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陽沒有理會,盯着春菱道:「皇上是何反應?可有責罰這幾個人?」
「並沒有,皇上只說此事不急,緩緩再議。」見翊陽憂色未減,春菱安慰道:「看皇上的態度,應該對這件事不是太過反感,公主莫要太過擔心。」
「不是太過反感……」翊陽黛眉一挑,那雙美眸中蓄滿了冷笑嘲諷之色,「你真是這麼想的?」
春菱被她盯得心底不安,試探道:「可是奴婢猜錯了?」
「何止錯,簡直是大錯特錯!」翊陽毫不留情地斥責在,在春菱蒼白的面色中,她展袖起身,用金銀絲線繡成的大朵大朵牡丹的華麗裙裾在身後徐徐展開。
隨着繡鞋鞋頭上蝶須的顫動,翊陽越門檻來到檐下,縴手微伸,仿佛是要接住從檐外照進來的秋陽,可最終只能看着那點點細碎如金的陽光從指間漏過,若時間,若流水……
「咱們這位天子,心思可不是一般得深,又豈會輕易將喜怒流露在面上;相反,他越是惱怒就越不會讓人瞧出痕跡,本宮與他做了四十年的兄妹,至今仍未摸清他的心思……也不曾真正得到他的信任;能得他所信,見到他真實心思的,就只有他親近的那幾人,譬如……王安。」在提到王安時,一聲細微到幾乎不可聞的嘆息從那張嫣紅的朱唇中逸出,她不止一次想過拉攏王安成為自己的耳目,可惜,每每試探,結果都逃不過「失望」二字,至今沒有想到拉攏王安的手段。
若是有外人聽到這番話必定會十分驚訝,因為翊陽看起來不過二十幾許,完全看不出來竟已是四十歲的人。
春菱面色一白,不安地道:「這麼說來,太子的處境豈非很不妙?」說着,她又問道:「要不要提醒太子一聲?」
「提醒又如何,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翊陽不悅地斥了一句,春菱噤若寒蟬,不敢再出聲。
秋風掠過,吹起庭院中幾片剛剛落下的枯葉,枯葉翻飛飄動,遠遠望去,若在風中嬉戲的蝴蝶,倒是消去了幾分蕭瑟之感;可到底只是落葉借風勢,風一過,那幾片落葉就無力地落在地上,毫無生機。
翊陽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道:「駙馬回來了嗎?」
「還沒有。」夏荷話音剛落,就見一名身形修長,五官分明的男子男子走了進來,身上是未曾換下的朱紅朝服,正是駙馬徐晉之。
他看到翊陽站在檐下,頓時皺起了兩道英氣的濃眉,快步越過庭院來到翊陽身邊,將她摟入懷中,擋住不時吹來的秋風,口中則是帶着幾分責備,「怎麼在外頭站着,今兒個這風可不小,萬一受涼了可如何是好,瞧瞧你,這手都涼了,趕緊進去。」說着,他又看向正在行禮的春菱二人,「你們也是,怎麼能由着公主在外頭吹風。」
「駙馬恕罪。」春菱與夏荷趕緊低頭認錯。
「不過是一點風罷了,你別總把我想做嬌弱女子。」翊陽仰頭望着高自己半個頭的徐晉之,唇角彎起一抹柔美的弧度,儘管已經成親二十餘年,但兩人感情極好,濃情蜜意,琴瑟和協,一如新婚之時。
「總之就是不行。」徐晉之一邊說着一邊摟着翊陽往屋中走去,後者沒辦法,只得由他牽着走。
入內之後,徐晉之又細心地將門窗掩開,只開了一道通風的縫隙,確定風吹不怎麼進來後,方才來到翊陽身邊坐下,柔聲道:「早膳用過了嗎?」
翊陽搖搖頭,「我沒胃口。」
「可是有事煩心?」徐晉之輕聲問着,其實早在剛進來時,他就注意到翊陽眉頭籠着一絲淡淡愁緒。
「嗯。」翊陽將適才春菱說的事情複述了一遍,並無任何隱瞞;二人是皇室之中難得的恩愛夫妻,一體同心,做什麼事情都是夫妻二人同進同退。
徐晉之聽完她說的事情,輕嘆了一口氣,「他們上奏的時候,我也在朝上,但你明白的,這種時候,我不能摻與,只能袖手旁觀。」
「我知道,我並沒有責怪駙馬的意思,只是擔心太子……」翊陽憂心忡忡地道:「好不容易東宮的位置穩固了一點,偏偏又出這樣的么蛾子;你也知道,咱們這位皇上並不是什麼心胸豁達之人,怕是已經記恨上了,到時候倒霉的還不是太子;你說他們也當了幾十年官了,從進士一路升到這個位置,怎麼還是蠢,做事之前不先想想後果;就皇上那性子,怎麼可能允許別人明目張胆地奪權,簡直是在找死。」
翊陽絮絮地說了一通,可以看得出,她很不安;事實上,正如她自己所說的,並不是一個嬌弱女子,現在這樣,只能說這件事讓她很焦慮。
徐晉之輕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擔心太子,視他若親子,但越是關心越不能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條路出了問題,咱們就換一條路走,總能解決的,萬事有我,你只管把心放開。」
在徐晉之的溫言安慰下,翊陽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但仍有幾分憂色盤旋未去,正要說話,門外響起略有些急促地腳步聲,是長公主府的管家,他似乎走得有些急,這麼冷的天居然出了一腦門子的汗,進來後依着規矩行了一禮,隨後小聲道:「啟稟公主、駙馬,皇上剛剛下了一道旨意。」
這句話令翊陽心頭一跳,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什麼旨意?」
「皇上着令太子代行天子之職,巡視四方邊境將士,下個月就起程。」能在長公主府任管家之職,自是能幹之輩,一句話就概括了洋洋灑灑數百字的聖旨。
在管家開口之前,翊陽心中已是轉過無數念頭,或是訓誡洪太傅等人,或是暗奪太子東宮之權,但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是這樣一道旨意。
代天巡視邊境……
這六個字聽起來風光無限,威風凜凜,實際上卻是一個實打實的苦差事,邊境是什麼地方,大多苦寒貧瘠之地,一眼望去,往往除了石頭就是石頭,連點綠色也看不到,一應糧食用品皆靠補給,再加上氣候惡劣,夏天酷熱,冬天嚴寒,最是容易生病,每天都有十數名士兵因病而亡,若是體質差的人,去了那裏,簡直就像是去了地獄。
而這,還只是一個處邊境,按梁帝旨意所言,太子要巡視四方邊境,一個都不能拉下,如今是深秋,下個月便是冬天,沿着梁國邊境一圈繞下來,怎麼也得幾個月,也就是說,梁帝給太子挑了一個最冷最苦的季節,怕是連年都要在那裏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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