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許顯純很激動,雖然他在極力控制,但還是掩蓋不住心中的激動。
原因也很簡單,他覺得自己這一次要受到重用了。
作為一個皇親國戚,他的消息還算靈通。錦衣衛已經有很多人都知道駱思恭失寵了。
前段時間的事情,駱思恭沒有爭過東廠,這其實算不了什麼,錦衣衛爭不過東廠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駱思恭在陛下面前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這樣的消息傳遍了京師之後,所有人都覺得駱思恭恐怕要做到頭了,有資格競爭的人自然要上位,只不過這幾天一直沒有什麼動靜。
自己突然被叫到宮裏,許顯純知道這就是動靜。
如果這一次自己把事情辦好,那麼自己就能上位,也能夠取代駱思恭的位置,說不定還能趁機壓東廠一頭。
許顯純想不激動都難。雖然他是皇親國戚,但他們家卻是駙馬出身。
他爺爺是駙馬,到了他這個輩分上,也只能算是普通的皇親國戚。像他這樣的人在大明太多太多了,根本就不可能讓你出頭。
所以許顯純才會喜歡練武,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搏一個出身。
此時此刻,他終於感到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自己終於要出人頭地了!
許顯純在心裏面暗暗發誓,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辦好。
朱由校沒有去看許顯純。他是怎麼想的其實並不重要。
輕輕地喝了一口茶,隨手將茶水放在桌子上,朱由校說道:「有一個差事交給你去辦。事關重大,如果辦砸了,你知道後果。」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讓陛下失望。」許顯純連忙說道。
輕輕的點了點頭,朱由校說道:「陳洪,你帶他下去吧。」
「是,皇爺。」陳洪連忙答應了一聲,走到許顯純的身邊,笑着說道:「許大人,跟着咱家來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洪轉身在前面帶路。
許顯純也知道陳洪的地位,連忙道:「有勞陳公公了。」
等到兩個人走出一段距離之後,陳洪才說道:「通政司那邊有個案子要查,你的差事就是帶人跟着他們,但是不能讓他們發現。」
「看看通政司他們在辦案的過程中有不妥的地方,記下來就是了。如果他們去尋求錦衣衛的幫忙,記住幫他們。」
「他們做什麼,怎麼做,你不要過問;他們調查的案子你也不要插手,明白嗎?」
徐顯純當然知道這是要做什麼,點了點頭說道:「明白。」
轉過頭看着許顯純,陳洪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那就好好做。這個差事你要是做好了的話,前途無量。」
聞弦歌知雅意,許顯純連忙笑着說道:「以後還請公公多多關照。」
「許大人客氣了,好好辦事,對陛下忠心,自然是前途無量。」陳洪笑着說道:「咱家就不送許大人出去了,許大人一路順風。」
「有勞公公。」許顯純也笑着說道。
對於眼前的這位陳洪陳公公,徐顯純是知道的,或者說整個錦衣衛沒有人不知道。
錦衣衛現在的都指揮使駱思恭,靠的就是這位公公。
現在陳公公對自己伸出了橄欖枝,這裏面的意味就多了去了。徐顯純想不高興都不行。
他興奮地走出了皇宮,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他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一次讓自己飛黃騰達的機會。
看到陳洪轉身回來了,朱由校問道:「事情交代下去了?」
「回皇爺,已經交代下去了。」陳洪連忙躬身說道。
朱由校點了點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站在朱由校身後的宮女輕輕地伸手推動着他的搖椅,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搖動着。
內閣。
徐光啟的手裏面拿着一份題本,快步走進值班房。
其他的三位內閣大學士已經到了。
徐光啟走進來之後,直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伸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然後拿起了一邊的蜜餞吃了一塊。
見幾個人全都看着自己,徐光啟將一份題本放在了桌子上,緩緩的說道:「這是洛陽知縣上的,你們看看吧。」
幾個人頓時一愣。
知縣上的題本?
這可是很罕見的事情。
要知道,通常上題本的都是大員,至少也是布政使和提刑使。
地方官員沒有上題本的權力,也沒有上題本的資格,他們有事只要上報就可以了。
這一次卻有一個知縣上了題本,本身就是不尋常的事情。當然了,能夠接到知縣的題本,本身事情就透着一股不尋常。
於是韓爌三人伸手將題本拿了過來,快速看了一遍。
「彈劾自己的上司和福王嗎?」瀏覽了一遍之後,孫承宗有些疑惑的問道。
他又轉頭看向徐光啟,問道:「這是何人遞上來的?」
這份題本是洛陽知縣陳奇瑜寫的,後面有落款。所以孫承宗問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誰把這份題本送到了徐光啟的手裏面。
這顯然不是通過正常的渠道送上來的。
「陳奇瑜託了人送過來的,讓老夫轉呈朝廷。」徐光啟直接就認了下來。
幾個人一起點了點頭,這種操作也算不上什麼太大的事情。
正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說的可不光是在做官的時候有人照應,而是有了事可以找朝廷裏面的人。
陳奇瑜直接找上徐光啟,顯然這裏面有事情,陳奇瑜和徐光啟認識。
不過在場的人也不意外,他們誰還沒有個門生故舊?
只不過尋常的情況下是沒有人這樣上題本的,因為這種越級上題本是犯忌諱的事情。在官場上,越級是一個非常非常嚴重的事情。
「這份題本是怎麼上的並不重要。」韓爌在一邊說道:「重要的是這份題本上寫的東西,彈劾了河南知府和福王。」
說着,韓爌轉頭看向徐光啟說道:「這個陳奇瑜還上了奏摺嗎?」
徐光啟點了點頭,「這份題本是和奏摺一起出來的。」
「只不過奏摺的傳送有朝廷的專人負責,速度要更快一些,現在應該已經入宮了。所以我才把這份題本拿來給你們看一看。」
幾個人一起點了點頭,他們當然明白徐光啟的用意。幾個人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了,自然明白這份題本代表了什麼。
表面上看只是一份彈劾河南知府和福王的題本,這種題本多了去了。都察院那邊每年都有人上,各地方的督撫也有人上。
雖然各地的藩王權勢很大,在朝中彈劾他們多半也不會被處置。
但是文官們卻不畏懼,藩王拿他們沒什麼辦法,彈劾了也就彈劾了。他們連陛下都敢彈劾,何況區區藩王?
這件事情的難點在於選擇的時機,以及彈劾的方式。
如果單單只用了奏摺,那麼這無外乎就是一份密報。陳奇瑜所做的事情,雖然會被官員們厭惡,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是按照朝廷的規矩辦的。
如果單單是上了一份題本,也沒什麼。
無論是單單上了密奏,還是單單上了題本,處置起來的方法都很簡單。如果朝廷想辦,那就辦;如果朝廷不想辦,那就留中不發。
可是現在陳奇瑜卻把題本和密奏一起上了,他把這件事情和朝廷的密奏制度綁在了一起。
如果這一件事情朝廷不管,那麼密奏制度就成了笑話,這是在打陛下的臉。
這份題本的作用就是把陳奇瑜上了密奏的消息傳出去。
如果朝廷管了,那麼就是讓陛下再做決定。讓陛下收拾掉福王,這代表了什麼?
這代表着朝廷對藩王開刀了。在這件事情上,這樣的動作永遠都是敏感的。
畢竟大明朝有大名鼎鼎的靖難。雖然大家都不會提起,可還是敏感的話題。要知道在正德年間可也有寧王造反。
如果逼反了地方的藩王,他們這些朝中的臣子不但名聲不好,很可能還會成為眾矢之的。
「這個陳奇瑜的膽子可真不小。」一邊的黃克纘說道。
他的這個話得到了其他三個人的認同。
這個陳奇瑜就是在逼迫朝廷,趁着朝廷推行密奏的時機,搞出了這麼一件事情。
一旦消息傳出去之後,恐怕反對密奏的人會群起而攻之。他們當然不會攻擊密奏,只會請朝廷嚴懲福王,順帶會把密奏事都帶上,同時攻擊通政司的趙秉忠。你不查那還要你做什麼?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之後,都覺得事情有一些棘手。
關鍵還是在陛下的態度,陛下會怎麼辦?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難題,四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為什麼總有人搞這種事情?
略微沉吟了片刻,韓爌三人的目光就落到了徐光啟的臉上。
這份題本是徐光啟帶來的,自然要他站出來負責任,你不能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他們的意思很明顯了,徐光啟要想個辦法。
「這份題本總要遞上去的。」徐光啟緩緩的說道。
雖然他沒有再繼續說什麼,但是其他三個人也明白了,題本遞上去只能是給陛下,意思就是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他們能做主的了,要看陛下的意思。
無論是廢密奏制度、嚴懲趙秉忠,還是保住趙秉忠,都不是他們應該參與的。
但只要這次的事情有了決斷,那麼以後就可以按照這次的決斷進行下一次的事情,這就是慣例了。
其他三個人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也好。」
這一次的事情實在是太糟心了,韓爌他們也的確不想參與到裏面,於是便同意了徐光啟的做法。
題本快速送入了西苑。
西苑之中。
朱由校翻看着剛送來的題本,臉上露出了笑容。
事情果然和自己猜測的沒錯。看了一眼之後,他就把題本遞給了陳洪,說道:「給趙秉忠送去。」
「是,皇爺。」陳洪雙手接過題本,恭敬的答應了一聲。
他正想走,又想起來一事,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之前的消息是不是傳出去?」
「當然要傳出去。」朱由校點了點頭說道。
陳洪沒有再說話,雙手捧着題本走出去了。
很快,陳洪就來到了通政司,直接進入裏面見到了趙秉忠。
「趙大人,陛下讓奴婢將這份題本給趙大人送來。」說着,陳洪將題本給了趙秉忠。
伸手將題本拿起來看了一眼,趙秉忠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事情果然和陛下說的一樣了,於是趙秉忠說道:「有勞陳公公。請公公上稟陛下,臣一定把事情辦好。」
「趙大人放心,咱家一定稟告陛下。」陳洪笑着答應了一聲,拱了拱手說道:「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那咱家就告辭了。」
「陳公公慢走。」趙秉忠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
出了通政司衙門,陳洪一邊往回走,一邊對身邊的一個小太監說道:「去吧,把事情辦了,別有什麼差池。」
「乾爹放心,一定沒有差池。」小太監答應了一聲,然後就脫離了隊伍向遠處走去
小太監進入了一個房間之後,換了一套衣服,悄無聲息的從皇宮的側門離開了皇宮。
在宮門外已經有一輛馬車在等着他了。
上了馬車之後,快速的放下了車帘子,小太監說道:「走吧。」
車夫也沒有詢問去哪裏,輕輕地揮動着馬鞭,車子便軋着石板路離開了宮門。
在京城裏走了幾條街之後,馬車最後停到了一座院子的門口。
車夫輕聲的對車裏面的人說道:「陳先生到了。」
說着撩起了車簾,小太監從車裏面鑽了出來,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人跟着,邊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院子之中已經有人在等待了,見到小太監進來之後,便轉身進去通報了。
時間不長,裏面就有一個胖大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挺着一個大肚子,見到小太監之後,臉上堆滿了笑容,
「陳先生。」他口中語氣恭敬的說道
小太監點了點頭說道:「進去說吧。」
說完這句話之後,小太監便向裏面走了進去。
胖子不敢怠慢,直接跟了進去,同時對身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
幾個人連忙找到位置站好,甚至還有人到街上去站崗了。
走進屋子裏面之後,胖子笑着說道:「陳先生可是有事情交代?」
「的確是有一些事情讓你們去做。」小太監點了點頭直接說道:「洛陽知縣上了一份題本,同時也上了一份密奏,彈劾的是河南知府和福王。」
聽到小太監的話,胖子中年男子立馬就嚴肅了起來
顯然這一次的事情牽扯到了朝中的爭鬥,那就證明這是一件大事情、他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因為一旦有一點點怠慢,那就是身家性命的事情。
小太監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讓你的人放出消息,就說洛陽知縣陳奇瑜在逼迫陛下,如果陛下不嚴懲福王,那麼密奏制度就形同虛設;如果陛下嚴懲福王,便是罔顧天家親情。」
聽到小太監的這句話,胖子中的男人差點被嚇哭了,臉上露出了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容,哭喪着臉說道:「陳先生,這話哪是我們敢說的?」
一邊說着還連忙從手裏拿出了一摞票子,輕輕地遞到小太監面前。
「陳公公。還請您指點。」說着便把票子塞到了小太監的手裏面。
悄無聲息的把票子收了起來,小太監說道:「讓你們做你們就做,哪來那麼多事情?這次的事情做好了,虧不了你們。」
「可是小人這心裏沒底呀。」胖子繼續哭喪着臉說道。
聽到這話之後,小太監笑了,直接說道:「原來京城大名鼎鼎的常三爺,也有害怕的事情。」
「先生玩笑了,這可是抄家滅族的事情。」胖子常三爺連忙說道。
小太監站起身子,走到常三爺的面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胸口,笑着說道:「讓你做你就做。放心吧,命沒不了。如果你不做的話,那你的命可能真就沒了。」
常三爺欲哭無淚。
作為京城上一個有頭面的人物,常三爺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這些人給找上了,對自己可以說是軟硬兼施。
這些人的能量很大,不但能夠調動錦衣衛,還能夠做很多事情。
他之前也讓人私底下查過,知道這些人的根腳在宮裏面,就更不敢得罪了。
可是這事情越搞越大,原本還只是讓自己放一點消息。
雖說現在也是放消息,可這消息也太大了。這可是牽扯到了陛下,這消息要是放出去被人查的話,搞不好自己的命都沒了。
小太監看着常三爺,笑着說道:「知道你查過我們,想來以你常三爺的本事,應該也查到一些東西,知道我們的一些跟腳。」
「看在你還算恭敬的份上,提醒你一句,這裏面的水比你想的要深的多。不要以為在河邊就淹不死你,一個浪花過來,你屍骨無存。」
「所以乖乖的聽話,好好的辦事,不然的話。」
說到這裏,小太監就沒有再繼續說了,他相信常三爺明白自己的意思。
常三爺連忙說道:「先生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你知道就好,也別想着逃,你逃不了。如果你真的想逃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這天下之大沒有你容身的地方。」
小太監說完這句話之後,將常三爺的票子穿在了袖子裏面,轉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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