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成的話,張仲謀瞬間一愣。
這句話出乎了張仲謀的預料,他有些狐疑的看着張成,沉着臉問道:「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張成說道。
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張成已經沒有什麼顧慮了。
原因也很簡單,明天他準備戰死了;即便沒有辦法戰死,他也會自殺,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到叛軍的手裏面。
如果自己落到了叛軍的手裏面,下場絕對不比自己死來的好。
在這樣的情況下,張成已經少了很多顧忌,與張仲謀說話的時候也少了之前的一些彎彎繞,很直白的就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
張仲謀看着張成,沉聲問道:「我知道字面是什麼意思。我問的是你沒有信心守下去了嗎?還是說你有其他的想法?」
「守不住了。」張成也沒有隱瞞,直接說道:「今天的情況大人你也看到了,城中的守軍已經折損大半,即便沒有折損的也是人人帶傷。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辦法再守住了。」
張仲謀一愣,盯着張成看了半天,最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旋即,他的臉上露出了苦笑,「我不走。雖然這裏不是什麼好地方,我也不想在這裏做官,只是沒有辦法走不掉。但是現在你讓我走,我是絕對不會走的。」
「大人!」張成語氣有些急切的說道:「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不說我是大明的官員守土有責,單單說這裏是大明的疆土,我就不能走。我做了大明的官,拿着朝廷的俸祿,我就要向陛下盡忠。我不能將這裏讓給叛軍,這是我的最後堅持了!」
張仲謀看着張成說道:「你之前說要戰死在這裏,我也說要陪你,這不是假話。黃泉路上走慢一點,別到時候讓我追不上你。」
聽了張仲謀的話,張成沉默了。
良久以後,張成才說道:「大人這又是何苦呢?」
「這裏也不是大人讓給叛軍的,實在是我們頂不住了。我死在這裏就行了,大人你又何必?」
擺了擺手,打斷了張成的話,張仲謀笑着說道:「這樣的話就不用說了,人總是要有一些堅持的。」
看着張仲謀堅定的態度,張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好,咱們就與城池共存亡,一起上路,路上也有個伴。」
說到這裏,兩個人對視了一下,同時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不少人都看見了這一邊,臉上有些莫名其妙。
這兩位大人是怎麼了?難道說壓力太大瘋了嗎?
雖然他們懷疑,但是也沒人敢問。
兩個人笑過之後,張仲謀說道:「下去吃飯吧。」
「好啊,一起吃點。」張成也笑着說道。
與此同時,在畢節城三十里之外。
袁可立的大營之中。
袁可立也正在吃晚飯,李標和張彥芳在他的身邊,三個人一邊吃着一邊聊天。
因為紮營比較晚,天黑了他們才吃上飯。
眼前的篝火燃燒着,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袁可立伸手將一塊羊腿肉塞進嘴裏面,一邊咀嚼着一邊笑着說道:「你們這裏的羊肉不好吃。」
李標無奈的看了一眼袁可立,沒有說話。不過意思很明顯,有的吃就不錯了。
袁可立也不以為意,轉頭對身邊的張彥芳說道:「你把斥候派出去了嗎?一定要小心,不要讓他們發現我們已經來了。」
「大人放心,已經派出去了。」張彥芳說道:「明的暗的都有。這裏是咱們的地盤,叛軍暫時還摸不過來,我派出了兩千斥候,他們要是敢過來的話,只有死路一條。」
袁可立點了點頭,對張彥芳的做法很滿意。
一邊的李標則是不以為然,你確定兩千人的斥候?那還是叫斥候嗎?
如果要是人數少的戰爭,兩千人都可以做先鋒了。
李標也摸清了袁可立作戰的方法,那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這位都堂大人看起來很狂傲,似乎對對方不放在心裏面,但是真的要打仗了,才發現不一樣,都堂大人真的很小心。
吃完最後一塊羊腿,拿過羊皮水袋灌了一口水,袁可立站起身子說道:「我要休息去了,你們兩個吃完了也早點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們還要早點趕路,畢節城現在岌岌可危,我們不能耽擱時間。」
「是,都堂大人。」李標兩人連忙答應了一聲,站起身子送袁可立離開。
等到袁可立走了之後,李標和張彥芳也沒有過多的停留,快速的將東西吃完了之後,也各自回去休息了。
明天還要打仗,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
當東方升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到了。
畢節城之中。
張成早早的就上了城頭,在他身邊是張仲謀。
與昨天不同,今天的張仲謀也穿上了一身盔甲,腰上也挎上了一把刀。
兩人就這麼站在牆頭上,靜靜的看着對面的叛軍。他們能夠清楚的看到叛軍的動靜。
叛軍似乎並不着急,好像剛剛起來的樣子,正在準備做飯,顯然對攻破畢節城胸有成竹。
事實上,安邦彥的確算得上胸有成竹。畢節城的情況他知道的很清楚。
昨天沒有打下畢節城,雖然讓安邦彥很惱怒,但其實他的心裏面也清楚,畢節城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只要自己今天用點力,拿下畢節城根本不成問題。
今天肯定能夠打下來,所以安邦彥也不着急,讓手下慢慢的起床、好好吃飯,一點也沒有趕快進攻的意思。
一來讓自己的手下好好休息一下,二來也是為了給手下信心。
當太陽升起很高之後,安邦彥終於帶着人來到了陣前。
他看着眼前的畢節城,大聲的說道:「拿下畢節城,繳獲我分文不取!想發財的,用手中的刀去拿吧!」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那就是破了畢節城之後,可以讓手下人燒殺搶掠。
這是僅次於屠城的命令了,很多人都會用這樣的方法鼓舞士氣,安邦彥自然也不例外。
只要攻下了畢節城,城中的一切都是大家的戰利品。
聽到安邦彥傳下的命令,手下的人頓時就激動了起來,興奮地舔着嘴唇,目光之中帶着貪婪的欲望看着畢節城。
他們之中有很多人曾經都來過畢節城,知道這裏是很繁華的所在。城裏的大戶、這些大戶家的女人,想想都讓人興奮。
安邦彥猛地抽出手中的刀,大聲的喊道:「殺入畢節城,發財去吧!」
隨着他的喊聲,一群人猛地沖向了畢節城。
他們高喊着、他們叫着,他們十分的興奮,仿佛畢節城就是他們嘴中的一塊肥肉。
站在牆頭上的張成和張仲謀互相對視了一下。
張成說道:「大人你還是往後退一退吧,廝殺的事情還是算了。如果我死了,大人你再上來也不遲。」
張仲謀點了點頭,雖然心裏面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但不代表他是來送死的。
他還是退到了城下,緊緊的握着手中的刀,盯着城樓上。
戰鬥瞬間就打響了,安邦彥的手下不要命的往上沖。
城頭上的明軍也在玩命的防守,燒了滾燙的熱水、金湯,滾木雷石、弓箭,能用上的所有東西全都用上,用來阻止城下的人往上爬。
可是很難,真的太難了。
畢節也不是什麼大城,城牆只有一丈高,雲梯架上之後,爬得快的人很快就竄了上來。
白刃戰瞬間就在城頭上展開。
張成帶的人開始和他們廝殺,想要把他們給壓下去。只不過城頭上的人不多,青壯又沒有什麼戰鬥力,昨天一天的戰鬥基本人人帶傷,想要把安邦彥的人給壓下去基本上已經不可能了。
隨着城樓上的人越來越多,張成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灰暗。
一刀砍倒一個叛軍之後,張成大口喘着出氣,他知道自己今天要交代在這了。
他的身上已經被砍了好幾刀,鮮血泅濕了他的襯衣。雖然有盔甲護着,但是一樣已經受了重傷。
看着越來越多的叛軍,張成咬了咬牙,拎着刀朝着叛軍沖了過去。
正在這個時候,地面忽然顫了起來。
所有人都是一愣,這是什麼情況?
大地怎麼還顫抖了起來?
接下來,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在不遠處的地平線上,陽光照耀之下,一隊騎兵轟轟而來。
他們身上穿着盔甲,打着明軍的旗幟,雖然看起來腳步並不快,並沒有開始衝刺,但是騎兵畢竟要比步兵更快,他們朝着畢節城的方向沖了過來。
為首的是張彥芳,他臉上的表情很興奮。
畢節城還沒有被攻破,前面還打得很熱鬧,張彥芳覺得自己立功的機會來了。
至於他所率領的騎兵,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麼騎兵。這是袁可立湊起來的騎兵,人數也不多,只有兩千人。
最關鍵的是這些人也沒有受過什麼騎砍訓練,他們只是騎着馬的步兵,而且還是從各個軍中抽調出來的。
戰馬也不怎麼樣,可以說是參差不齊,有的高壯,有的矮瘦,甚至還有大肚子的母馬。
為了湊足這支兩千人的騎兵,袁可立甚至從輜重部隊那邊拉過來了幾匹駑馬,怎麼看都像是烏合之眾。這玩意能用嗎?
可是袁可立卻堅持這麼做。
用袁可立的話說,奇兵必有奇用。
李標和袁可立跟在騎兵的後面,兩個人看着騎兵沖了上去。
李標問道:「都堂大人,這真的行嗎?這也就樣子看着唬人一些。」
對於李標的問題,袁可立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作為一個在北方打過仗的人,袁可立深知騎兵的恐怖。雖然南疆很多地方不適合使用騎兵,畢竟山高林密的,騎兵也施展不開。
可是袁可立也知道,有的時候就能施展開。大隊不行,但少量的還是可以的,所以他湊了一支兩千人的騎兵。
至於說騎兵的戰鬥力不行,更像是烏合之眾,那也要分和誰比。
如果拉到北疆去,這騎兵別說上戰場了,押運物資都嫌他們不中用。
可是在這裏就不一樣了,只要他們能夠衝散叛軍的陣型,任務就算完成了。後面的步卒就可以趁勢掩殺而上。
至於他們能不能衝散叛軍陣型這一點,袁可立一點都不擔心。
看看那些叛軍的裝備,他們最多穿個皮甲,鐵製的盔甲一點都不多。這樣的裝備面對衝起來的馬匹,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叛軍也沒有想到援軍來的這麼快。
安邦彥看到這一幕,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凝重了起來。
怎麼來了援軍了呢?
他們不是在和奢崇明打仗嗎,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怎麼會有騎兵呢?這南疆什麼時候有騎兵?
安邦彥是沒有騎兵的,雖然他們也有茶馬古道,但是運輸用的卻是駱駝。
即便搞來了戰馬,也沒他們什麼事,全都被明廷給收走了。
何況這些年茶馬古道的利潤都是大明人在弄,哪有他們什麼事?
再說了,有馬他們也養不起,這個地方誰會弄騎兵出來?
安邦彥臉都黑了。
尤其是城頭上還在廝殺,這讓安邦彥更氣憤了。
他們只要再晚來一會,他就把畢節城給打下來了。
現在如果讓士卒們撤回來,他們也跑不過馬,沒等他們跑回到自己這邊來,估計就被騎兵給追上了。
不能退!
安邦彥腦子中堅定了信念,伸手拔出了自己的刀,大聲的喊道:「跟我殺!搶了他們的馬,誰搶到的就歸誰!」
「拿下畢節城,所有的東西都歸你們!沖啊!」
隨着安邦彥的喊聲,他身後剩下的所有人都朝前沖了上去。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再留剩餘人手的必要了。
看着對面衝上來的叛軍,張彥芳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同時揮舞着手中的刀,大聲的叫喊着:「衝上去,活捉安邦彥!砍殺叛賊,二十兩銀子一顆人頭,為了發財呀!」
隨着張彥芳的喊話,胯下的戰馬瞬間提速。
他身邊的人也跟着提了速。
這些馬雖然都不怎麼樣,有的還很老,但的確是戰馬。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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