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初五是個手藝精湛的匠人,也是科學研究所里的匠人頭頭,算得上是這大院裏的小領導了。
但陳初五可從來沒敢把自己當成領導,先不說他沒有功名,連個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就是遼王殿下每月里給的這麼多的工錢,他也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只能每日裏加班加點的幹活,才能對得起這麼多的工錢啊。
洪武八年的正月初十,別的人都還在休假呢,陳初五就帶着匠人們來了科學研究所,繼續開始幹活了。
一批人加班加點的製作手搖式印刷機,畢竟印刷這種行業,那絕對是供不應求的,效率自然是越高越好。
除了印刷機之外,還有遼王殿下給的火器改良圖紙,也在加班加點的研發之中。
不過陳初五這次回來以後,就發現在科技研究所的邊上,竟然多了一個院子,上面掛牌:生物研究所!
嗯?這是個什麼地方啊?
陳初五跟何掌柜打聽了一下,何掌柜便神秘的說道:
「你知道那生物研究所,是誰在裏面嗎?」
「誰啊?」
「說出來嚇死你啊,是神機妙算劉伯溫啊!」
陳初五一聽,卻是嚇了一跳,萬萬沒想到劉伯溫都開始為遼王殿下效力了啊,而後何掌柜又說起這生物研究所是要研製一種能夠治療瘍病的新藥物。
治瘍病?這是好事情啊,咱們遼王殿下還真是厲害啊,什麼都懂呢。
只是和陳初五印象裏面的一堆郎中們抓各種各樣的草藥來煎熬不一樣,旁邊的生物研究所沒有任何的藥物味道,也沒有生火煮什麼東西,就見到一些個人每天帶着厚厚的面巾,然後搬進搬出的都是米啊,山芋啊,各種瓦罐啊,棉花啊,碳粉啊之類的東西。
甚至還看到有人推着一車車的古怪草本植物,一問才知道是海草,八百里加急現從海里摘出來火速運過來的。
不僅如此,陳初五偶然一次還看到了一些發酵發霉的古怪東西,放在瓶瓶罐罐里被送了進去,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一來二去的,怎麼好像是釀酒廠啊?
其實陳初五也猜對了一大半了,因為遼王殿下雖然讓劉伯溫牽頭監督,但手底下幹活的,可全都是好幾個釀酒作坊里的人。
明初這時候的作坊,還並沒有幾家大規模的,絕大部分都是家庭為單位的作坊,所以朱啟請人,也就只能從御用的釀酒廠,也就是所謂的皇莊裏請人了。
既然是為了製造抗生素,太子朱標那邊自然是全部批准,只是一些釀酒廠的匠戶而已,有什麼難度的呢。
朱啟這也是專人半專事,要說誰對稀釋,過濾,洗滌,製備蒸餾水最專業,那洪武年間絕對不是朱啟,而是這些釀酒廠的匠戶,他們天天可不就幹這些東西嗎,在實際操作上,一個個可絕對都是專業級別的啊。
當然了,在製備抗生素的時候,一些必須要注意的幾點,比如要注意個人衛生,每個人都要戴頭套,戴手套,不能污染培養皿,還有就是要帶面巾,操作時候要儘量遠離培養皿,不要吸入青黴菌等等。
反正該注意的地方,朱啟那都是詳盡的點到了,有這些專業人士的操作,還有劉伯溫的監督,朱啟這邊那就很輕鬆了,沒事過來看一看,剩下的就是等成果。
而劉伯溫也確實沒有讓朱啟失望,很快在他的監督下,第一批用《民兵訓練手冊》的土方法,製備出來的抗生素就已經順利完成了!
因為是土法發酵法獲得的抗生素,並不是化學合成獲得的,所以最後得到的不是那種結晶顆粒狀,而是呈現着類似液體的形態。
當然,如果有條件的話,肯定是化學合成更好一點,對比起發酵法獲得的抗生素,效率更高,結構更穩定,毒性更小更安全。
至於說土法製備的抗生素到底有沒有用,朱啟就不知道了,他只知道理論,又沒有實際試驗過,想要知道效果如何,那還必須要做人體實驗。
說起做人體實驗,一時半會竟然還有點為難,因為這皇城裏面好端端的也沒有傷號啊,不過這難不倒朱啟,直接在應天府里張貼了告示,就說現在朝廷有一種新的治療瘍病的藥物問世了,希望徵集患有瘍病的患者前來免費試藥。
這應天府百姓這麼多,誰家裏出個意外,劃傷身體,不小心感染得了瘍病的情況肯定是有的。
但老百姓們其實對於這種試驗新藥的事情,心裏多少是有點慌得,就和現代人一樣,跟你說去試驗一種不知道啥效果的新藥,你會樂意去嗎?
即便是那些病入膏肓的人,在這個時候也更樂意進行一些保守治療。
不過很快就有人打聽到了消息,說是這新藥是遼王殿下研發的,而且之前已經救過一個得了瘍病的人,那人沒幾天就活蹦亂跳了!
老百姓們一聽,好傢夥,是遼王殿下研發的新藥啊?那遼王殿下是誰啊,就是天上下來的文曲星啊!
人家是一炷香不到就丈量了一座山,當初現場看着遼王殿下丈量紫金山的人,那都說是見到神仙下凡了呢。
不僅如此,遼王殿下還能未卜先知,北元那些胡騎們多狡猾啊,要偷襲雁門關,任誰都沒想到的事情,就奇了怪了,遼王殿下竟然提前知曉了!
連夜兼程,率領大軍決戰於雲中山,只帶着一兩千人的小隊,就把北元四千多大軍打的那是落花流水,而且無一人傷亡,這不是神仙,能打出這樣的戰績來啊?
不過有人當即提出疑問,說道:
「不對啊,我聽得雲中山之戰版本不是這樣啊。」
那人話音剛落,就有老百姓舉起了大巴掌來了,好在那人很快又說到:
「我聽說是遼王殿下帶着三百餘騎,衝殺地陣,七進七出,四千多北元大軍瞬間灰飛煙滅!」
好傢夥,剛舉起來的巴掌立馬就拍到了對方的肩膀上,順勢還欣慰的拍了拍,這才對,這才是我大明的好百姓。
老百姓們也不多說啥了,趕緊把這個消息四散傳開來,看誰家有得了瘍病的,趕緊拉過來給治療一下,沒準就給遼王殿下醫活了呢?
朱啟此時完全不知道,他發出去的公告是朝廷名義研製的藥物,但老百姓們私底下都知道是遼王殿下研發的了,消息很快傳播開來,沒兩天就來了兩百來號的傷病員。
這些傷病員,無一例外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大面積外傷,感染了瘍病的人,有些是剛剛起症狀,有些則是燒的神志不清,傷口都發膿結痂了。
還有一些不想花錢請郎中的,用土法來治療外傷,比如說什麼窗戶上的窗灰來塗抹傷口的,門檻上的灰來塗抹傷口的。
那真是聽了都給朱啟氣笑了,這些灰塵除了加重傷口感染之外,有個屁的作用啊?關鍵是有些人沒有常識就算了,還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治療方法,奉為經典。
朱啟就看過一則新聞,一個男人被燒傷了,家人竟然用沙土把男人燒傷的地方給覆蓋住,說是沙土能治療燒傷,除了加重病情,造成感染之外,有半點作用?你說這不是弱智是什麼?
古代人沒有常識也就算了,都二十一世紀了,但凡上過義務教育的,還信這些玩意,跟印度那邊信奉牛尿治癌症的有什麼區別呢?
每每看到這些缺乏常識,朱啟那是氣的都無法呼吸。
所以說啊,最要不得的就是反智主義,但凡是看到這種行為,那必須要堅決抵制。
朱啟看到這些百姓們五花八門的治療行為,也是氣的話說不出來,但這時候不是科普這些常識的時候,看到那些被送來的各種各樣的病患,朱啟也是不多廢話,立馬讓人開始用新方法醫治。
就連朱元璋也穿着常服到了現場,順帶還帶着一批太醫院的御醫們過來了,這些御醫們哪裏知道朱啟的新治療法。
一進門,就看到遼王朱啟正命令人幫着一個大腿上開了一個大口子的人揭開血痂,一個御醫忍不住說道:
「殿下,他好不容易傷口開始復原,如果此時揭開血痂,只怕是傷情加重啊,不如應該多熬製一些消除瘍病的藥物才是啊。」
其他御醫們雖然沒說話,但他們心裏也是這麼想的,他們倒不是有壞心思,純粹是他們學習的醫術就是這樣教的,這時候對於瘍病,就是喝藥敷藥,有腐肉就提出腐肉,其餘就不管了,也沒辦法管。
朱啟則是指着病人的大腿周圍說道:
「你們看這傷口周圍發黑,還有一股子臭味,說明這血痂下面都已經化膿腐爛了,病人也已經燒的昏迷不醒,別說喝藥了,連水都餵不進去,要是不趕緊處理,能活幾日都不知道呢。」
朱啟也是沒想到送來的病患竟然這麼多危重的,但古代的瘍病也確實是如此,萬一發展成了個敗血症,那真是凶多吉少。
見到遼王殿下這麼說,那些御醫們也確實是沒辦法,病情發展到如此,他們能做的也就是素質三連,沒救了,救不了,告辭了。
既然救不了,那就只能看遼王殿下來發揮了。
以這個病患為例子,遼王殿下很快吩咐安排好的特殊醫療人員準備動手。
很快走出來了一個精瘦的中年人,皮膚黝黑,手腳麻利,其中一個御醫還認識他呢,好傢夥,這不是義莊裏的二皮匠嗎!?
那二皮匠沒想到見到老熟人了,也是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他跟死人屍體打了一輩子交代,專職負責縫合屍體,這年頭萬一有個誰家的人斷胳膊斷腿最後死掉的,都是來拜託他們給縫好的。
技術精湛,不僅是皮肉,連骨頭都給你固定好,除了周圍一圈線繩之外,看上去就跟沒斷過一樣。
朱啟一開始是想找仵作的,但專業人士一聽說是要縫皮肉,那找二皮匠啊!他們比一般仵作都還要專業呢!
朱啟一聽旁人介紹,好傢夥,這二皮匠怕不就是古代外科手術專家哦?雖然他們外科手術的對象都是死人,但這世界上,也算是少有的對人體極為了解的群體了。
這位二皮匠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縫活人,其實他的職業是非常晦氣的,平日裏誰家有什麼喜事,那絕對不會喊他,就算是喊他了,他也不會去的,畢竟誰家還沒個講究呢。
這二皮匠也怕自己身上晦氣,來幫人縫皮,萬一死了人,到時候算不算自己的啊,不過遼王殿下大手一揮,說了:
「爾等以前是縫合屍體的,如今本王喊你們來,是為了治病救人,實驗新療法的,既然是新療法,有個死傷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爾等不要有任何的壓力,以前怎麼縫,現在就怎麼縫。」
遼王殿下都這麼說了,這二皮匠自然也是放下了負擔。
此時就拿來了專業工具,然後讓一眾人等都退後一點,能帶上面巾的都帶上,這倒不是他醫學常識,害怕感染病人,或者被病人感染,純粹是職業習慣了。
屍體容易引起正常人生病,也就是所謂的屍毒,他這個干二皮匠的,自然是處處注意。
一番準備以後,他拿來了消毒好的各種器具,又用75度酒精消毒雙手,這才開始操作起來。
拿着工具一掀開血痂,沖鼻就是一股腐臭味,果然大塊的血痂下面,都已經開始化膿腐爛,這位二皮匠也不多囉嗦,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更腐爛的都見過,這算個球啊。
那些御醫們也是見多識廣,此時都專注的看着,其餘普通人一個個都嚇得臉色蒼白,朱啟一看這場面,好傢夥,這可不就是近代醫學史上著名公開手術的場面嗎?
一大幫子人圍着醫生看手術過程,可不就是近代歷史上的西方醫學發展的黑暗一幕。
沒想到在洪武八年的正月里復刻出來,看來人類醫學進步都需要走一條路啊,真是造化弄人啊。
近代歷史的手術是在劇院進行的,甚至還公開賣票,說起公開手術,一個人就不得不提,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飛刀」羅伯特·李斯頓,一場手術300%的致死率。
當然了,這只是流傳出來故意黑羅伯特·李斯頓的,學過醫的都知道,羅伯特·李斯頓對現代醫學的貢獻,是無可比擬的。
在外科醫生們普遍談笑間幫病人斷腿斷手,整個劇院慘叫連連相比,羅伯特·李斯頓是極為關注病人感受的,不僅規範了手術器具,強調無菌環境,甚至於他「飛刀」的稱號,也是在當時沒有麻醉劑的情況下,儘可能的讓病人少受折磨而逼不得已的。
那二皮匠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是多麼偉大的近現代醫療的先行者事業。
他就按照自己所學的,把血痂掀開後,開始放膿血,然後刮掉腐肉,原本燒的昏迷不醒的病人,那是直接硬生生的疼醒了,也幸虧提早給他咬了一根木頭,邊上還有三個壯漢將他固定好。
饒是如此,也是慘叫連連。
沒辦法,麻沸散失傳了啊,要不然一萬麻沸散下肚,哪還有什麼痛楚啊。
二皮匠手腳很麻利,快速的清楚腐爛的黑肉之後,開始反覆消毒,周圍的皮膚,而後開始將皮肉落在一起,進行縫合。
對於初次見到這場面的人,那是相當的血腥暴力了。
縫着縫着那病人又疼暈了過去,對他來說,也算是好事情了。
縫完了以後,就是最關鍵的注射抗生素了。
這念頭沒有針筒,不過沒關係,替代品還是很多的,鵝毛管就是天然的針頭,就是粗了點,病人肯定要疼很久,但也沒辦法,這年頭想要製造出合格的針頭,那真的不是短期內能辦得到的。
不過金屬針筒還是能辦得到的,實際上在十六十七世紀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最早的金屬針筒,但金屬針筒容易腐蝕,以後還是要開發玻璃針筒才好,技術層面其實都是一樣的。
將早已準備好的抗生素注入到了病人的體內,因為對方的情況比較嚴重,所以選擇是中等劑量的注射,以後就每天觀察情況,再酌情加大或者減少劑量。
沒辦法,在現有條件之下,也只能秉承着實驗精神一步步的試了。
老百姓們看的那是心驚肉跳的,朱啟在一邊也是看的額頭冒汗,朱元璋倒是很淡定,上過沙場的就是見多識廣,見到那二皮匠操作完了,朱元璋囑託讓人好生照看病患,做好記錄,隨時匯報情況。
餘下能做的就是等,要麼把病人等死,要麼把病人等活。
而在現場,還有一兩百號病人,等着醫治呢,不過不少人看的那是臉色發白,估計想跑的心思都有了,但皇帝在這裏,誰敢跑啊?
那些御醫們,也是一個個的面面相覷,他們行醫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醫療手段的。
刮肉他們會,但讓二皮匠來縫合皮肉,然後注射東西,這操作還是頭一次見啊。
這真的,有效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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