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人你在都察院的境況,咱家也是知道一些的,大人日子並不算太好過。是陛下垂青於余大人,將余大人提拔為都察院左都御史。這是什麼?這是陛下對徐大人的知遇之恩。你們不是總說『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再說了,余大人就真的甘心放棄?現在余大人被提拔為都察院左都御史,正是一展宏圖、大展身手的時候,難道大人就甘心黯然退下去,在山林野泉孤獨終老?」
「不能一展胸中所學,余大人就真的甘心?人生在世,無非是行險一搏。博得過去,自然海闊天空;博不過去,那麼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余大人難道就不想搏一下?」
「黃老之學曾經也將董仲舒等人視為異端,甚至儒門也曾如此。可是現如今的世上之事誰又能夠說的那麼清楚?有些時候,並不是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是進一步海闊天空。」
陳洪說完這些話之後,再一次端起了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水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余懋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看了一眼陳洪,苦笑着搖搖頭。
話是這麼說,但是事情哪有那麼容易辦?如果能那麼容易,自己還用糾結這麼久?
不過余懋衡也看出來了,這個陳洪和自己說這些話,顯然也不是抱着什麼單純的目的。
在這個官場之上打滾,又有幾個人是真單純的?陳洪無非是想和自己聯合。
至於提到什麼董仲舒,無非是想給自己畫大餅,同時也在告訴自己,他願意支持自己成為董仲舒。
而自己要回饋他什麼?
那自然是在朝外對他的支持。
現在朝中的兩個太監,一個是魏忠賢,另外一個就是自己眼前的這個陳洪。
魏忠賢的權勢就不用說了,自從掌握了東廠之後,那真的是與日俱增。
眼前的這一位陳洪陳公公,在陛下的身邊伺候的時間最長,可以說也是陛下眼前的紅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兩個人要是不爭鬥才有鬼了。
他們一時之間分不出勝負,那麼自然就要開闢第二戰場,想辦法從別的角度擊敗對手。顯然陳洪這是準備在朝堂之上想辦法了。
雖然沒有挑明,這事兩個人終究有了一些默契。
余懋衡最終還是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退路。
這件事情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想到這裏,余懋衡將題本收了起來,對陳洪說道:「公公還有其他事情嗎?」
見到余懋衡將題本收了起來,陳洪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
差事算是辦完了。至於自己有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當然是有的,但是不能說。
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表。
雖然他很想和余懋衡好好的聊一聊,開誠佈公的聊一聊,但是現在還不可以。
「咱家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了。如果余大人沒有什麼事情交代,那麼咱家就回宮了。」陳洪笑着說道。
「那本官送公公。」余懋衡的站起來身子,笑着說道。
兩個人一起離開都察院衙門。
目送着對方離開,余懋衡轉身走向了屋子。
既然事情已經應下了,那麼就要開幹了。但是在這之前,自己需要做好一切準備。
余懋衡要做的準備也很簡單,那就是去找盟友。
正所謂人在江湖,多個朋友多條路。何況自己要幹這麼大的事情,要把自己的退路給留好。如果自己把事情辦了,不能被對方所接納,那麼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余懋衡不會去找陳可道,因為在余懋衡看來,陳可道就是個不上枱面的人。
真正的大佬是不會像陳可道這樣的。
其實仔細的分析一下就能看出來了,真正的大佬另有其人,這個人是最近被陛下提拔的,之前也是鬱郁不得志,最好還是能夠和陳可道聯繫在一起。
那麼這個人是誰?
只要稍稍的有一些了解就能猜的出來了。看看最近這一段時間被重用的人,再看看他們的履歷,瞬間就能夠找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徐光啟。
他為什麼在官場上被排擠?很簡單,因為他是焦竑的得意門生。
這個焦竑又是誰?他也是心學一派的代表人物,生平與李贄最為較好。
他認為佛經所說,最得孔孟「盡性至命」精義;漢宋諸儒所注,反成糟粕。企圖引佛入儒,調和兩家思想。
萬曆十七年焦竑會試北京,得中一甲第一名進士(狀元),官翰林院修撰,後曾任南京司業,按照明代官場的慣例,這絕對不是一個狀元該有的官路。
但是事情就這麼發生了,那就是因為他被排擠了,被視為異端。
雖然最後的下場沒有像李贄一樣那麼悽慘,但是心中的志向也是一輩子沒有得到伸張。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弟子徐光啟就更不會得到人提拔了。
正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沒有人的還能努力幹活。而像徐光啟這樣在朝中被人下絆子的,別提好做官了,根本就沒法做官。
但是在年初的時候,這個人被陛下提拔成了兵部侍郎,負責管理京營,現在又和戚繼光的後人戚金在練兵。
雖然之前徐光啟就是練兵,所以看起來和現在也好像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但是余懋衡不一樣,從自己被提拔,到陳可道講學,再到自己手中的這一份朱童蒙的題本,以及朝中東林黨被打擊,將這些東西綜合起來看,那些事情就很明了了。
陛下這是想要扶持一個新的學派,在朝堂上扶持一批新的臣子。
反對自己的這個學派的,反對陛下政策的臣子,全部都會被幹掉。
在洞悉了這一切之後,剩下的就是站隊的問題了。
自己又沒得選,那就自然要站在陛下想讓自己站着一側。
自己想要出頭,必須要得到一些人的認可。那就是即將起來的心學派的領袖人物,這個人自然不會是陳可道。
在余懋衡看來,這個人應該是徐光啟。
如果自己得到了他的支持,那麼後路無憂。
回到自己的值班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余懋衡就出了都察院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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