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明朝的所有官員來說,內閣首輔家的大的門是很難進的,但是每天來拜會的人依舊非常的多。
朝堂上能看清情況的官員不是沒有,但並不是很多。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人都覺得韓爌這個內閣首輔很了不起。
雖然大家對韓爌的看法很多,風評也不怎麼好,但是在這個世界上,你把這個東西當做比生命還重要的事情,但在其他人那裏可能一文都不值。
很多人覺得韓爌不好,不想和他交往;但是很多人卻覺得這樣的韓爌最好不過了。
在韓爌家門口要拜訪的人,真的非常多。
其中有三個年輕人並不是很顯眼,他們混跡在人群之中,四下張望着,一副好奇驚嘆的模樣。
「不愧是內閣首輔的門庭,還真是火熱的很。」宋應星感嘆的說道。
「前呼後擁,起居八座,手裏面握着生殺大權,這就是官場讓人沉迷的地方了。一旦做了官,就很難願意放開手中的權力。這個世界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張余笑着說道,臉上卻是一臉的坦然,似乎不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什麼不妥。
一邊的宋應升看了一眼張余,一臉嚴肅的說道:「和你說過幾次了,做人不要這麼偏激。」
「做官也許並不是為了這些。很多人是為了想替百姓做一些實事,是想一展胸中的抱負,是想要替這個國家做些什麼,是想要不愧對自己讀的聖賢書。」
「你的想法這麼偏激,遲早會影響到你的行為;你的行為也偏激,那會出事情的。」說完這句話,宋應升看着張余,語氣深沉的說道:「有機會看看佛經吧。」
「你明知道我看不進去。」張余笑着說道,臉上也沒什麼變化,似乎對於宋應升的話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見到宋應升瞪着自己,張余只好改口說道:「你說的那種人呢,肯定有,而且我相信你宋應升就是其中一個。」
「可這是污濁世間,亂七八糟的事情更多,我現在反而覺得荀子的學說更有道理。人性本惡,無論是讀書還是律法,無非就是為了壓制這種惡。」
「人為什麼要讀書?因為讀書可以明理。為什麼要明理?如果人天生就是善良的,那麼就沒有必要讀書了,世界就沒有這麼污濁的事情了。」
「正因為人性本惡,人生下來就存在了各種各樣的欲望。因為要吃飯要活着,所以人有想吃東西的欲望,餓着的時候想吃飽,吃飽的時候想吃好,吃好的時候想要想吃就能吃,這就是所謂的慾壑難填。」
宋應升有一些無奈的看了一眼張余,在自己三人當中,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也就張余了。
同樣是學關學的,都不知道張余怎麼就把學問給學歪了。自從鬧騰起來荀子的事情之後,他就越來越向這個方向發展了。
這讓宋應升很擔心,也不知道今天帶張余來見韓爌是對的還是錯的。
三個人已經來到了門廳,將手中的拜帖遞了上去。
顯然應該是有人交代過了,所以看門的門子見了三個人的拜帖之後,臉上的表情瞬間就燦爛了起來,連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三個人進去。
這讓外邊的人有一些疑惑,這三個人看起來是沒什麼來頭,怎麼就被迎進去了呢?
從穿着打扮上應該不是高官,只是普通的士子。再看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什麼高檔貨,價格應該也不貴,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
雖然這些人心裏面疑惑,但是也沒人敢上去問。
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那個看門的門子他們不敢惹,所以只能是在自己心裏面疑惑。
宋家兄弟和張餘三人被接進去之後,很快就被帶到了一個會客廳。
屋子裏面的裝飾倒並不是很奢華,但是看起來卻很雅致。牆壁上掛着幾幅畫,並不是什麼名家手筆。
雖然有幾個熟悉的名字,但基本上也都是當朝的官員,顯然這是有人送的。如果要問的話,這裏面應該會有什麼故事。
「你們看這裏。」張余走到書架前面,看着那裏掛着的一幅字說道。
宋家兩兄弟連忙走了過去,那裏的確掛了一幅字,卻沒有落款。
不過三人都是讀書人,也是見過韓爌寫的字,所以一眼就看出來這幅字是韓爌自己寫的。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看到眼前的這幾個大字,張余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他忽然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了,或許真的到了自己能夠大展宏圖的時候。
這句話三個人自然都不陌生,因為這是陛下說的。
這句話當時還引起了很大的爭論,不過現在卻被很多人奉為真理。
當然也是有人對此不滿的,但也不太敢公開發表質疑的言論。
「你們覺得老夫的字寫得好嗎?」韓爌笑着走了出來。
宋應升三人聽到話音之後連忙轉身,見到韓爌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於是連忙躬身說道:「學生見過閣老。」
「你們還沒有進入官場,這也不是在朝堂上,所以放鬆一下。」韓爌笑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笑着說道:「咱們坐下說。」
同時,他對一邊的管家吩咐道:「上茶。」
等到幾人分賓主落座之後,韓爌才笑着繼續問道:「你們覺得老夫的字怎麼樣?」
宋應升和宋應星對視了一眼,剛想開口說話,一邊的張余已經搶先說道:「閣老的字自然是寫的不錯的,如果要我說的話,工匠氣太重,看着很呆板,有點像活字印出來的。」
這個話一出來之後,屋子裏面的氣氛瞬間就尷尬了。
宋應升和宋應星都是一臉不敢置信的看着張余。
如果說三個人裏面,誰最擅長交際?誰最擅長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那麼就應該要數張余了。
宋家兄弟在這方面都有所欠缺。可是誰想到,今天張余他上來就這麼一句得罪人的話。
既然張余不是這樣輕浮莽撞的人,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所以宋應升和宋應星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等着和看着,想看看張余到底要做什麼。
「真是沒想到,幾十年了,居然還能聽到這樣的話。」韓爌笑着說道,臉上似乎還帶着幾分感慨和緬懷的樣子。
見三個人全都看着自己,韓爌有一些無奈的說道:「正所謂知自家人,知自家事。老夫的字怎麼樣,老夫很清楚。就像這位小兄弟說的一樣,工匠氣息太重,看似嚴肅整齊,實則呆板異常。」
「這也可能是老夫過於追求整齊的原因。從小到大,老夫這個人什麼東西都喜歡整齊的,寫字也是一樣,必須要大小一致,橫平豎直。」
「在老夫讀書的時候,我的老師曾經就這麼說過我,說我的字工匠氣息太重。一晃這麼多年,沒有人再這麼評價老夫了。老夫這幅字掛在這裏也有一段時間了。」
「之前雖然不是這一幅字,但也都是老夫寫的。老夫也都問過到這裏來的人,他們基本上都是撿好聽的說。那個時候老夫就已經明白了,凡是這麼說的,無一不是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之輩。」
「更多的人則會說對書法不懂,或者謙虛的時候不敢點評,實際上他們只是不想違背自己的心,但是又怕直言會得罪老夫。這麼多年只有小兄弟你一個人敢這麼說,不錯不錯。」
張余看着韓爌,笑着說道:「這才是大明宰輔應該有的胸襟。閣老既然已經做到了內閣首輔,那麼將來名流後世的,應該是賢相之名,而不是因為字寫得好。後人提起閣老,應該是我大明少有的內閣良相。」
聽了張余的這話,韓爌頓時就笑了,伸手捋着鬍子,點頭說道:「這位小兄弟說的對,的確應該是如此,這也是老夫的心愿。所謂讀書人,應該是致君堯舜上。在書法書畫之道上蹉跎歲月,實在不是老夫想做的。」
說到這裏的時候,韓爌把腰坐直了,身子向後仰了仰,整個人的氣勢立馬就不一樣了。
如果說他剛剛就像一個鄰家大叔和藹可親,此時的樣子才是一個真正的上位者應該有的風姿。
宋應升三人的表情也都嚴肅了起來,畢竟人家是內閣首輔,給三人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說說正事吧。」張余笑着說道:「閣老讓我們三個過來,肯定不是讓我們到這裏來閒聊天的。所以有什麼事情,還請閣老明示。」
「年輕人性子不錯,那就說說。」
韓爌笑着看向宋應星說道:「我之所以知道你們,還是因為上一次你們和魏大中辯論的事情。那件事情已經驚動了陛下,所以陛下也提起了你,那個時候老夫就留意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老夫發現你們三個人全部都是人才。最關鍵的一點,你們不隸屬於任何人,這一點讓老夫很看重。你們要知道,現在朝堂之上輿論紛紛擾擾,今天你整,明日我奪,對大明朝來說,這是一種嚴重的內耗。」
「遼東建奴虎視眈眈,西面和北面還有蒙古人,國內也是天災橫行、人禍眾多。大明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時候了,可是在這個時候,朝廷上的那些人不想着怎麼救國,卻只顧着內鬥,老夫真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宋應升三人看着痛心疾首的韓爌,臉上倒是都沒有什麼變化。如果沒有張余的那一串分析,三人或許就已經相信了韓爌的這套說辭。
可是此時此刻,宋應升三人真的是沒有辦法入戲。無論韓爌怎麼說,大家都覺得他是在說謊。
為了不讓自己暴露出來,三人只能閉着嘴,咬着牙,讓自己面無表情。
哪怕是面露痛苦之色,也絕對不能夠笑,絕對不能夠有任何不妥的行為,否則絕對會被這個傢伙給記恨。
所以宋應升三人都是沉着臉,一臉嚴肅認真。
對於這三個人年輕人的表現,韓爌很滿意。從他們每個人的表情之中都能夠看得出來,他們已經被自己給打動了。
年輕就是好,年輕富有朝氣,人家說什麼都相信,自己當年也是這麼輕鬆的走過來的。
韓爌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作為大明的內閣首輔大學士,老夫也一直在尋找一條出路,為了這個天下、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直到有一天,老夫聽說了你們的事情,聽說了關學。」
韓爌目光看向宋應升三人,語氣之中帶着真誠,說道:「老夫才發現你們就可以做到這件事情。只要人們都相信關學,都願意按照關學所行所說來做事,那麼何愁天下不大同?」
宋應升三人聽着韓爌的話,臉上的表情都有一些詭異。
此時的張余心裏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更多的是一些失望。
難道堂堂的大明內閣首輔大學士就是這個水平嗎?
這話說的,誰能相信?
擺明了就是在忽悠人。
不過張余隨即想想也就明白了,如果自己三個人只是初出茅廬的讀書人,估計就真的這麼被忽悠了。
再想到之前宋應星去找魏大中辯論之事,那個魏大中不就是一個初出茅廬不知輕重的讀書人嗎?
這種策略也是相對合適的,不過顯然韓爌小看了自己三人。
這個時候不能讓宋家兄弟說話,於是張余也面帶痛心的說道:「我等何嘗不是像閣老一樣?閣老身處高位,我們雖然只是舉人,可何嘗不是心有百姓、心有家國?只是很多時候是無能為力,我們也是投效無門,報國無路啊!」
「今日見到閣老,看到閣老心胸和心懷,實在令我們後學末進感佩莫名!」
宋應升和宋應星對視了一眼,一起看向了差點就捶胸頓足的張余,臉上也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不過這個時候宋家兩兄弟自然不能去說張余什麼,只能是靜靜的、默默的坐在一邊,看着他和韓爌一起說話。
韓爌看了一眼張余,眼中很是欣賞,便笑着說道:「你們雖然現在只是舉人,但是還年輕啊,年輕就是你們做事的基本。我也相信你們以後能夠鵬程萬里。」
「那還要閣老多多提攜。」張余連忙站起身子,用力的一拱手,躬身說道:「我們願意附閣老尾翼,為大明、為天下的百姓,盡一份自己的心力!為此我等不惜此身!」
張余的神情有些激動,看一下韓爌的目光里也全都是感激和崇敬,簡直就是一副見到崇拜已久的偶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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