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學,醫務室。
這所大學,雖比不上首都大學,但也算是歷史悠遠的老牌大學了。醫務室,便是由一棟兩層樓高的二三十年代小洋樓改建而成。
裏面,除了有校醫辦公室,休息室之外。還有藥房,病房,以及休息區。
一般來說,一些簡單的小毛病,開點藥或者打幾針就可以了。
但也有些需要休息的病,會讓學生來這裏短暫的休息一下。
就如同現在的林柔。
葉雪飛站在與醫院病床沒有什麼詫異的小床前,低眸看着平靜躺在床上的林柔,不發一語。
田曉青自然守在她身側,緊張的注意着她的神情變化。
倒是跟來的楊柳,先是好奇的看了看林柔之後,眼珠子便開始打量起這間醫務室來。
京城大學的校醫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看上去倒是屬於那種安分守己的樣子。她把三人帶入林柔休息的地方後,便退了出來。
來到門邊,好似想起什麼一般,她扭頭對三人說:「哦,對了。林同學怕是一時半會睡不醒,你們也別太擔心,看看就回去吧,她睡醒了我自然會讓她回宿舍的。」
三人中,田曉青和楊柳都轉過身,對校醫禮貌的笑了笑,表示感謝。田曉青更是朝她微微彎了彎腰。
唯有葉雪飛,似乎根本沒有聽到校醫的話,背對着她的身體,一動不動。
校醫倒也沒有在意,只是略帶好奇的眸光從葉雪飛身上掃過,便走出了房間,留下三人在這裏陪着林柔。
校醫腳下高跟鞋與地板親密接觸的聲音,漸行漸遠。
當根本聽不見後,田曉青才回過身,對葉雪飛問道:「雪飛,林柔她沒事吧?」
她多希望能從葉雪飛口中聽到,是自己過於緊張,林柔沒事的消息。可是,葉雪飛卻輕點頜首,淡淡的說了句:「有事。」
什麼!
田曉青吃了一驚,眼眶頓時又紅了起來。
楊柳不解的看着葉雪飛問:「雪飛,你還懂醫術啊?剛才那個校醫老師,不是說她沒事嗎?」
葉雪飛緩緩搖頭,眼睛盯着林柔,口中卻在回答楊柳的問題:「我不懂醫術。」
但是,她卻能看見常人之外的事。
此時此刻,在葉雪飛的眼中,平靜躺在床上的林柔,與田曉青和楊柳她們所看的不同
。在她眼裏,林柔的天靈之處,烏雲壓頂,這是走厄運的前奏。
就連體內的生氣,也凝成絲狀,悄無聲息的被什麼東西抽走。
林柔昏迷,並非是因為休息不夠,導致的貧血低血糖。而是因為體內生氣被流失的提醒。這還是因為她曾經在林柔體內種下過護體種子的緣故,才會在身體一出現狀況的時候,就讓她昏倒示警。至於其他人……
葉雪飛抬眸,那雙清冽無波的眼,好似透過了天花板,看到了凝聚在京城大學上空一個黑灰色,了無生氣的巨大漩渦。
正是它,在不斷的抽走京城大學無數學生的生機。
「不懂醫術,那怎麼說有事?」楊柳被葉雪飛的回答,弄得一頭霧水,嘴裏小聲嘀咕。
她卻不知,葉雪飛口中的『有事』與是否懂醫術絲毫沒有關係。
「雪飛,那怎麼辦?」田曉青回過神來,再次把希望放在了葉雪飛身上。
「沒事。」葉雪飛再次回答,卻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呃?
楊柳更加疑惑了。
只是,還不等她再次發問,就見葉雪飛突然抬起手,在林柔頭頂處虛無之地抓了一把。
「好了。」葉雪飛收回手。
呃?好了?
楊柳眨了眨眼,她覺得自己還算聰明的腦袋瓜子,如今已經被塞滿了漿糊。
就在葉雪飛話音剛落之際,一直閉着眼陷入昏迷的林柔突然睫毛一動,一雙迷茫的雙眼在三人的注視下,緩緩打開。
「林柔,你醒啦!」田曉青激動的撲過去,抓住林柔的手。
林柔剛剛甦醒,眼前一片昏眩,全身好似脫力了一般,只能用細如蚊吟的聲音問道:「我……我是在哪?我怎麼了?」
「哇!雪飛,你剛才做了什麼?」楊柳難以置信的看着這一幕,那*裸的眼神恨不得將葉雪飛送上解剖台解剖。
葉雪飛此時哪有功夫管她?
她只是盯着林柔,微抿的雙唇,似乎有很多話要問。
「雪飛?雪飛來了嗎?」倒是林柔,聽到了楊柳的話後,雙眼下意識的在房間中尋找着葉雪飛。很快,她的視線就與葉雪飛的對上。
「林柔,到底出了什麼事?」葉雪飛看着她,一字一句的問。
那種眼神,讓林柔心中一震,絲毫不敢隱瞞,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完完整整的說了出來。
……
當葉雪飛和楊柳從京城大學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傍晚。
西落的日頭,漸漸隱沒身影。最後一絲餘暉落在大地上,為地面的一切披上了一層橘紅色的霞光
。
站在京城大學門口,葉雪飛扭頭又看了一眼身後的校園。
與別人眼中霞光中的瑰麗不同,她只看到了陰雲密佈,怨氣纏身的預兆。
回去的路上,楊柳一直從側面打量着葉雪飛,好似她是外星人一般。過了許久,楊柳才難以置信的感嘆:「雪飛,沒想到你居然還是一個神婆。」
葉雪飛內心翻了一個白眼,腹誹:什麼神婆?天師不更威武霸氣一些嗎?
「家傳的。」簡單三個字,堵住了楊柳喋喋不休的嘴。
兩人一路走回首都大學,至於京城大學那邊的情況,葉雪飛打算晚上再去看一眼。最好,能與正主面對面,聊一下人生理想什麼的。
回到首都大學,二人都直接朝着宿舍方向走去。
剛回到2110寢室,就看到李芙準備離開的樣子。
三人在寢室門口碰上,都顯得有些意外。
「真倒霉。」楊柳愣了一下,嘴裏故意嘀咕了一句。
這三個字,明顯是衝着李芙去的。後者也聽得清清楚楚,當即就冷哼一聲,繞過兩人離開。
楊柳目送她離去,看着她的背影喃喃的道:「呵,怪事。今天居然不跟我嗆聲?」
葉雪飛同樣看着李芙的背影,卻若有所思。在楊柳的呢喃中,她抬頭望天,看向自己宿舍樓上空已經開始發暗的天空。
眸中,突然射出兩道肉眼不可見的青芒,如刀刃一般鋒利,又如箭矢一般迅疾,朝着天空中而去。
咔嚓!
仿佛,有什麼碎裂的聲音響起。可是,楊柳卻絲毫沒有聽見。
「走吧。」葉雪飛收回視線,對楊柳道。
「哦。」楊柳點了點頭,不再去想李芙的反常,跟着葉雪飛進了屋。
上了二樓,楊柳自然是要返回她的房間,而葉雪飛準備上三樓的時候,卻突然注意到李芙虛掩的房門裏,有一道亮光閃過。
駐足定眼一瞧,透過門縫,葉雪飛看到了一面破裂的鏡子。那上面的裂痕,似乎是剛剛出現的。
沒有多看,葉雪飛若無其事的收回眼神,繼續上樓。
剛才,她見到李芙,就發現她似乎與京城大學那邊的怪事有了一絲因果。沒有多想,她便出手斬斷。而此刻,見到那面破碎的鏡子,她心中更能肯定,這一切,都是因為夜班梳頭那個傳說鬧出來的。
只是,在背後操控這一切的主使者,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或許,到了晚上,一切都會有答案。
葉雪飛心中微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
午夜,離00:00還差十分鐘的時候,葉雪飛獨自一人潛入了京城大學
。今夜的行動,她沒有告知任何人。
一來,是說了別人也幫不上忙。二來,這樣的事,最好就是悄無聲息的解決,以免徒增麻煩。
夜裏的京城大學,寂靜得好似沒有人一般。
就連路燈,也都關掉,整所大學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可是,在葉雪飛的眼裏,卻又是另一番模樣。學校是陷入黑暗沒錯,但是在其上空,卻漂浮着綠瑩瑩,陰森恐怖的巨大漩渦,絲毫不停歇的抽取着與其產生因果對象體內的生氣,仿佛,在那漩渦的中心,蘊養着什麼恐怖之物。
葉雪飛叫不停歇,在校園裏,找到了陰氣最重的地方。
是在女生宿舍樓附近,或者說,就在宿舍樓裏面。
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宿舍樓,神識一掃,葉雪飛發現大部分的人都已經陷入熟睡。而這裏,也是生氣被抽取最多的地方。
這裏被抽走的生氣細絲,幾乎已經可以擰成一股嬰兒手腕粗的繩子。
葉雪飛並未進樓,而是找了一處隱蔽之地,從懷裏掏出了事先準備好的鏡子和梳子。
盤膝坐下,葉雪飛將鏡子放在面前的石桌上。
這裏,是宿舍樓外一處位於花園的小八角亭。四面通達,裏面放着一張石桌和四個腰鼓型的石凳。
葉雪飛身後,是宛若圓盤的明月。
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本該是同一輪明月,但是從京城大學裏看去,卻覺得月的輪廓,好似泛着妖冶的殷紅。
調整好鏡子的角度,那輪天空中的明月,便出現在了葉雪飛面前的鏡子中。
月光的反射,讓鏡中的她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而葉雪飛絲毫沒有在意,而是看準時間,在00:00一到的時候,鬆開了自己的頭繩,讓自己的長髮散落下來。
黑髮,如同黑色的珍珠般光滑,又如同上好的綢緞般柔軟。
它在空中畫了一個優雅的圓弧,最後安靜的落在葉雪飛的肩上。
葉雪飛將頭髮拂過肩頭,手中拿着的槐木梳子,便開始了動作——
一,二,三……
當第九十九下結束的時候,葉雪飛將槐木梳子放在石桌上,雙眸盯着鏡中的『自己』。
她沒有問出問題,就這麼沉默着。
少頃,那鏡中的『她』仿佛是等得不耐煩了,髮絲微動了一下。
隨着『她』的動作,八角亭外的樹枝都被突起的風吹得『嘩啦啦』作響。一個好似亘古傳來的『問』字音節,在她耳旁炸起。
葉雪飛嘴角輕勾,眉宇間露出一種『陰謀得逞』的意味。
突然,她伸出手,不帶一絲停留的朝着鏡子中的自己抓去
!
這突來的變故,讓四周的一切戛然而止。而唯一不停的,就是葉雪飛的動作。
她的手伸入鏡中。鏡子,卻沒有預想中的那樣掉落,反而好似一口古井一般,吞噬了她的手掌,手臂。
突然,她動作一頓,下一秒,便反方向的抽出自己手臂。
她的動作,一樣迅猛。
當她的手臂和手掌脫離鏡面的時候,手中多了一物。
黑漆漆的,赫然是一把頭髮。
「哼。」冷哼一聲,葉雪飛加大力度,讓手中之物無從掙扎。
倏地——
黑髮連着白衣,一道纖細曼妙的身影,從鏡子中被抽了出來。
啪!
葉雪飛將她狠狠摔在地上,反手一個指決打在鏡面上,封掉了她的退路。
那白衣女鬼,摔落在地上,雙手撐地,黑髮如蛇一般蜿蜒,勾勒出她玲玲的身姿,八角亭中的地面,一半都被黑髮鋪蓋。
募地,她抬起頭,一雙佈滿青色的眼珠死死的盯住了葉雪飛。
「青女!」當看清女鬼的模樣時,葉雪飛驚詫出聲。
她的震驚過于震撼,讓她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萬年前。
萬年前,那一幕,讓她想忘也忘不掉。
赤炎火海,能焚仙噬佛,是三界的禁地。
火海邊緣上,她懸空而立,清冽桀驁的雙眼看着的是站在火海之中的一對男女。
男子,是她的至交好友,以畫成仙的畫聖子期。女的,則是陪伴他千年之久的侍女,青女。
她記得,當日她的這位好友,為了幫她取火中蓮子而被火毒鑽心,生機湮滅。
青女則抱着他的遺體,對着匆匆趕來的她哭訴。
她求她,求她救回他。
可惜,當時的她並無能力讓中了火毒的他起死回生。她能做的,只是送他魂魄進入輪迴。
青女苦求無果,毅然決然的抱着子期的遺體跳入火海之中,同時灰飛煙滅。
在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子期對她早已情根深種,甘願為她冒險,只為了取得火蓮子,讓她的煉器開爐。
而青女,則對子期早已超出了主僕之情,生出男女愛慕。
願意與他同生共死。
子期青女之死,是她心中憾事。然,萬年滄桑,變化萬千。萬年後,她卻以這樣的方式,與青女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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