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浸雲墨,松醉生海瀾。
一道劍氣掠過書院,帶起陣陣罡風,吹起松浪滔滔,宛如和聲,迅速籠罩了書院,帶起一道與通神柱共鳴的劇震。
轟!
一瞬間摧毀了書院所在的浮空山。
山體崩離,書院坍塌。
除了中間那株無盡桃花,一切非人的存在,全部粉碎!
老師負手站在片瓦與棋盤之上,滿額黑線。
身旁的偃姬被震碎成木屑,老師心碎加倍。
名宣子面色蒼白,眉頭凝重欲滴。
其餘人則被呼嘯的松鳴聲震的吐血,連忙運力護體,望着毀壞的浮空山,驚愕不已。
「這力量……」
「這傢伙瘋了!」
「無妨,通神柱根基還在。」
帝禮收劍回鞘,年輕的臉上露出了風霜與蒼白。
「書院還是書院。」
一瞬間觸及到老師的力量,松鳴劍仿佛撞上一面無垠的牆,他明顯有些吃力。
老師揮袖之間,恢復了偃姬的身軀,然而其身上的裂紋,卻如何也無法恢復。
「你到底是誰,帝禮在哪!」
帝禮攤手笑笑。
「老師,都這時候了,你還問這種問題嗎?聽聽這松鳴,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名宣子眉頭伶舟,認出了帝禮的身份。
「你是七冥神之首,深淵之主,松鳴!」
帝禮享受着報菜名。
「我是松鳴,也是帝禮,這不是叛變,當年趁着瘦猴攀神樹時逃出神樹的我,唯一的信念就是顛覆這個腐朽的世界。」
名宣子聲音洪亮:
「沒有這個世界,你在十萬年前就死了,世界是對是錯,不是我們既得利益者能評判的。」
「那就聽聽死人的聲音吧。」
呼嘯的松鳴聲驟然變調,如泣如訴,轉眼變成了悲愴的嘯叫。
雲層中血色瀰漫,一道道由鮮血連成的肉身與內臟,掙扎,撕扯,血腥,恐怖,綿延不絕,卻並不嚇人,讓人沉浸在世間最折磨的苦難中。
黑壓壓的幽冥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一轉眼將書院空間圍的水泄不通。
眾人仔細看去,這些不是一般的幽冥,而是巨大的、殘缺的人形幽冥!
有斷胳膊、斷腿的,有半身腰斬的,有無頭殘軀的,有內臟外露的……
猙獰,悽慘,發出一道道恐怖的音節,前仆後繼的沖向眾人。
這些,全部都是冥神,試圖重建人身的冥神!
冥神的力量對書院弟子來說,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這數量,以及悲愴的精神干擾讓人心畏。
摸劍人幾人沒有立即攻擊冥神,而是退到名宣子和老師一邊,共同禦敵,以免被帝禮各個擊破。
名宣子乃符系大能,抬起兩指,於虛空中刻出一道狂草符文。
「滅!」
一道金光罩住眾人。
四面八方的殘身冥神前仆後繼,迅速被金光灼傷,轉眼灰飛煙滅,在陣陣尖叫聲中,消散一空。
慘烈的悲鳴籠罩書院,牽動了每個人的心弦,仿佛在挖掘每個人內心深處的……
人性。
帝禮看着眾人,面色如霜。
帝禮只有一個人。
以一人挑戰書院。
俯瞰蒼生的巍峨,容納宇宙的浩瀚,歷經無限歲月的滄桑,承受苦難親歷地獄的悲涼。
不是那種聖母類的救世主,而是屹立於巔峰的強者,以實力與意志逆天改命的救世主。
幽冥密密麻麻,前仆後繼,越死越多,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帝禮只搖了搖頭。
「你怎麼殺得了死人呢?」
布偶女娃始終盯着老師。
……
與此同時。
深淵。
深淵核附近,某個被深淵核的引力撕裂的廢棄行星上。
柳玄夜負手立在巨石上。
一襲暗紅髮黑的長袍,一柄長劍佩於腰間,精緻的五官藏在斗篷中,只露出一抹冰冷的紅唇。
給人極強大的氣場與神秘感,宛如立於邪惡之巔的魔王,與深淵融為一體。
與孕身時的溫柔母性相比,她的身形,身形變得窈窕,甚至妖艷。
投影血霧中的血月赤眸,閃爍着宛如天道般的複雜紋理,再無人色,仿佛已化身真正的魔物。
這雙血月之眸聯通着遠在書院的布偶女娃,記錄並干擾戰鬥過程。
長達數月的搜刮幽冥與神獸,加上超越神賦的卍神之軀,柳玄夜已晉級下位神。
在柳玄夜肩上。
麻雀大的長尾星鸞,已經晉級中位神。
在柳玄夜身旁。
宮幼溪,已晉級半神。
荒野帝,已晉級下位神。
張二狗,已晉級下位神。
這意味着,這些神印並非是普通神印!
除了這幾人,還有之前一直在神界潛伏的兩位冥神,如今已是中位神修為。
【朽木】,卍木印持有者,這是一個渾身長滿苔蘚和野花小草的木軀之人,枯朽的樹皮五官點綴着五顏六色的野花,充滿了生之氣息。
【道長】,卍符印持有者,這是一位身材瘦長的老者,全身由白紙摺疊而成,身外纏繞着金色的符文,紙身飄蕩,簌簌作響,顯出一抹極其詭異的氣息。
時過境遷,人是物非,道長嘆道。
「三千年了……終於等到這一天。」
宮幼溪心中振奮,感覺自己正在參與一項改變宇宙的大事件,周圍全是大佬。
「聖皇大人已經牽制住神王宮,只要再拿下書院,神界基本就是囊中之物了。」
柳玄夜搖了搖頭。
「沒那麼簡單。」
「書院情況怎麼樣了?」
「已經開始了。」
柳玄夜大致向眾人說了書院的情形。
聽到松鳴秀翻全場的操作,道長有些不爽。
「讓松鳴那小子一個人出風頭,不合適吧?」
柳玄夜道:
「我們暫時還站不上那個舞台……除非老夫子親自動手,我們將一舉拿下書院。」
道長不服。
「這是什麼邏輯?沒有參戰的實力,卻有希望一舉拿下書院。」
柳玄夜笑笑:
「如果連你都知道了其中的邏輯,書院還能不知道?」
道長:
「……」
宮幼溪是在場修為最低的人,她總感覺這事有點懸。
「那松鳴一人單挑書院,真的行嗎?」
柳玄夜平靜道:
「不行就會死,卍劍印就是你的了。」
……
書院。
老師巋然不動。
幽冥還在前仆後繼的衝擊着金光罩。
眾人很快發現,這些冥神還真就是同一批冥神死而復生,造成源源不絕的假象。
但是力量不斷衰微,其最大的效果,是干擾了眾人的心智,無形中讓松鳴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影響了眾人反擊的決心。
紅豬仙向來有才無德,臉皮超厚。
「帝禮,你覺得今天還走的了嗎?」
松鳴立在書院上空,身邊的布偶女娃,雙眸暗紅,始終盯着老夫子。
「誰說我要走了?」
一道孤獨的聲音響起。
「千手修羅!」
三人行率先反擊。
巨大的身形升騰而起,宛如魔化的佛尊,千千萬萬的手臂宛如觸肢,無限延伸,刺向松鳴。
對松鳴來說,剛才的一劍太吃力,以至於他陷入賢者時間無法再拔劍。
只得張開雙手,硬接三人行的千手修羅。
雙手對千手,竟打出了殘影,以技巧強行壓制了對手,讓三人行一度感覺到……手不夠用。
三人行也是頭大。
對方的靈力空虛異常,使用的靈壓還不如他,結果純靠技巧壓制了他。
這讓他回憶起,那天在仙界南皇城的邢天閣天台上,一度被陸涯那遠程一掌所支配的恐懼。
「媽的,一群掛逼!」
這時候。
天空驟然漆黑。
燦爛的星空無限深邃,渺遠,一瞬間讓松鳴喪失了方向感。
在連城子輔助下,一道黑金色的豬影,宛如神魔滅世之軀,在星空盡頭緩緩升起。
驟然出現在松鳴身後,一拳轟向他的後腰。
正是仙台位置!
紅豬仙是個實戰主義,開大沒有招名,擅長偷襲,不出招則以,一出招就要你命!
松鳴這樣說着,後腰處驟然出現一個黑洞,直接將紅豬仙的拳力,轉移黑洞之中。
驀的轉身,反手掐住了豬脖子。
「你比猴還激靈啊!」
稀薄的虛空之手扼住巨大的漆黑的豬頭,愣是把黑色的豬頭掐的血紅,快要爆炸。
與此同時。
他的另一隻手,依然維持省力法則,以極低的稀薄靈壓,在與千手修羅無限拆招。
突然!
一道劍光乍現,陡然照亮黑夜。
醞釀已久的劍招,自摸劍人手中斬出。
光芒內斂,與靈氣摩擦到赤紅,一劍砍向紅豬仙的後腦。
「連自己人也不放過嗎?」
松鳴不得扔開紅豬仙,緊急拔劍一橫。
鏗鏘一聲!
實體的木劍,竟然擋住了豎直的劍光,發出錚錚的劍鳴。
兩道劍氣砰然散開,一瞬間劃開雲層。
滾滾河水倒掛而入,宛如混沌的腐蝕之水恰好湮滅了群冥,使得千萬冥神魂軀消散。
「不愧是你,七師兄!」
松鳴雙手持劍,臉色更加蒼白了。
一轉眼,他的身體已被千手束縛,動彈不得,蒼白的嘴角還在談笑風生。
「話說回來,你這一劍對付現在的我還可以,對付那個男人還差的遠啊!」
摸劍人臉色冰冷至極。
「你還有時間說話嗎?」
話音未落,身後的名宣子抬起兩指,於虛空中寫了個死字。
一道金色掌印從天落下。
掌心的「死」字符文引動天道法則。
這一掌落在三人行、紅豬仙和摸劍人身上,沒有任何反應。
落在松鳴頭頂……
轟的一聲炸了!
松鳴整個頭部直接化為塵煙,灰飛煙滅。
好在他反應極快,「死」字掌印還沒抵達他的仙台,一道黑洞陡然出現,吸走了半身松鳴。
黑洞瞬間消散。
掌印洞穿山體,直奔虛河,穿過虛河,一掌轟在了通神柱的內壁。
發出曠然鐘聲!
名宣子的力量,比他穩重的作風要狂暴許多!
被松鳴丟開紅豬仙鬆了口氣,揉着脖子問道:
「他死了嗎?」
名宣子面色凝重,搖了搖頭。
「跑了。」
連城子忙道:
「他的力量已經不在天道法則的範圍里了,這個人太危險。」
眾人這才明白了帝禮的動機。
「他之前一劍,摸出了通神柱的根基,不能讓他活着回去。」
老師仰天長嘆,萬沒想到,還沒與陸涯對峙,書院已狼狽至此。
「你們當着面都抓不了,只有我親自去追。」
名宣子喝道:
「不可!」
雖然是弟子,但面對日常衝動上頭的老師,名宣子的威嚴更甚。
場面陷入了僵局,直到天邊一道哨聲吹來,響起了魔性的旋律。
只剎那間——
黑洞逆轉。
掌印升天。
河水倒流。
劍光回鞘。
豬影消散。
千手回身。
一切復原,唯有院子裏的桃花落個不停。
時間一去不復返。
但是事物,在哨聲中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瘦猴還活着。
帝禮剛剛登場,發表了長篇大論。
「你們覺得,一步步費盡心力,通過剝削弱者搜刮一切能量,就能觸摸天道,抵達永恆嗎?想從力量抵達天道,你們本來就走錯了方向不是嗎?力量本來就天道規定的……」
說着說着,布偶女娃拉了拉帝禮的衣角。
松鳴猛地意識到……這一幕好像發生過。
時間,被倒置了!
目光擴散,視野中多出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身穿古風漢服,卻打扮嘻哈,戴着墨鏡、手插口袋的年輕人,看上去是個殺馬特,卻又散發着某種民族潮流。
四師兄,吹哨人!
在帝禮的印象中,吹哨人的能力,是以魔性的哨聲摧毀陣法與封印。
沒想到竟能重置時間,在局部空間逆轉因果!
而柳玄夜在飼鯤主的記憶中,發現了這個吹哨人的能力,為松鳴制定了相應的戰術!
這個女人很強啊。
「四師兄,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帝禮一邊說着,一邊於掌心運力,試圖突襲吹哨人。
「沒想到竟有一天,我的能力用在了書院。」
吹哨人聳肩笑笑,趕在摸劍人之前,說出了摸劍人本要說出口的話。
「如果真的要叛變,這是你最糟糕的時刻。」
名宣子搖了搖頭,即便知道了帝禮的身份,仍覺得惋惜,抬起兩指……
一道金色掌印從天落下。
掌心印了一道死字符文。
松鳴笑了笑,揭開斗笠,露出一副平平無奇、咧嘴燦笑的年輕面容。
「不,這是最好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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