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之後,熊廷弼站上了城頭。
軍旗在微涼的晨風中獵獵作響,帶着些許肅殺的戰意。
熊廷弼眺望着遠處野豬皮的軍隊,臉上的表情很嚴肅。
每一次臨近戰鬥,熊廷弼都是如此狀態,實在是不嚴肅不行,他真的害怕出問題。
事實上,只剩下瀋陽一座孤城之後,熊廷弼的狀態一直是如此。
原因也很簡單,瀋陽要是丟了的話,遼陽肯定也保不住,那麼就是能退守廣寧、錦州一線,整個遼東就算是丟了,甚至沒有辦法再阻攔野豬皮做其他的事情。比如野豬皮要去打朝鮮或者向西邊打,大明都沒有辦法再阻攔。
只有瀋陽城立在這裏,才能夠阻攔野豬皮向西去,大明向西的通路才不會被徹底掃去。所以熊廷弼也知道瀋陽的重要,對面的野豬皮當然也知道。
努爾哈赤這一年來就沒少騷擾瀋陽城,只不過一直沒打下來。
熊廷弼是真的不敢出一點問題,一直以來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平常都是如此,何況臨戰之時?
如果戰鬥中出了一點問題,丟了瀋陽城,熊廷弼覺得沒有臉回去見陛下了。當今殿下登基之後就提拔了他,在遼東對他也是信任有加。
熊廷弼無論是要錢要物,陛下全都一律支持。他甚至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陛下也全都支持;有人彈劾他,陛下也從來沒有放在心上過。
這樣的信任,讓熊廷弼實在是沒有辦法辜負。他哪怕是丟了這條命,也要定在瀋陽城上。
熊廷弼目光堅定,右手壓着腰間的長刀,緩緩的對身邊的李榮光說道:「此戰很重要,能不能保瀋陽安穩,就看接下來這一戰了。」
「我這一戰打好了,遼東最少能夠安穩幾年。你傳下令去,上下一心,爭取這一次立下大功。告訴朝中那些人,咱們在遼東幹得很好,陛下的銀子沒有白花!同時也告訴將士們,這一戰打贏了,我就替他們向陛下請功,到時候要銀子有銀子,要官位有官位。」
「大帥你就放心吧,兄弟們全都憋了一口氣,這一次一定給他們一個教訓!」李光榮大笑着說道:「絕對不會讓他們佔一點點便宜。他們即便是咬掉咱們一塊肉,咱們也要崩掉他們一顆牙!」
「有這樣的心氣就好!」熊廷弼笑着說道。
雖然戰雲密佈,可是吃完早飯之後,野豬皮並沒有攻上來。
熊廷弼知道,剛吃過早飯,肯定不能打仗。不過野豬皮們也沒閒着,一直在耀武揚威,甚至有不怕死的還在城頭下咒罵。
「熊廷弼,縮頭烏龜!」
「熊蠻子,膽小鬼!」
「孬種,怕死!」之類的話語,一直在城頭下響着。
熊廷弼站在城頭上,對於這樣的話充耳不聞。回應野豬皮叫囂的,只有冷不丁射向他們的零星箭羽。
熊廷弼脾氣很暴躁,在遼東之中是廣為傳頌的。很多人都說他不像一個文官,反而更像一個武將。
事實上,一個人外在表現如何,其實都是一種選擇。熊廷弼這樣的表現,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和遼東的官兵打成一體,並不是說他本身就是這樣性格暴躁的人。
只有這樣的表示,才能夠得到士卒的信任;粗魯,才能夠讓士卒理解;性格暴躁,才能夠讓人畏懼。
這種事情在歷史上很多見,比如曹操的吾好夢中殺人,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只不過很多文官看不過眼,覺得熊廷弼如此實在是有辱斯文,這也成了攻擊熊廷弼的一個點。熊廷弼根本就不在意,只要陛下信任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至於城牆下那些罵聲,熊廷弼就更沒放在心上了。反而是這樣的罵聲,讓熊廷弼更篤定了對方不敢打上來,而是想讓他出城去。自己怎麼能夠隨了他們的願?
日上三竿的時候,野豬皮們終於不再咒罵了。
李光榮站在熊廷弼的身邊,臉色非常的難看。
熊廷弼沒有被氣夠嗆,李光榮可是被氣到了。大帥被這麼侮辱,手下的人怎麼能夠受得了?
「他們要來了。」熊廷弼緩緩地說道:「讓所有人都準備好。」
「是,大帥。」李光榮連忙答應了一聲說道。
城頭上的明軍早就嚴陣以待了。
事實上,雙方已經打過不止一次了,基本套路都已經熟悉了。
熊廷弼在城頭下放了木製拒馬,用來遲滯對方的進攻速度。
而野豬皮那邊則是弄出了車陣。
這個東西最早的發明人是戚繼光和俞大猷,就是用一輛木製的推車向前走,車前包上鐵皮用來阻擋弓箭,同時也可以用來圍困敵人。
這個東西叫做盾車,不但能夠擋住弓箭,還能夠擋住火銃。
城下一隊隊的野豬皮推着盾車向前而來,速度雖然不快,卻走得非常的穩健。城頭上的弓、箭和火銃基本上都沒有能夠破開他們的防禦,只能看到他們不斷的向前。
李光榮正好看到這一幕,轉頭看了一眼熊廷弼。見到自家大帥沒有說話的意思,他心裏面不禁有些着急。
努爾哈赤站在山坡上,胯下的戰馬打個響鼻、不時刨幾下蹄子,顯然已經激動了起來。
好的馬是知道打仗的,努爾哈赤所騎乘的自然也是好馬。
「讓他們準備弓箭和火銃。」熊廷弼說道:「就向下面開火。」
「是,大帥。」李光榮連忙答應了一聲。
隨着熊廷弼傳下這個命令,城頭之上槍聲四起,弓箭雨與子彈交織成了火力網,試圖收割野豬皮們的賤命。
城牆之下的野豬皮也沒有停留,開始反擊,不過他們更多的還是推着盾車往前走。
看到這一幕之後,努爾哈赤的表情更凝重了。
自己的軍隊已經推進到一里的距離了,很快就要到城下了,熊廷弼居然沒有選擇開炮,這一點很不符合常理。
要知道,盾車只有火炮能轟擊,火槍和弓箭對盾車的殺傷很有限。
努爾哈赤心裏面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是現在往回撤已經來不及了。
城頭之上,熊廷弼說道:「開炮!」
隨着熊廷弼的一聲令下,城頭之上的火炮就響了起來。
咚!咚!咚!
火光瞬間就朝着對面轟擊了過去。
一時之間,城下的盾車被炸得四分五裂,有的被實彈直接砸成了碎片。
因為早就標定好了射擊諸元,所以在火炮的密集覆蓋之下,城下的野豬皮軍隊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要知道,這可不是像以前那樣火炮隨意開火盲打,而是每一顆炮彈落在什麼地方都是已經計算好的。之所以把野豬皮放近了打,就是因為有這個底氣。
火炮覆蓋過去之後,瞬間就產生了巨大的殺傷。
看到這一幕之後,努爾哈赤的臉就更難看了。
自己果然上當了,這是出問題了!
「讓咱們的炮對着城頭開炮。」努爾哈赤陰沉着臉說道。
隨着他說完這句話,在盾車後面的幾輛戰車上,火炮也被推了上來,快速的點火,炮彈朝着城頭之上就轟擊了過去。
前面的幾炮打得並不是很重,有的實彈砸在了城牆上,有的則是開花彈落在了城頭上。
看到這一幕之後,熊廷弼沉着臉對李光榮說道:「看看那個位置是哪一個炮兵陣地的火力點,讓他們開炮,把那幾門炮給我打了。」
「好的,大帥!」陳光榮興奮地答應了一聲。
隨着他的這句話,城頭之上的火炮再一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炮彈呼嘯着朝遠處而去,直接落到了野豬皮軍陣的後方,使用的是清一色的開花彈。
瞬間,野豬皮的炮兵陣地就陷入了一片爆炸之中。
與此同時,城頭之上的火炮更密集的開火了,無數的炮彈落入了野豬皮的軍陣之中。
野豬皮的軍隊再也頂不住了,開始不顧軍令轉身就跑,這個時候已經不能夠再往前沖了。
「所有的火炮都開火,瞄準了他們的軍隊給我打!」熊廷弼再一次說道。
為了把野豬皮的軍隊放近一些,熊廷弼剛開始時並沒有命令射程遠的火炮開火。現在野豬皮們往回逃跑,這些射程比較遠的火炮也就剛好可以開火。
炮火瞬間就延伸了出去,把那些明明看到了生機的野豬皮瞬間收割掉了。
「這個狡猾的熊廷弼!」努爾哈赤咬牙切齒的看着這一幕,怒聲地說道。
而在城頭之上,熊廷弼已經來到了那門巨大的火炮前面。
熊廷弼看着身邊的李岩,直接問道:「你們已經準備好了嗎?」
此時的李岩單膝跪在地上,舉着一個大拇指朝着城外測量。
聽到熊廷弼的話之後,李岩直接站起身子說道:「已經準備好了。大帥您儘管放心,等一下開炮之後,我會用最短的時間打出去五枚炮彈。至於最後的效果如何,那就要看老天爺了。」
「好!」熊廷弼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李岩的肩膀。
他轉身對身邊的李光榮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衝出去嗎?我給你個機會,城中的一萬五千名騎兵,等一下全交給你。等到這門大炮一響,你就帶人衝出去。」
聽了這話之後,李光榮的臉上頓時就興奮了,連忙說道:「大帥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大帥失望!」
熊廷弼點了點頭說道:「你也不要高興太早,如果打不贏的話,就不要進城了。你出城之後我就會關城門,你若是打不贏,就直接繞城而過,往後面跑吧。」
「如果打得贏,我就會派人去接應你。不過你要記住了,只能夠追殺出二十里,不能夠再多。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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