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祈過來時,就見着這幅歲月靜好的畫面。他立在廊下,不忍打破似的,靜靜的凝視着蘇瑜唇角溫柔如水的笑,睫羽不不稀不濃,恰似花間穿飛的蒹葭之蝶,熬過了周老太太去逝的艱難不適,臉上的顏色終於風月清霽起來。
她戴着阿娘給他的桃花流疏釵,淡淡的流疏影子在婉若約素的肩頭搖曳出淡淡的暗影,一襲薄如蟬翼的綿織紗衣罩在淡紫色的繡小團花的對襟襦裙上,襯得她身姿恣意優雅,美若一幅畫。
不經意間一抬頭,蘇瑜見着立在窗扉外的俊美男子。一身銀色溜金邊的衫衣,長發只是微微用了條絲帶束起,瞧着三分慵懶,七分隨意移步進來,帶着一臉的笑。
「你在外看了多久?我怎不知的?」蘇瑜先問着宣祈,而後又帶着嗔責的語氣問蝶依,「你發現了是不是?怎麼也不提醒我的。」
蝶依覺得自己就是個池魚,被火殃及的,她抿笑不言。
「睡了多久了?」宣祈一點兒也不惱宣祈的嗔怪,走到搖籃邊,低頭看着小衍哥兒。
「小半個時辰了。」
「你說這么小個小東西,怎麼就能長大的?」
「你養了晗哥兒那麼久,還不知道怎麼養孩子嗎?」蘇瑜隨口問着。
宣祈臉上的表情卻是微頓,隨即苦笑,「那時我的勢力不像如今這麼穩固,晗哥兒接回來後因為身份特殊,難免會受些委屈,好在如今有你,他總算能無憂無慮長大了。」
蘇瑜尚記得當年遇到宣晗的情形,那孩子的眼神很黯淡,不像現在這樣有光。「王爺這頂高帽子妾身可受不起,不過是他如今成了我的孩子,照顧疼愛他是我的本分而已。」
「那孩子年紀小小,心思卻深,我擔心他憋出病來才帶他出去散散心,開闊開闊眼界,沒想到他竟給自己找了個阿娘回來。」宣祈邊說,邊朝蘇瑜這邊傾身。
看着眼前越來越放大的臉,眼中更有戲虐和狡黠,蘇瑜也不甘示弱的靠近,「他給自己找阿娘,到是便宜了王爺這個當阿爹的,咱們三個人好像只有妾身是吃虧的呢。」
「王爺,王妃……。」如此輕浮旖旎的畫面,蝶依很不想打擾,可她不得不開口,「衍公子醒了。」
夫妻兩個一愣,宣祈不着痕跡別過臉去,蘇瑜臉上掠過一抹緋紅。又同時看向小衍哥兒,他正睜着明亮的大眼睛,十分無辜的眨着。
蘇瑜將衍哥兒抱起來,哄了一會兒,莊娘子就來接走去餵乳了。
「耿榮要回來了。」夫妻兩個坐在露台上下棋,宣祈執黑棋落下,「朝廷對連雲的惠策施行得良好,耿榮連上了三道劄子回京。」
耿榮迫不及等要回來,蘇瑜大概能猜到是什麼原因,「他傻的麼,連雲固然是回到了大唐,可那裏是邊境,北國狼子野心,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發難?他若在連雲好好守着幾年,再回京豈不是封候指日可待。」
看着蘇瑜落在他棋子邊上的白棋,宣祈吃掉她一子後道:「我倒想起一事來,我尚在連雲時,一日你特意讓王府的使差到連雲送信,可那信卻不是給我而是送到了耿榮手裏。信的內容我也看了,但那三個字看似簡單,背後肯定藏着什麼我所不知道的隱秘,結合着耿大將軍寧願放棄前程也要着急回京的情況來看,肯定與這件隱秘有關。」
說完,他目光轉睛的看着蘇瑜,等着解答。
蘇瑜也落下一子,堵住他的去路。她從不懷疑眼前這個男人的敏銳度,只是這是耿榮與嫣如的私事,她不知要怎麼回答。何況她利用此事牽制住耿榮對付宣祈已是對不起嫣如,哪裏還能將她的事說與別人聽?
「王爺這麼利害,猜一猜不就知道了。」
這可真是個調皮的回答,宣祈知道蘇瑜是不打算說了。
某日,蘇瑜到新開的錢莊去坐了坐,回府途中還在看賬車。馬車車室里的角落裏擱着一小桶冰,車室里的溫度倒比車室外舒爽不少。錢莊的生意雖說不上一本萬利,但與其他鋪子相比,利潤的確是要高一點點。
蘇瑜正想着如何讓錢莊枝繁葉茂的散開時,馬車突然停了。
雪嬌撩開細密的香妃竹簾,「王妃,是耿將軍將車攔停了。」
耿榮!
蘇瑜心中微嘆,自打從宣祈那裏知道了他將回來的消息,她就想着這人肯定得找到她這兒來。如今果不其然,她合上賬冊,挑簾看了看,對雪嬌說,「前來不遠就是相見歡酒肆,請將軍到那裏坐坐吧。」
「是。」
雪嬌傳話後不久,馬車重新走起來。
耿榮先到相見歡酒肆,他站在酒肆大堂沒動,直到蘇瑜進來,才跟着她到了酒肆後院。
「你把嫣如藏哪兒去了?」
耿榮問得這樣直接,肯定是到碧落莊去過了。蘇瑜沒立即搭理他,坐在梨木椅上,捧着雪嬌遞上來的茶吃了一口,方道:「我能藏人的地方只有三處,城外的碧落莊,城裏的孫家和攝政王府,你在城外的碧落莊沒找見人,何不到孫家和王府去搜搜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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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以為我不敢。」耿榮瞪着蘇瑜,眼中全是憤怒和隱忍。他憤怒蘇瑜將嫣如藏起來,隱忍怒火不暴發是怕蘇瑜不告訴他嫣如的下落。
他不是不敢,是他清楚,嫣如是不可能在孫家和王府的,否則就不會直接找上她而是去孫家和王府找人了。
蘇瑜實在不知要將耿榮如何,她是知道嫣如的下落,但這並不代表嫣如會願意她將下落告知耿榮。而且他們之間的事,蘇瑜真不願意摻和太多。
「我只能告訴你嫣如現在很好,其餘的無可奉告。」
「什麼叫無可奉告,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好,想誠心拆散我們罷了。」
這冤枉蘇瑜可不受,她忽然覺得和耿榮單獨相見就是個錯誤,這個人根本就聽不進她的話。倏地擱下茶盞,蘇瑜站起身,眸色清潤冷沉,「你與嫣如之間是和也好,是分也罷,與我有什麼干係?難道你們是分是和我還能得到什麼好處不曾?耿榮我告訴你,嫣如既是不想見你,那便是她自己的事,旁人誰能左右?至於他為何不願意見你,這其中原由你自己想去吧。」
不想再與耿榮浪費唇舌,蘇瑜揣着滿肚子火離開了酒肆。
車室里,蘇瑜想了想,還是吩咐雪嬌,「你去趟安南候府,支會嫣如一聲,就說耿榮回來了。」
馬車回到王府,雪嬌便去安南候府傳話,蘇瑜回了明德院。
袁嬤嬤一見着她便道:「剛才碧落莊有人稟報,說耿榮將軍在莊子裏大鬧了一場,逼着他們說出嫣如姑娘的下落呢。」
「此事我已知道了。」落坐在妝奩前,蘇瑜取下頭上一支珠釵,「回來的路上我碰到了耿榮,她也問我要嫣如的下落。」
「姑娘告訴他了?」袁嬤嬤隨口問着。
蘇瑜無奈搖頭,「我不確定嫣如是不是想讓耿榮知道她的下落,自然是不能說的,只是耿榮這一回京,嫣如的下落他遲早是要知道的民,屆時安南候府恐怕就要熱鬧了。」
袁嬤嬤沒說話了。
不久雪嬌回來了,她說,「嫣如姑娘說委屈姑娘了,這件事情順其自然。」
嫣如原本是打算離開京城的,有了身孕自然是走不了了,也讓她與耿榮之間的孽債越來越多,一句順其自然,她也頗感疲憊和無奈吧。
「耿榮這個人脾氣倒是倔,嬤嬤,給門房遞個話,要是耿榮將軍來找我,就把嫣如姑娘這話告訴他。」
「是。」
暮色四合,夕陽餘輝斜照進窗扉落在鋪了竹蓆的榻上,一層薄薄的光伴着湧進窗扉的微風,像在微微流淌似的。
耿榮今日無功而返,垂頭喪氣回府。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怎麼也不出來。
佟氏和溫夫人相攜來到門口,婆媳倆開始柔聲相言。
溫夫人說:「我兒,你到底是出什麼事了?今日你好多同僚過來找你吃酒,你卻不在家,你開開門出來,跟阿娘說說到底出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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