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對羅渝親自上台出戰感到意外,畢竟他之前還特意去茶樓向雙諧確認過這事兒。
正如他所說,他所統領的定遠「臨濠幫」里,就屬他這個幫主本人武功最高,所以由他上也是合情合理。
不過,眼下,那龔經義居然也要自己上台打,這就讓不少人感到疑惑了。
外人或許不知,但龍門幫上下全都很清楚,他們這位「少幫主」的武功着實一般別說對上羅渝這樣的人物了,哪怕是隨便從哪個堂口拉一個能打的小頭目出來,多半也比他厲害。
那為什麼他還要自己上呢?
害無非是因為已經沒人能替他上了。
列位看官您看過前文書的,應該也有印象,當初在青樓跟令狐翔等人談判時,龔經義就已經跟丁潤翻臉了。
那天混元星際門的幾位離開後,龔經義是越想越氣,然後就開始數落丁潤,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你小子錢拿的不少,還整天要「加錢」,但實際也就只能對付對付東莞仔那種貨色,真遇上了混元星際門這幾個小子,你就屁用沒有啊。
丁潤聽了這話呢,也不生氣,他才懶得跟這二世祖解釋林元誠的劍法究竟有多厲害——你不是覺得我菜嗎,那我走行了吧?
師爺蘇一聽丁潤要走,當即是苦苦相勸,奈何這邊龔經義開口就是「讓他滾」,那邊丁潤也是去意已決,師爺蘇又豈能勸得住呢?
就這樣,丁潤連勞務費都沒拿,就告辭跑路了。
這也是為什麼,到後來「墳地招魂」的時候,丁潤壓根兒就沒出現。
那之後呢,師爺蘇也在招魂那晚一命嗚呼
這師爺蘇一死,龔經義的立場可就微妙了。
旁人都會想啊:你龔少和自己的殺父仇人走得這麼近,莫非殺龔爺的事兒,你也有干係?只不過因為你是龔爺的兒子,他才沒有提你,而讓師爺蘇背了全鍋吧?
儘管沒有證據,但這套邏輯乍聽之下也是挺合理的,所以當有人像這樣串閒話時,聽到這套言論的人,也都很樂於去相信這就是事實。
再加上叔父輩們宣佈這屆的龍頭將用「比賽」的形式決出,不再是選舉制了,那龔少這個「少幫主」的身份也就變得沒什麼意義了。
這麼一來二去,原本跟隨着龔經義的那些龍門幫幫眾,便都遠離了他,趕緊去投靠了其他的派系。
到了比賽的這天,失勢的龔經義已然成了個孤家寡人,身邊連個能使喚的小弟都沒有,那他不自己上台打,還能找誰上台呢?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要說了,那他直接放棄參選龍頭不就好了?難道他都淪落到了這個地步,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和無能嗎?
其實吧,他也意識到了。
就在這幾天,龔經義這個從小到大都被人捧着的二世祖,算是好好體會了一把世態炎涼。
那些平日裏對他笑臉相迎、阿諛奉承的手下,如今早已換上了一副副鄙夷和嘲笑的面孔;那些和他父親稱兄道弟、拿了他們龔家不知多少好處的叔伯們,如今能還給他的只有些冷言冷語;而那些和他最親近的、成天把義氣掛在嘴邊的酒肉朋友們,現在連人影兒都沒了。
短短几日,龔經義從一個習慣於趾高氣昂地發號施令的人,變成了一個不得不去低聲下氣求人的人;從一個遇到挫折只會埋怨別人的人,變成了一個只能埋怨自己的人。
他終於學會了反省,可惜有點晚了。
若只需誠心反省,人就能得到救贖,那這世間公理何在?天道又何在?
教堂管用,要公堂幹嘛?
人不自救,天怎麼救你?
龔經義此刻的處境,此刻的抉擇,就是在掙扎,在自救。
他要為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買單,所以為了龔家那已經所剩無幾的一點點顏面,他必須來參賽,縱然只剩自己一個,他也要上台。
他今天就是死,也得是被打死在擂台上。
他要是逃避,以後別說綠林,到哪裏他都無法再立足。
「好了,現在雙方選手已經上台,正在相互抱拳施禮。」看着羅渝和龔經義就位,黃東來的解說也是迅速展開,「站在擂台東側的這位,乃是前龍頭龔連浚之子,龍門幫的少幫主龔經義,而站在擂台西側的這位,乃是有着『定遠第一狠人』之稱,綽號『一見休別』的臨濠幫幫主羅渝,很巧啊這兩位都是代表自己出戰,親自上陣。」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呢,台上兩人已經打好了招呼,說動手就動手。
「我靠!這就開打了!老羅A上哦不,攻上去了!」孫亦諧趕緊搶過話頭,一邊盯着台上的狀況,一邊用很快的語速說道。
黃東來也是趁勢加入:「我們可以看到羅幫主使的是一把關刀,這把刀根據咱們賽前的調查,乃是一把寶兵刃,名喚『黃龍偃月刀』,結合羅幫主那身陽三路的內力、大開大合的招式,舞起來宛如蛟龍得水,攻勢如潮。」
「我們看龔少這邊怎麼應對,他在用手上的長劍硬頂頂不頂得住?」孫亦諧也是拉高了調門兒喊道,好似自己在打似的,「三招、五招了!我靠好像有點頂不住了!啊——」
「完了,要輸了,實力有差距啊。」黃東來這就下判斷了。
然而,他話音未落,台上的龔經義便突施奇招,一招仙人指路虛晃一槍,接一式倒替芭蕉,閃身搶入了羅渝右身肋下。
羅渝呢,說實話他還真沒有想過龔經義能撐得過五招去;在他的印象里,這個二世祖理應不堪一擊才對,但今天龔經義是抱着「死也要死得體面」的想法拼了命在打,那集中力和執行力確是不俗,所以頭幾招過後,羅渝對對方那種並不遜於自己的兇狠戰法稍有些吃驚,這便讓他產生了些許的動搖和破綻。
而龔經義也抓到了這個破綻,把戰鬥帶入了對關刀不太有利的貼身戰中。
只是羅渝也因此認真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那一剎那,但見羅幫主拋刀換手,騰出一臂,挪步三分,欺身一夾。
龔經義身高不過一米七左右,而羅渝將近兩米,巨大的身材差,讓羅渝得以只用一步就逆轉了體勢上的不利,並用右臂夾住了龔經義持劍側的肩膀。
兩人在力量和內力上也有顯著的差距,羅渝知道,對方根本不可能掙開這鉗制,所以當即就準備發力把龔經義夾暈過去。
可他也沒想到,龔經義這時竟用全身勁力甩肩一抽,在付出了肩膀關節粉碎的代價後,強行抽勢脫出,又繞向了羅渝的另一側。
這一手,可是讓羅渝刮目相看,因為他很清楚這樣做有多疼。
龔經義沒在當場慘叫出聲,疼暈過去,這就不易。
「哎!這什麼情況?」孫亦諧可能看不懂太高深的武功對決,但這種近戰肉搏他還是能看明白的,畢竟他目前為止練得最好的武功就是「諧拳道」了,「這尼瑪破釜沉舟咯!」
「不是吧?難道要翻?」黃東來也因台上的變化改了判斷。
可惜,翻不了。
抽臂脫身的龔經義,雖然是成功製造了「一擊」的空隙,但因為他捨棄的那一臂是持劍手,所以在關節受傷後,他的劍也脫手落地了,他只能用另一隻手徒手運拳去攻擊。
而以他的功力,想用打在軀幹上的一拳,打倒身形高大、功力深厚的羅渝,無異於痴人說夢。
啪——
砰——
羅渝的反擊,幾乎就在龔經義攻擊得手後的下一瞬到來。
同樣是拳,打在對方身上的動靜就不一樣。
羅渝受擊,只是微皺眉頭,可那龔經義,卻是被當胸一拳,直接打得倒飛而出,落下了擂台。
「是條漢子,承讓了。」羅渝將對手打落後,竟是誇了龔經義一句,隨即才抱了抱拳,回身下台。
台下有不少人也能看出來,羅渝這招,已是手下留情了;他若願意,這一拳的反擊,改用腿或者刀也可以那樣的話,龔經義怕就不是被打趴在地這麼簡單了。
「看來勝負已分,第一場的勝者,為羅渝羅幫主。」黃東來在宣佈這事兒的時候,孫亦諧的目光則在看着擂台下。
龔經義被打落在地後,過了半天都沒緩過來,一直到羅渝都走下台了,他還趴那兒呢。
而可悲的是,此時此刻,在場竟沒有一個人,包括龍門幫的人,願意上前把他抬走
眼見如此,孫亦諧稍作思索,便打算給令狐翔他們發個信號,讓他們去把龔經義給抬了,反正他們是主辦方的工作人員,也是可以幹這事兒的。
不過,就在孫亦諧將動未動之時,人群中忽然閃出一人來,將龔經義扛在肩上,帶去了後堂。
這人呢,也不是旁人,正是姜暮蟬。
咱前文也說過,小姜的師父,和這龔經義的老爹龔連浚頗有些淵源,臨終前也曾囑託過姜暮蟬,若有機會的話,就替他向龔爺報個恩。
當然,這「恩」呢,隨着龔連浚的死,也就沒得報了;姜暮蟬能做的,也無非就是替師父去弔唁了一下龔連浚。
至於這龔經義嘛你要說報恩報到他頭上去,那可就沒底了,將來龔經義要是也有了兒子,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姜暮蟬總不能一代代地報下去吧?
說到底,小姜師父和龔爺之間的交情,到了姜暮蟬和龔經義這兒,當中已差了兩層關係,姜暮蟬作為一個和龔經義半點交情都沒有的人,能在他眾叛親離之時,站出來扶他一把,也算是仁義了。
長話短說,這第一場打完,結果也不算出人意料。
要說有什麼讓大家意外的,是這龔少敗得也不算難看,羅渝甚至還贊他是條好漢,這倒是讓不少綠林同道對這個二世祖有些改觀了。
另外,雙諧的解說,也是讓這幫看比武的觀眾們有了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畢竟他們以前也從來沒見過比武還自帶解說的。
尤其是那些武功低微,看不大懂形勢的雜魚,在台下聽着孫黃二人的講解就感覺這倆貨說得好像還挺專業。
而那些看得懂形勢、甚至能看出所有細節的人,對雙諧講的東西,就未必能完全苟同了。
只是,他們也挑不出什麼大毛病來,或者說真要挑了,也只會演變成抬槓;因為比武這種事,本來就是形勢瞬息萬變,一會兒這邊優勢,一會兒那邊又翻盤的走向也很正常,你哪怕現在換天下第一高手來解說,也是一樣,在台上的兩人打完之前,很難說會發生什麼情況。
正因為存在着以弱勝強和絕地翻盤的可能,這才是「比賽」嘛。
「那麼,接下來我們緊接着就開始第二場」由於半決賽前並不存在什麼場間休息,故解說的工作也是一場接着一場,眼見第一場的兩人走下去的走下去,抬走的抬走,黃東來便開始宣佈第二場的選手。
而我們呢,也不用把每一場都說詳盡了,畢竟編幾十個只登場一次的龍套的名字,還要琢磨他們互相之間打成什麼樣,再一一給您道來,有湊字之嫌。
所以這邊咱們話分兩頭
且說在這「龍頭杯」開戰之際,城市的另一頭,鄧天林的家中,已有一夥兒官差破門而入,並里里外外把這屋搜了個遍。
而率領官差前來的,自是那李崇達和柏逐龍。
他們此刻趕來這裏的原因很簡單:今早在堂口那兒,其他的叔父輩們都已悉數到場,唯獨這鄧天林沒出現。
若是別人沒來倒也罷了,但鄧伯作為這幫叔父輩中輩分最高、最有話語權的一個,偏偏在這關乎龍頭歸屬的日子裏玩失蹤那肯定是有異常啊。
「稟大人,都搜過了,沒人,也沒發現有人闖進過的痕跡。」一名官差來到二人面前說了下搜查的結果。
「嗯」站在院兒里的李崇達應聲時,視線已緩緩移到了旁邊一根拴狗的柱子上。
柏捕頭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想了幾秒,再道:「李大人,肥鄧一般是在日落前遛狗」
李崇達聞言,思索兩秒,隨後神色淡然地接道:「遛狗,不會走得太遠吧。」
「屬下明白。」柏逐龍會意,立刻轉頭,高聲沖手下的官差們道,「弟兄們,都過來,聽我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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