但朱媛知道李自成受平民擁護,她擔心這群人不齒崇禎昏聵,要是言辭攻擊李自成,恐落人把柄。但清軍是侵略行為,又頒佈了剃髮易服的命令,如此羞辱,漢族百姓也是恨的牙根兒痒痒。所以,她把問題都歸到清軍身上了。
果然,張義聽了這話,又要磕頭,朱媛迎住他,道:「老人家不要多禮,如今吾也是亡國之臣,逞的何等威風?你且起身說話」。
又對眾人道:「諸位都起來」。
一眾人等臉上浮現寬慰之色,好嘛,這番招攬人心的話,的確好使,那時的百姓等級觀念非常強烈,得皇家貴胄如此「禮賢下士」,心中頗多感激。
張義接茬說:「公主明鑑,如今吾等方從襄陽而來,聽說辮子軍已佔了北京,闖王不敵,帶兵退至山西,吾老家汝陽有官軍趁勢起兵,佔了城池,本想着能安生些日子,不曾想這些官軍皆賊寇一般,搶掠百姓,小人無以為繼,隨鄉民奔襄陽而來,不想襄陽也被佔了。小人只道是尋一寓偏安,恰逢施州有吾等舊日鄉里,遂奔施州而來欲投他去。」
朱媛心想,這襄陽莫非就是湖北的襄陽?
隨即問張義:這襄陽可是湖廣地界的襄陽府?
「不錯,正是湖廣地界的襄陽府,這施州衛亦是湖廣地界。」
這下朱媛明白了8分,目前她所處這個地方是湖北地界。
「汝可渡了揚子河(明時稱長江為揚子江)?」朱媛接茬問道。
「渡了」張義回答,心裏想:這金枝玉葉的,地理學的真是差勁。施州在哪都不清楚。
朱媛忽然想起來什麼,在袖子裏摸索一陣,拿出了她的百寶囊—一個精緻的白色繡花小包包。裏頭有她的隨身物品,相機在穿越的瞬間不知道扔哪裏去了,還好這個小包沒丟。
她熟練的拉開小包,伸手拿出了一個小方塊,擺弄了幾下,心中大喜,差點沒叫出來。原來是一部藍色外殼的「中興v5」。
哎呀,給力啊!威武啊!這個居然還能用,最最重要的,這裏面有南明史的電子書!
這可是重磅武器啊。有了這個,朱媛簡直可以做到未卜先知!裏頭每一個細節都用來記述未來發生的一切。
朱媛打開手機,一陣叮咚的開場音樂,把那群人嚇了一跳,一個個臉都綠了,不知道公主殿下拿出來的是什麼神物,竟然可以自己奏樂,還亮閃閃的發光。張義等人都伸長脖子,好奇的看着朱媛手裏的寶物。
朱媛一看這架勢,趕緊扯謊掩飾,明朝時期人們的科學水平有了很大的進步,對一些奇怪的玩意兒有了一點點免疫力。不那麼大驚小怪的了。但這來自21世紀的高科技產物,那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此乃恩師賜給我的寶鏡,可窺過去未來。」
眾人一陣唏噓讚嘆,想不到公主殿下有此神物。
朱媛迅速瀏覽南明史的內容,找到1644年這個時間節點,發現這個時候清兵還沒有打到這個地方,李自成不久會退到西安。這一帶,還處於明朝勢力範圍內。隨即放下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朱媛抬頭問張義「張老伯,今天是什麼日子?」「回殿下,今是五月十五。」朱媛打開日曆,編輯,1644年五月十五,當然了,她用的是農曆,那個時候還沒時興陽曆呢。考慮到施州還在大明的勢力範圍內,朱媛覺得,去施州還算個不錯的主意。隨即她收起手機,裝模作樣的掐指,小聲嘟囔,好像神仙卜算吉凶那般。時而蹙眉,時而面露喜色。折騰一陣,她宣佈:「此去施州,大吉!」眾人都很高興,興奮了起來。折騰這半天,也覺得休息夠了,還平白無故碰到個能掐會算,又貌似天仙的前朝「公主」。這要是把這位哄開心了,將來見了朱家的皇帝,也算救駕有功吧?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收拾行李,重新奔着南邊兒上了大道。
邊走邊聊,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朱媛就聽到身後一片急促的腳步聲混雜着喊殺聲,慘叫聲。蠍子座特有的敏銳讓朱媛迅速判斷出「危險正在逼近」!她趕緊示意眾人不要大聲,並迅速躲進大道旁邊的樹林中,疾走幾十米後,矮身形半蹲在地,眼睛直盯着大道上那聲音的來源方向。朱媛心裏的小鼓直敲,默默念着:我叫不緊張,不緊張。這陣勢沒見過,心裏害怕再自然不過了,尤其這還是一個只有十七歲的青春少女。
喊殺聲越來越近,很快便隱約的看到路上一群人正在飛奔,後面一隊黑衣人提着刀追趕,看上去凶神惡煞。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很快,那些人來到了剛剛朱媛等人躲藏到樹林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被追的人有7、8個。後面黑衣人有10來個,為首的一個個子比較高大,猶如半截黑塔。那被追的幾人,看上去平民百姓的打扮,但比之朱媛遇到的這群人,衣服更整潔了些,貌似是比較富有。很快,黑衣人將這8個人包圍,為首的大漢高聲斷喝:「跑什麼跑,大爺手頭緊了,借你幾個錢兒花花不行啊?」!
「大爺,求求你放了我們吧,我全家上有老下有小,如今碰上兵亂,手中銀錢早已花光了呀。」8人中一位中年男子向那大漢央求。一句話大家都明白了,土匪搶劫!
「瞧你們這衣服也不像沒錢的主兒啊!大爺我讀書少,汝等不要騙俺!快點把錢交出來,還則罷了,再提半個不字,老子要了你的腦袋!」
「我們真沒錢啊,求大爺放過我們吧!」撲通,撲通,一眾人跪倒求饒。
「休要囉嗦,沒錢就甭要命了,你們活着也是浪費糧食,兄弟們,給我上!」
一聲令下,七八個黑衣人,一擁而上,奪下這些人手裏拎着的包袱行李,那白衣中年男人揪住包袱不放,口裏罵着:
「你們這些狗強盜,光天化日強劫,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大漢一聽,哈哈狂笑,嘴裏大叫:「天王老子都沒了,要你娘的狗屁王法!老子就是王法,敢罵老子,現在就送你一程。」
說罷,舉刀便刺,可憐那男子被刺中左下腹,口吐鮮血,歪倒在地。朱媛見此情形,嚇得捂住眼睛,這輩子頭一遭見到當面殺人,擱誰身上都會不由得膽寒。眾人藏在草叢裏,也嚇壞了,一動不動,大氣兒都不敢出。那群土匪果然喪心病狂,心狠手辣。8個人一個沒留,全部橫屍在地。土匪們撕扯開他們搶到的包袱,一番翻找,也沒找到什麼金元寶,恨恨的把翻亂的包袱望地上一扔,嘴裏罵着:「娘的,真不走運,又是一些窮鬼,都兩天沒開張了!」
那大漢招呼一聲:「回了,兄弟們!不用擔心,今兒晚上咱到江邊兒蹲兔子去。」土匪們怏怏的跟着那黑大漢望北邊兒行去。約莫過了一刻,眾人見土匪已經遠去,才戰戰兢兢的從林子裏鑽出來。來至「案發現場」,才見衣服行李到處都是,值錢的玩意兒都沒了,地上躺着8具屍體,4男4女,看情形是一家子,滿地是血。朱媛看着這場面,臉色煞白,嘴裏發乾,好懸沒吐了。太慘了!朱媛從未想像過這樣的場面,讀書的時候看過這樣的場面描寫,但不是親眼所見,也沒啥感受。如今血淋淋的場面就在眼前,無辜的一家百姓片刻之間被殺。她分不清楚她的感受是驚懼還是憤恨,這些該死的強盜!
朱媛本想幫這些人收斂了屍體,卻聽到有人說:「我的娘哎,幸虧剛才躲的快,不然也要遭殃了。咱們快點離開這鬼地方吧,說不準還有別的山賊出沒。」話音傳到朱媛耳朵里,她也是不由得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是啊,哪還有功夫做這個事啊,不是百姓們冷血,實在是擔驚受怕的情緒佔了上風。百姓們已經顧不得了。
沒轍。朱媛收拾了一下地上散亂的衣物,包袱,蓋住被殺百姓的臉。默默的隨眾人起身朝施州地界行去,走之前,她多了個心眼兒,從強盜扯開的包袱里,挑了一套淺綠暗紋的齊腰襦裙—正宗的明朝服飾。主要是用來
取代她穿的這身21世紀生產的漢服,因為這料子差別太明顯了,她穿着那衣服實在是突兀的很。一眼就會被瞧出來,樹大招風,低調點才是上策。
一路上,眾人風餐露宿,朱媛沒吃的,就到近處的山上采了些野果子吃。什麼味道的都有,酸的,甜的,澀的,苦的,在百姓們的幫助下,她學會了辨別野果子,知道哪些吃了可能會出問題。她找到一處僻靜地方,匆匆把衣服換上,撿來的這身衣服還挺合適,雖然布料粗糙點,但穿她身上,還是那麼玲瓏有致。她不知道從哪摸了一把,把臉上塗了一些泥土,看起來風塵僕僕,全然沒了公主模樣。頭髮也被塵土落滿了,灰不溜秋的。這讓她很不適,平時都是乾乾淨淨,嬌生慣養的小姐身子,這會兒倒成了徹頭徹尾的村姑。其實,現在的大小姐們生活水平那都是公主級別的,甚至比明代的公主更嬌貴。但形式所逼,朱媛不得不忍着。
大致是第二日的日落十分,眾人來到了施州城東門外一處山包下。恰巧路邊一座土地廟。掩在一塊大石邊上。朱媛想到她隨身帶的東西,恐遭盤查,雖然她帶的手機啊,香水啊,小鏡子啊之類的小物品在今天來說很平常,但不要忘了她已經來到了幾百年前,人們會把那些東西看作是珍寶的。她用包袱包好那些東西,趁人不注意,悄悄藏在土地廟後邊的一小塊石頭下面。做完這些,隨眾人鱗次進城。 守城的士兵全部是明朝打扮,顯然北方陷落的影響離這裏還很遠。聽聞這群人自襄陽而來,守衛把他們單獨領到一處院子,進行嚴格的審查,上至祖宗8代都問了個遍,說是防止北邊的奸細混進來。張義一一回答了兵士的問題,並介紹說,這群人都是一個村子的百姓。值得注意的是,張義竟然爆料說自己是前朝錦衣衛,退隱汝陽。這令朱媛有了一絲擔憂。一路上這個老頭兒給人和藹的印象,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是錦衣衛!錦衣衛是皇上的近侍,他會不知道公主有幾個,都姓氏名誰?然而張義對她的公主身份深信不疑,一路上恭敬的稱"殿下",這人城府好深!
兵士挨個問這些人的姓氏,名諱,登記到冊,臨到朱媛時,她剛要把自己名字說出來,就覺得有人拽她衣角,
用眼角餘光一瞧,那張義不知何時蹭到了她身邊,拽她的人正是張義。當下,朱媛心領神會,開口顫聲說道:奴家姓辛,名翠兒。兵士在她臉上狠狠剜了一眼,色迷迷的看了足足有十幾秒,朱媛心裏就跟藏了一窩兔子似得,砰砰直跳。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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