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江行遠冷冷說了一句,俯身自地上撿起混亂時掉落的人參,拂去上面的塵灰,涼聲道:「聽說這是一株百年的野山參?價值不菲。」
「是。」張濟世摸不准江行遠突然問這個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應了聲。
江行遠扭頭看向阿滿,「他賣多少銀子?」
「二百兩。」阿滿不假思索地回答,「說若是拿到外頭,至少值三百兩。」
江行遠薄唇微彎,勾起一抹涼冷若新月的笑容,「這可有趣了,我自小到大,見了不上千株山參,從幾十年到幾百兩都見過,這枝……」他掂一掂手裏的山參,又湊到鼻尖聞了聞,剛剛還算溫和的語氣倏然沉了上來,「這枝無論份量還是紋里又或者氣味,都與百年山參的區別,最多只有十年。」他目光一轉,落在面若死灰的張濟世身上,「我說得可對?」
張濟世張口想要否認,但迎着江行遠冷凜的目光,「不是」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這就是世家公子嗎?一言一行看似溫和,實則犀利得可怕,完全不給自己矇混反駁的機會。
僵持片刻,張濟世終於是抵受不住那股無形的威嚴,低聲道:「是,只有十年。」
辛夷死死攥着扶手,眸底血絲爆裂,模糊了原本分明的黑白界線,她沒想到張濟世在這件事情上也撒謊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
「小人糊塗,小人糊塗!」張濟世伏在地上連連磕頭,身子抖若糠篩,「小人眼見那位夫人久病難醫,撐不了多久,便想再賺一筆,就騙這位石小兄弟說有百年人參,能夠……醫他母親的病。」
得知真相,別說辛夷與阿滿,就連素不相識的傅平也是連連搖頭,人心啊,怎麼能醜惡到這等地步,害了人性命,不思補救,反而還一門心思想着撈錢。
江行遠早料到這個答案,所以並不驚訝,漠然道:「可就算是十年的山參,對病人也是有用的,所以你並不怕露餡。」
張濟世詫異,但隨即又垂頭喪氣地道:「之前所用的,說是十年二十年的佳口,其實都是一些最普通的,人參、黃芪、何首烏等等盡皆如是。」他感覺自己在江行遠面前,如透明人一般,一點秘密也沒有,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江行遠漠然頷首,「所以,你除了醫術不精,草菅人命之外,還有以次充好,售賣劣質藥材?」待張濟世點頭後,他嘆息道:「張濟世啊張濟世,你真是侮辱了』濟世』這兩個字。」
張濟世聽得心驚膽戰,急聲道:「小人以後一定痛改前非,絕不再做那不法之事。」
「沒有以後了。」扔下這句話,江行遠不再與他多話,轉而對傅平道:「剛才的話都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傅平拱手道:「小人會據實稟告縣太爺,請他兩罪並罰。」
「好,去吧。」
「是。」傅平是習武之人,張濟世又豈是他對手,不過三兩下就被綁了個結結實實,一路拖着往縣衙去。
解決了這件事後,江行遠扶起辛夷,溫言道:「走吧,我陪你回去,別讓伯母等急了。」
辛夷點點點,任由他牽着往外走,在他們回到山神廟時,江行遠吩咐人抓取的藥還有一些吃食也剛剛送到,他在交待好一切後,方才離去;當然,辛夷去刺殺張濟世的事他並沒有說出來,以免嚇到柳氏。
望着江行遠逐漸沒入夜色中的背影,阿滿感慨道:「這位江公子可真是個好人,要是每一個有錢人都跟他一樣就好了。」
「是啊。」辛夷也是感慨不已,此刻的她已經從偏執中走了出來,清楚明白江行遠的處理方法才是最正確最理智的。
辛夷低頭望着自己素白如玉的手掌,差一點這雙手就要沾上永遠洗不去的血腥,還好……
她並不懼血腥,但正像江行遠說的,為一個張濟世,不值得!
「對了,為什麼江公子叫你辛夷?」阿滿好奇地問着,這一路上,這個問題一直在他心裏翻滾,忍了又忍,始終還是沒忍住。
辛夷側目,默默望着這個相識於市井的同伴,思索良久,終是決定告訴他,「石立是我為了方便行事取的化名,辛夷方才是我真名。」
「原來如此。」阿滿恍然,隨即撓着腦袋好笑地道:「辛夷,辛夷,這個名字好聽是好聽,就是有些像女兒家。」
他的話惹來辛夷一陣輕笑,待止了笑聲後,她揚一揚修長的柳葉蛾眉,「我本就是女兒身,自然得用女兒家的名字。」
「啊!」阿滿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待回神來後,對着辛夷上下一陣打量,隨即吐了一口氣,「難怪長得這麼秀氣,原來是個女兒家,你可把我騙得不輕。」
辛夷揚眉一笑,隨後又神情嚴肅地道:「我不想嵊縣有太多人知道我的名字,所以……」
不等她說完,阿滿已是大刺刺地擺手道:「行啦,我知道怎麼做,除非你應允,否則絕不會有人從我嘴裏聽到』辛夷』二字。」見辛夷不說話,以為後者有所懷疑,當即道:「你若不信,我可以發誓。」
辛夷搖頭,「不必,我信!」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四個字,阿滿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他自幼無父無母,混跡於市井之中,每天睜開眼睛唯一的念頭,就是怎麼活下去,為了活命,他什麼事情都做過,扛過米,拉過夜香,吃過泔水,雖然受盡白眼和輕視,但一直像一根野草一樣活着,艱難,卻從不放棄!
十幾年來,他也曾遇到過幾個朋友,可沒有一個是長久的,不是在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流中活活凍死,就是為了一點吃的或者一床過冬的破被子,翻臉不認人,人性在生死面前總是那麼得經不起考驗;久而久之,他就再也不願意相信人了;直至遇到化名石立的辛夷,一開始是想從他那裏撈到一點好處,後來發現他這個人頗為義氣,不像他以前遇到的那樣兩面三刀,才漸漸敝開了一點,但也只有一點,直至此刻他才真的將辛夷當成朋友,不為其他,只為那一句——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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