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在今日之前,半點風聲都沒收到。」紅姑贊同地點頭,隨即不無擔心地道:「如今聖上與江家有了這層關係,小姐想要解除婚約,恐怕會有些麻煩,還有太子那邊,奴婢看聖上的意思,仍是打算讓太子巡視邊境,這一來一回,至少得幾個月,到時候還不知是個什麼情況。」說到這裏,她又道:「恕奴婢說句不好聽的話,過了年您就十九了,這一日日地拖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聽着紅姑的話,柳青鸞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煩躁隱隱又有冒頭之事,遂又取了一顆梅子含在口中,半晌她澀聲道:「你說得這些,我何嘗不知,可一日未解江家的婚約,太子那邊就一日不好向皇上請旨;而且那個女人……」一向殺伐果斷,從不優柔寡斷的柳青鸞,這一會兒卻是遲遲沒說下去,且眉尖含了一抹憂慮,似乎在擔心什麼。
紅姑最是懂她心意,略一思索已是猜到了幾分,「小姐說的人,可是辛夷?」
「嗯。」柳青鸞點頭,「我確實沒想到她如此狡詐難纏,不止沒借留雁樓之手除了她,還被她看到我在山頂,更借着岳陽那邊的事情,將阿晉關進了順天府的大牢;雖然那一回,她沒找到什麼指證我的證據,但……她現在跟着江老夫人隨聖駕入宮,萬一她在皇上面前胡亂嚼舌根子,恐怕會很麻煩;而且你知道,江老夫人一向不喜歡我,恐怕……」
紅姑輕拍着柳青鸞冰冷的手安慰道:「小姐莫要太過擔心,江老夫人是個聰明人,無憑無據,不會輕易向皇上開口的;至於辛夷……一個辛家余孤罷了,相信掀不起什麼風浪;再說了,咱們不是還有太子嗎?」
她不說太子還好,一提太子,柳青鸞好不容易壓住的心神頓時又煩亂起來,「太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婦人之仁,你看皇上處置王主事家人的時候,他竟然還幫着求情,惹皇上不痛快,之後更被榮王與齊王出盡風頭,齊王也就罷了,榮王那心思可是精得跟兒子一樣,真要較量起來,太子哪是他的對手,偏偏太子毫無察覺,他真是……真是……唉,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她想罵太子愚蠢,又礙於君臣之別,再加上那是她親自擇選的未來夫婿,說他愚蠢,那不是連自己也給罵進去了嗎,故而只得硬生生咽下嘴邊的話,但心裏始終忿忿不平。
紅姑哪會看不出她的心思,安慰道:「太子在這一點上,確實有所不足,但換個角度想想,這也是他的優點,若太子生了一副榮王的心腸,小姐您也未必會選中他,哪有什麼好事都給佔盡的,總歸是有得有失。」
柳青鸞想想也是,遂漸漸平息了心中的不滿,但那抹憂慮始終盤踞在眉眼間,難以消去。沉默半晌,她道:「派人去客棧守着,江行過一回來,就讓他立刻來見我。」
「奴婢有數了。」紅姑點頭,就算柳青鸞不吩咐,她也打算這麼做,畢竟他們太需要知道江老夫人會與梁帝說些什麼。
在柳青鸞為了江老夫人是梁帝奶娘的事情惴惴不安之時,另一個人比她有過之而不無及。
翊陽離開刑部後,一路回到她的公主府,一踏進寢殿,就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獨自一人待在屋中。
徐晉之趕到時看到一幕,就是一眾下人手足無措地看着緊閉的殿門,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怎麼都在外面?」
春菱看到他回來,猶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奔過來道:「駙馬您回來就好了,公主將自己獨自關在屋中,不許奴婢們進去,這都已經半個多時辰了,裏頭一點動靜也沒有,奴婢們實在擔心得很。」
徐晉之自然知道翊陽為何會如此,安慰道:「沒事,我去看看。」說着,他揚聲對一眾下人道:「都散了吧,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待眾人都離開後,徐晉之推門走了進去,一縷陽光自他身後照入,驅逐着在屋中張牙舞爪的陰暗,但終歸照進來的只有那麼少少一縷,不夠強大也不夠炙熱,故而只驅逐了一點點就無力繼續往前,只能與陰暗的力量對峙着,互相不肯退讓。
徐晉之一進去,便瞧見了那道背對而立的身影,看起來有些無助,但依舊筆直地挺立着,驕傲自持,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願失了那份驕傲,一如傾國牡丹。
徐晉之走到炭盆前,裏面的炭火早已經熄滅了,成了一盆死炭,沒有一絲一毫地暖意,他端起炭盆,想要去廚房重新換一盆,卻被翊陽叫住,「擱下。」
這兩個字冰冷冷的,沒有一絲感情。
「隆冬天寒,公主身子又一向畏冷,若不將炭火生起來,很容易着涼。」徐晉之的溫言解釋,並不能讓翊陽改變主意,再次道:「擱下!」
徐晉之輕嘆了口氣,將炭盆擱在一旁,隨即走到翊陽面前,望着那張蒼白而緊繃的側顏輕聲道:「我知道公主憋了一肚子的氣,但再怎麼樣,也不能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見翊陽抿着唇一言不發,他又勸道:「一次輸,並不表示什麼,後面的日子還長着呢,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笑到最後的那一個是誰。」
這句話刺痛了翊陽的心,她倏然轉過身來,死死盯着徐晉之,直至這會兒後者才發現她眸底一片通紅,不是哭泣或者傷心的那一種,而是眼底細如牛毛的血細破裂,滲出來的血梁紅了眸底;也才看到,她手裏緊緊捏着一個青瓷杯盞,難怪長几上那一殼六個的杯盞少了一個。只聽翊陽咬牙道:「駙馬說得輕巧,一次輸而已,你可知這一次失敗,令我們損失了多少?萬寶齋被剿滅,名冊落入皇兄之手不說,好不容易安插在朝廷與後宮的內應也被接連拔掉,這一次,我們一敗塗地,一敗塗地啊,你聽懂了沒有?」說到後面,翊陽的聲音已是近乎咆哮,神情也猙獰地猶如要吃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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