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戶官開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子懵圈,這樣也行?

    收起了思緒的朱厚照,目光自然是落在了坐在那裏的朱輔身上,相比勛貴之首的張懋來,朱輔或許存在感低了許多。

    但是再怎麼說也是大明世襲罔替下來的幾位國公之一,仍然在五軍都督府掛着職,乃是五軍都督府前軍都督。

    這要是放在大明開國之初的話,這五軍都督府前軍都督那可是真正的實權官職,放眼大明那都是數得着的高官。

    只可惜如今五軍都督府的權柄幾乎被兵部給侵吞的差不多了,所以說在沒有領真正的實質性官缺的情況下,所謂的五軍都督府前軍都督更大意義上只是一個好聽的名頭罷了。

    就如張懋是五軍都督府中軍都督,真要說起來的話,同朱輔的千軍都督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然而張懋卻領了提督京營的實缺,這就顯得張懋在軍中地位一下高出朱輔一大截來。

    雖然說天子對朱輔這位成國公的看重不比英國公張懋,不過那也是相對而言,說實話,大明曆代帝王,對於勛貴,尤其是在勛貴喪失了大量權柄之後,那還是極其的優待的。

    歷代天子不止一次的想要扶持勛貴集團,只可惜勛貴集團自土木堡一役損失太過慘重,又被文官集團瘋狂打壓,再加上隨着天下承平日久,勛貴之中根本就沒有什麼能夠拿得出手的傑出子弟,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幾代天子背後扶持也是扶不起這一墜千丈的勛貴集團。

    看了一眼朱輔,朱厚照緩緩開口道:「老國公這次攜帶妻女入宮,這可是相當罕見啊。」

    朱輔聞言忙帶着幾分惶恐道:「老臣以往也是不想驚擾了陛下以及皇后娘娘,所以也就沒有讓家中女眷進宮向皇后娘娘問安,還請陛下恕罪。」

    朱厚照見狀擺了擺手道:「行了,朕只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瞥了朱輔一眼,朱厚照道:「說吧,你這次帶妻女一起進宮,應該不是只為了見朕還有皇后吧,有什麼事,說給朕聽聽。」

    朱輔笑了笑道:「老臣這點小心思就知道瞞不過陛下。」

    吹捧了朱厚照一把,朱輔這才笑着道:「這不是老臣家中有一女,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齡,老夫就想着讓夫人帶着小女進宮拜見皇后娘娘,看看皇后娘娘能否給小女尋一門佳婿。」

    朱厚照聞言下意識的道:「就這事?」

    隨即反應了過來,看向朱輔,眼中帶着幾分疑惑之色道:「不對,朕怎麼感覺成國公你這目的沒那麼簡單啊?」

    朱輔的一番話聽着倒是沒有什麼問題,關鍵仔細一想就不對勁了啊。

    朱輔好歹也是堂堂成國公,國公家的女兒還能找不到夫婿嗎,更不要說還想要皇后幫忙,這怎麼看都不對勁。

    心中一動,朱厚照看着朱輔,突然道:「成國公,朕看你想要皇后娘娘幫忙是假,想要求朕是真吧。」

    被朱厚照點破了自己那點小心思,朱輔倒也不慌,心中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如果說天子看不透這點的話,他還要想辦法點破,如今天子既然看破了,倒也省了他的一番心思。

    深吸了一口氣,朱輔起身向着朱厚照恭敬一禮道:「陛下明見萬里,臣的確是想要為小女指一門婚事。」

    朱厚照這會兒打量着朱輔,眼中流露着幾分玩味,就連一旁侍奉着的高鳳也是露出幾分好奇之色,目光落在了朱輔身上,暗暗猜測朱輔這到底是看上了什麼人,以其身份地位,按說只要看上了對方,完全可以命人告知對方,令其上門提親啊。

    可是這會兒卻是讓朱輔跑到天子這邊來,甚至還想讓天子親自出面賜婚,那麼這就有些令人玩味了。

    高鳳突然之間心中一動,眼中露出幾分愕然之色,心中隱隱的生出一個可能來,再看朱輔的時候,目光就變得古怪起來,這成國公不會是看上了那位吧。

    朱厚照顯然也大致猜到了朱輔的目的,正因為如此,他的反應也如高鳳一般,神色很是怪異的看着朱輔。

    不過朱厚照還是緩緩的向着朱輔道:「哦,不知是哪家的兒郎,竟然這般好運,入了成國公的法眼?」

    朱輔深吸一口氣,既然已經開了口,那麼就沒有必要猶豫,就如自己兒子朱麟所說的那般。

    如李桓這般優秀的人物,打李桓注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若是不能先下手為強的話,那麼到時候一旦被別人搶了先,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只聽得朱輔道:「回陛下,老臣觀中軍都督府大都督李桓乃百年難得一見的俊傑,老臣意欲與之結親,所以特來懇請陛下能夠為小女以及李桓賜婚。」

    當朱輔說出李桓的名字的時候,朱厚照臉上便是露出了瞭然之色。

    明白了朱輔此番前來的目的,朱厚照看朱輔的神色也變得頗有些古怪起來。

    朱輔說完之後,心中倒也有些忐忑,畢竟他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卻是不知道天子到底是什麼態度。

    這心中沒底,若是天子答應了還好,可是如果天子不答應的話,那他今日之舉,一旦傳揚出去,必然會給他成國公府造成不小的影響。

    不過這個時候朱輔也是顧不得太多了,總不能放着李桓這麼一個大好的乘龍快婿就這麼放過吧。

    輕咳了一聲,朱厚照向着朱輔道:「成國公,你可還記得當初英國公也曾向朕提及其女與李卿之事?」

    朱輔聞言當即正色道:「回陛下,老臣自然記得,不過老臣記得沒錯的話,英國公臨終之事只是提了一下,並沒有說過一定要將其女許配給李桓啊。」

    朱厚照不禁看向朱輔,這會兒朱厚照看着朱輔那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不禁有些感嘆,他沒想到朱輔這麵皮厚起來還真的是不管不顧啊。

    他就不信朱輔不清楚張懋臨終之時當着天子的面,什麼都不提,偏偏就提及想要撮合李桓與其女的事情。

    張懋的意思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就差沒有直接說明了,無非就是想要天子幫忙賜婚。

    可是這會兒到了朱輔口中,就變了樣了。

    想一想英國公張懋臨死都打李桓的主意,而現在連朱輔都想着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李桓。

    朱厚照一時之間不禁有些感嘆,李桓仿佛一下子就成了香餑餑似得,被兩大國公之家給盯上了。

    看朱厚照沒有開口,朱輔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一下子就放鬆了許多,這會兒抬頭向着朱厚照道:「陛下,老臣一輩子也沒有求過陛下什麼,也就這次,希望陛下能夠為老臣做主啊。」

    說着朱輔竟然直接起身給朱厚照跪了下去,一副哀求的模樣。

    朱厚照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連忙上前將朱輔給攙扶了起來道:「老國公快快請起,朕也沒有說不答應啊,你這是做什麼。」

    朱輔聞言登時大喜道:「這麼說陛下是答應為小女賜婚了?」

    朱厚照登時一陣輕咳道:「老國公,朕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了,可是這娶妻之事也不是什么小事,關係着一輩子,朕怎麼着也要問一問李卿的意思不是嗎?」

    說着朱厚照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說來也怪朕,朕不久之前還同李卿說過,讓他尋機去見一見英國公家的女兒,若是李卿滿意的話,朕就幫他賜婚。」

    朱輔一聽,頓時急了道:「陛下,您方才還說……」

    朱厚照苦笑看着朱輔道:「成國公莫急,朕既然說了,總是要給老國公你一個交代的。」

    聽天子這麼說,朱輔這才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同時心中暗暗慶幸,幸好他開口的還不算太晚,若是再遲一些,可能天子就真的要給李桓以及英國公家賜婚了。

    所幸朱厚照還沒有開口,他們家還有機會。

    朱輔這會兒多少有些慶幸張懋死了,雖然這麼想有些不太地道,對不住他同張懋多年來的情誼,但是張懋如果還活着的話,以張懋的手段和謀劃,他肯定是沒有一點機會同張懋相爭的。

    朱厚照揉了揉額頭,看了朱輔一眼道:「這樣吧,這件事朕會同李卿說的,到時候看看李卿是什麼想法,朕也會給成國公你一個交代。」

    雖然說只是得了天子一個承諾,但是朱輔還是點了點頭,至少還有希望不是嗎?

    輕咳了一聲,朱輔看向天子道:「陛下,老臣方才見陛下眉宇之間隱有愁容,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朱厚照看了朱輔一眼,忽然之間心中一動。

    想到方才自己所看到的那一份關於京營內部那密密麻麻的好大一張關係網,其中勛貴的關係就佔了差不多一半左右。

    而朱輔又是勛貴之中僅次於英國公的人,他不可能不清楚京營的情況,所以說朱厚照看向朱輔緩緩開口道:「成國公,朕命李卿提督京營,整頓京營的事情,愛卿應該知曉吧。」

    朱輔聞言笑着點了點頭道:「回陛下,此事臣自然知曉。」

    朱厚照又道:「那依愛卿之見,這整頓京營之事,以李卿的能力,可能順利推行嗎?」

    朱輔神色一正,此番入宮覲見天子,可不單單是為了求得天子賜婚的,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要提醒天子。

    他們勛貴一脈同皇家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然是不想看到有亂子出現,況且京營牽連太廣,甚至涉及到諸多勛貴之家,朱輔也不想看到到時候李桓真的強行整頓京營,以至於發生衝突之事。

    深吸了一口氣,朱輔看着天子道:「陛下,恕老臣直言,京營之事,陛下應該相當清楚,幾代帝王都曾想着重整京營,可是最終也只能不了了之,其中之艱難阻礙之強,絕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所能夠扛得住的。」

    朱厚照聽朱輔這麼一說,不禁道:「這其中就包括你們勛貴集團吧。」

    朱輔聞言苦笑道:「陛下,臣自然是不敢欺瞞陛下,只是陛下您也要理解,勛貴集團自從喪失了大量的權柄之後,各家子弟也只能進入京營一途,若是連京營都進不去的話,那勛貴怕是連最後的一點門面都沒了。」

    如今勛貴集團雖然也只剩下一個花架子,可是多少在京營之中還有那麼點影響力,就如朱輔所說的那樣,京營那點地盤和利益算是勛貴最後的遮羞布了,這要是連這塊遮羞布都沒了,勛貴就真的徹底的廢了。

    朱厚照聞言不由的皺了皺眉頭,雖然說心中對於勛貴集團的不爭氣很是惱火,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一點,那就是勛貴集團如今多少還是有那麼點用處,真連京營那點影響力都喪失了,勛貴集團就真的剩下一個好看的空架子了。

    看了朱輔一眼,朱厚照開口道:「那依成國公你的意思,這京營動不得?」

    朱輔猶豫了一下道:「陛下,李桓若是真的要動京營的話,其他不說,單單是要裁撤掉的數萬老弱,這些人可能從十幾歲就開始進入京營,數十年間,如今可能都已經白髮蒼蒼,就靠着京營那點餉銀活命,一旦裁撤,那可是數萬人啊,到時候會出什麼亂子,老臣真的不敢想像。」

    朱厚照下意識的道:「既然是裁撤,那就給他們補發銀兩便是。」

    朱輔當即便道:「可是陛下可曾想過,數萬老弱的裁撤到底需要多少銀兩?」

    說着朱輔便給朱厚照算賬道:「陛下,如今京營名冊之上共計擁有兵卒十八萬九千六百多人……」

    朱厚照冷笑一聲道:「若是真有這麼多人倒是好了,當朕真的不知道京營之中,吃空餉的事情有多嚴重嗎?」

    朱輔聞言倒也不吃驚,朱厚照知曉京營有吃空餉的現象非常正常,真要是不知道,那才是怪事呢。

    所以朱輔看了朱厚照一眼道:「陛下也知道,吃空餉這等事便是開國之初都無法徹底杜絕,更何況是如今。就按照三成吃空餉的人來算的話,差不多還有十三四萬的士卒。」

    朱厚照微微點了點頭,整個京營實際擁有十幾萬人也實屬正常。

    朱輔又道:「按照十四萬人算的話,一旦裁汰老弱病殘,這十幾萬人當中,怕是真正能夠留下來的,能有三四萬人便已經不錯了。」

    朱厚照無言,雖然不想承認,可是朱輔這等老勛貴,對於京營的底細那是再清楚不過,可以說看的無比的通透清楚,他所估算出來的數據絕對是大差不差。

    而且對比東廠提供他的情報,按照東廠估算,裁撤之後,京營至多能夠留下四五萬人,倒也與朱輔所言相差不大。

    朱輔捋着鬍鬚緩緩道:「也就是說,一旦猜測,差不多就有近十萬的老弱病殘失去了依靠,朝廷就必須要為這近十萬的老弱安排善後的事宜,那麼老臣請問陛下,裁汰一名士卒,朝廷準備拿出多少銀錢呢?十兩太少,一百兩太多,那麼折中來算的話,差不多也要三五十兩吧。」

    朱厚照微微頷首,京營士卒的餉銀不高,可是一年下來,一名士卒也差不多需要十兩左右了,再經過層層剋扣,到了這些士卒手中或許只有那麼四五兩,可是有這四五兩銀錢在,總不至於餓死人。

    若是裁撤的話,每一名士卒至少也要三五十兩,朱輔已經是往少了的說了,再少的話,這些士卒可是真的會造反的。

    看着朱厚照,朱輔緩緩道:「也就是說,想要徹底裁撤京營老弱病殘,朝廷必須要一次性拿出三五百萬兩的現銀出來,若是再考慮到裁撤之後重新招募士卒所需的花費的話,陛下以為朝廷可能拿出至少五百萬兩的現銀做這等事情嗎?」

    一旁的高鳳聽得不禁咕嚕一聲狂咽口水。

    便是朱厚照也是神色越發的凝重起來,不算賬不知道,這一算賬,朱厚照才算是是一下明白過來。

    想要整頓京營,京營上上下下密密麻麻的人情關係網是其一,還有就是這所要消耗的銀錢的數量,根本就不是朝廷所能夠負擔得起的。

    要知道如今大明朝廷,每年的賦稅拋開糧食、絹帛等實物,也就只有那麼三五百萬兩的現銀而已。

    可是這點銀錢對於一個王朝的開支來講,已然是勉強支撐了,甚至朝堂上下,滿朝文武都生怕什麼地方發生大的天災人禍,因為朝廷真的沒有什麼余錢,幾年風調雨順下來,或許戶部能夠積攢那麼點家底,可是隨便一次大的災情下來,可能就會直接將幾年攢下來的家底給直接清空。

    想要整頓京營,單單是算一算,差不多就要動用差不多一年的賦稅,而且還未必足夠,別說是憲宗皇帝、孝宗皇帝打退堂鼓了,便是朱厚照這會兒也有些後悔了。

    想到自己腦袋一熱,竟然將這麼大的一個難題交給了李桓,朱厚照心中就是萬分的後悔。

    提督京營整頓京營,這權柄大是大了,關鍵這會兒想一想,根本就是個坑啊。

    這麼重的擔子,李桓根本就扛不動啊。

    朱輔輕咳一聲道:「陛下,可是擔心李桓不好下台?」


    朱厚照抬頭看了朱輔一眼道:「還是成國公知朕所憂。」

    朱輔含笑道:「陛下,老臣有一策,可讓李桓輕鬆過關,不至於被百官看了笑話。」

    朱厚照聞言登時眼睛一亮道:「老國公快快講來,若是果真如此的話,朕便是親自給令嬡指婚也是無妨。」

    朱輔心中一喜,壓下內心的波瀾道:「陛下,您是下旨讓李桓提督京營,另整頓京營,既然如此,那就將十二團營整頓為三大營。如此也算是有一個交代。」

    朱厚照眉頭一挑,關於京營的變更,朱厚照身為一國之帝王,自然清楚。

    太祖朱元璋之時,朱元璋設立了五軍營,四十八衛,共計二十餘萬人,分作五軍,起到一軍有變,四軍足制的作用。

    這個時候的京營所指的便是五軍營,不過到了永樂皇帝,朱棣又將京營由原來四十八衛的基礎上增編為七十二衛,增設了神機營、三千營,這一時期京營便是指神機、三千、五軍這三大營。

    此後數十年,三大營便是京營。

    然而這一狀況到了英宗時期卻是發生了變化,英宗皇帝受王振蠱惑,親率三大營以及勛貴之精銳盡出,經土木堡一役,京營以及勛貴精華損失殆盡。

    而兵部尚書于謙在這種情況下,於諸營之中盡選馬步精銳十萬,組建了十團營,而未入選的原京營老弱則仍歸本營,稱之為老營。至此京營制度為之一變。

    十團營取代了三大營,成為了京營的主力,京營也就成了十團營的代指。可以說這一時期,兵權盡在文官集團之手,執掌兵部的于謙也就掌控了十團營,可謂是權柄赫赫。

    然而等到英宗皇帝奪門之變重登帝位,英宗皇帝便一改景泰之制,裁撤十團營,復歸永樂舊制,復設神機、三千、五軍三大營。

    其中所蘊含的深意,未嘗沒有通過此等軍制改革自文官集團手中奪回軍權的意味。

    然而及至憲宗皇帝,憲宗又令自三大營之中挑選精銳十二萬,設立十二團營,自此京營便以十二團營延續至今。

    朱厚照所不知道的是,未來他推出來的劉瑾被文官集團給安上了造反的名頭,千刀萬剮在刑場走了一遭。

    自那之後,宦官勢力大減,朱厚照只能將主意打到了武將身上,因此開始寵信邊軍出身的江彬,並且自邊鎮之地抽調邊軍精銳入京,名為外四家。又自十二團營抽調精銳在西官廳操練,京營有多了幾個編制。

    可以說京營自始至終一直都在隨着天子的變化以及需求而變化。

    朱輔給朱厚照的建議無非就是從形式上變一變,核心就是即不裁撤老弱,只抽調十二團營之精銳復設三大營,雖然說這辦法也沒有能夠從根本上改變京營的現狀,但是怎麼說也好過李桓奉命整頓京營,而一無所獲要強吧。

    朱厚照只聽朱輔之言,當即便明白了過來朱輔的用意,皺了皺眉頭,緩緩點了點頭道:「老國公老成持重之言,朕會好生考慮的。」

    朱輔微微點了點頭道:「陛下不嫌老臣愚鈍就好。」

    正說話之間,就聽得一名小內侍快步而來道:「陛下,丘大監同李太傅已經入宮了,很快就到。」

    朱厚照聞言精神為之一振,而這會兒朱輔起身向着朱厚照一禮道:「陛下既然還要召見李大人,那麼老臣便先行告退了。」

    朱厚照向着朱輔點了點頭,然後又向着丘聚道:「高大伴,你代朕送老國公出宮。」

    說着又道:「對了,去派人,吩咐皇后,中午就留成國公妻女在坤寧宮賜宴。」

    朱輔聞言當即向着朱厚照拜謝道:「老臣謝過陛下。」

    朱輔自然明白朱厚照讓皇后賜宴自己的夫人女兒,就是對他的一種安撫以及嘉獎。

    成國公朱輔離去沒有多大一會兒功夫,就見丘聚以及李桓二人走了過來。

    走進大殿當中,李桓上前衝着天子一禮道:「臣李桓,拜見陛下。」

    朱厚照抬頭看了李桓一眼,微微一笑道:「李卿不必拘禮,起來說話吧。」

    李桓謝過天子,起身之後,向着朱厚照道:「陛下,您召臣前來,可是有什麼事吩咐嗎?」

    朱厚照示意李桓坐下道:「朕召李卿前來,卻是關於京營之事,朕想問一問李卿,這京營之事,不若就此作罷了吧。」

    李桓聞言登時面色一變,剛剛坐下的身子立刻便站了起來,看着朱厚照,沉聲道:「陛下何出此言?」

    朱厚照看李桓這般反應,心中欣慰,看着李桓輕嘆一聲道:「朕先前太過衝動了些,卻是不曾想整頓京營這麼一個沉重的擔子,根本就不是李卿你所能夠扛得起的。這件事稍有差池,便有身敗名裂,乃至身死的危險……」

    李桓當即正色道:「陛下,臣既然敢領此差事便沒有怕過。」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道:「可是朕怕啊,朕怕李卿你出了什麼事,朕怕李卿……」

    李桓緩緩道:「陛下厚愛,臣銘感五內,整頓京營雖兇險重重,然則並非不可行,臣若是沒有幾分把握的話,又豈敢亂來。」

    本來同朱輔交談了一番,朱厚照心中對於重整京營之事已經是不報什麼希望了,可是現在聽李桓這意思,似乎李桓有什麼辦法解決京營之事。

    這就讓朱厚照感到意外和驚訝了。

    要知道這可是幾代帝王都沒有能夠解決的問題,在他深入了解了一番之後,同樣也意識到了京營的難纏程度,但凡是有可能,他也不可能會打退堂鼓。

    然而李桓真的有辦法嗎?

    朱厚照不禁盯着李桓,眼中滿是驚訝與疑惑之色道:「李卿,此事關係重大,你確定真的能夠解決京營的問題嗎?」

    李桓看朱厚照那一副遲疑的模樣,當即斬釘截鐵的點頭道:「能!」

    朱厚照聞言一下子從御座之上站了起來,無比吃驚的看着李桓,幾步上前,行至李桓近前,一臉驚愕的道:「李卿,你可知道想要整頓京營,需要解決哪些問題嗎?」

    李桓淡淡道:「無非是人情關係以及銀錢罷了。」

    朱厚照眼睛一亮,李桓既然能夠這麼簡單明了的說出問題所在,顯然李桓是看透徹了京營的問題的,這種情況下李桓還敢向他保證,能夠解決京營之事,這就讓朱厚照越發的驚訝和好奇了。

    深吸一口氣,朱厚照拉過邊上的座椅,就那麼同李桓相對而坐,絲毫不顧忌君臣身份。

    「李卿快同朕說一說,卿家有什麼辦法來解決這些問題?朕思來想去,其中人情關係的問題還好說,無非就是態度強硬一些,可是裁汰那些老弱病殘的士卒所需的銀錢才是真正令人頭痛的所在,沒有足夠的銀錢安撫那些士卒,但凡是有人從中使壞,稍加蠱惑,搞不好就是京營十幾萬兵卒譁變的滔天禍事啊。」

    李桓點了點頭道:「陛下所言甚是,臣這些日子翻閱錦衣衛收集來的京營的情報,據臣估算,單單是裁撤老弱,怕是需要近五百萬兩之巨的銀錢。」

    朱厚照先前已經聽朱輔給他算過一番帳,這會兒聽李桓這麼說,同朱輔說的幾乎無差,心中清楚李桓這是真的用心考慮過,微微點了點頭道:「李卿說的對,朕也算過這筆賬。」

    說着朱厚照臉上露出苦笑看着李桓,甚至衝着李桓攤了攤手道:「可是朝廷沒錢,朕也沒有這麼大一筆銀錢給卿來裁撤京營老弱。」

    李桓看着朱厚照那一副為難的模樣不禁笑了笑道:「陛下,臣不需要陛下以及朝廷撥付一分銀錢。」

    朱厚照愕然的看着李桓道:「那……那李卿你裁撤京營老弱所需的銀錢又從何而來?」

    天上不會掉下來銀子,李桓也不可能變出銀子來,而京營的那些老弱如果說拿不到銀子的話,顯然也不可能那麼聽話的解甲歸田。

    歸根究底,一切還是銀子的問題。如果說朝廷財政足夠寬裕,隨隨便便就能夠拿出幾百上千萬兩的銀錢的話,莫說是裁撤京營了,就算是將京營裁撤上兩遍三遍都沒有什麼問題。

    關鍵朝廷是真的沒錢啊。

    李桓笑着道:「倒也是臣疏忽了,忘了告知陛下前番臣前往福建,在福建不是連殺數十名官員,並且將其抄家滅族了嗎?」

    朱厚照也不傻,這會兒聽李桓這麼一說,幾乎是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眼中閃過一道驚喜的神色,朱厚照顫聲道:「李卿你的意思是說,你在福建抄沒那些官員所得的家產……」

    李桓微微點了點頭道:「若是臣沒有估算錯誤的話,此番臣在福建一地,抄沒了以蔡文、錢忠等人為首的福建一地數十名官員的家產,所得的銀錢怕是沒有五百萬,也有四百萬兩之多了。」

    朱厚照聽了李桓的話,直接從座椅之上跳了起來,臉上滿是驚色,難以置信的看着李桓顫聲道:「李卿,你說什麼,多少?你前番到底抄沒了多少銀錢?」

    也怪不得朱厚照反應這麼大,實在是李桓所說的那個數字太過驚人了一些,大明朝一年的賦稅,所得現銀也不過四五百萬兩罷了,可是現在李桓竟然告訴他,他只不過是抄沒了福建一地,數十名高官的家產,竟然就有四五百萬兩之多,足可以抵得上大明一年的賦稅了。

    李桓緩緩道:「具體數字臣因為急着回京,沒有統計清楚,不過應當不下於四百萬兩才是!」

    朱厚照努力的讓自己平復心情,壓下內心的波瀾,眼中滿是驚喜之色的看着李桓,甚至忍不住在大殿之中來回的走動,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好,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李卿你不會讓朕失望的,四百萬,四百萬兩的金銀啊。」

    不過很快朱厚照便面色一變,咬牙切齒的道:「蔡文、錢忠等人真是該殺,他們為官不過十幾年,竟然貪墨了那麼的金銀財物,抄家滅族真是便宜了他們了。」

    朱厚照多能夠想像得出,蔡文、錢忠他們這些人抄沒了如此之多的財產,那麼可想而知這些人到底將福建一地搜刮到了何等的程度。

    李桓向着朱厚照道:「陛下,如今他們已經盡數伏誅,他們所貪墨的財產,臣請陛下允許用來裁汰京營老弱所用。」

    解決了心頭一件大事,朱厚照此時心情可謂大好,聞言當即擺手道:「朕准了。此番卿家於福建一地所抄沒得來的銀錢,一應用在裁汰京營上面。」

    李桓向着朱厚照拱手道:「臣謝過陛下。」

    朱厚照笑着道:「沒想到李卿你竟然給朕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原本以為無解的問題,不曾想竟然被李桓這麼解決了,可想而知朱厚照這會兒心情之好。

    不過很快朱厚照看着李桓道:「這些銀錢用來裁撤京營老弱應該是大差不差了,可是重整京營不單單是裁撤老弱這麼簡單,還要重新招募精壯士卒,仍然所需大量的銀錢,李卿你……」

    說着朱厚照一臉殷切的看着李桓,顯然是想問李桓是不是有什麼辦法解決。

    就是一旁的丘聚也被方才李桓的一番話給搞得一臉的愕然,腦海之中依然迴響着四百萬兩,丘聚做夢都沒有想到,李桓竟然在福建一地抄沒了如此之多的銀錢。

    此時聽了朱厚照的話,丘聚也是一臉期盼的看向李桓,他也好奇,李桓有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朝廷最大的問題就是沒錢,若是有錢的話,許多事情都非常容易去做。

    李桓笑了笑道:「陛下,其實這件事情非常的簡單,陛下難道忘了被關押在詔獄之中的那些反賊嗎?」

    朱厚照一愣,臉上隨即露出了恍然之色,看着李桓驚喜的道:「抄家?」

    李桓見朱厚照無師自通,微微一笑點頭道:「不錯,就是抄家,此番淡淡是涉及到的官員就是數十之多,甚至還有幾位勛貴,臣覺得,這些人如果說抄沒不出個大幾百萬兩銀錢來的話,那一定是抄家之人不用心。有了這些銀錢,別說是重組京營,就是陛下的內庫也能夠充盈一些。」

    朱厚照呆了呆,忍不住大笑道:「李卿啊李卿,滿朝文武乃至幾代帝王甚至朕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到解決之法,你竟然輕輕鬆鬆的便解決了這個大難題,你說朕該如何賞賜於你才是?」

    李桓搖了搖頭道:「為陛下辦事,那是臣之本份,不需陛下賞賜。」

    朱厚照看着李桓輕聲嘀咕道:「朕該如何賞賜李卿才好呢,封爵的話,怕是不行,祖訓有言,非軍功不可封爵,可是李卿你已經是三公之一,算是位極人臣了……」

    而這會兒站在一旁的丘聚突然之間低聲道:「陛下,既然想不出如何封賞李兄弟才好,那麼何不將加恩於李兄弟之親人呢!」

    朱厚照聞言頓時眼睛一亮,而丘聚這會兒又道:「好叫陛下知曉,老奴先前奉了陛下的旨意前去給李兄弟傳旨,恰好撞上了李兄弟的母親進京。」

    朱厚照不禁看了李桓一眼,沉吟一番,當即便道:「既如此,朕便加封李卿之母馮氏為一品誥命夫人,蔭李卿一子為錦衣衛百戶,另賞金百兩、御馬四匹,絲綢百匹。」

    這個時代,一個男人的至高最求就是出將入相,封妻蔭子。

    現在朱厚照直接加封李桓之母為一品誥命夫人,並且還蔭其一子為錦衣衛百戶,這就是封妻蔭子了,當然李桓如今還沒有成親,朱厚照加封李桓之母,若然李桓成親的話,顯然也少不了李桓妻子的封賞。

    一品誥命夫人,雖然說沒有什麼實權,但是這可是許多文武官員為自己母親、妻子所能夠博取的最大的榮耀了。

    當然誥命夫人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見官不拜,可以入宮求見皇后,參加皇后所主持的大祭、宮宴等,否則的話,沒有相應的身份,一些場合是根本就融入不進去的。

    李桓深吸一口氣,上前衝着天子拜下道:「臣叩謝陛下皇恩浩蕩。」

    朱厚照行至李桓近前一把將李桓給扶了起來,大笑道:「相比李卿你為朕所做的事情,朕這點封賞又算的了什麼。」

    說話之間,朱厚照忽然想到了一事,英國公、成國公兩人都想將女兒許配給李桓,那麼自己如果將二女齊齊賜婚於李桓的話,李桓將會是什麼反應?

    想到這點,朱厚照心中隱隱的泛起幾分壓抑不住的衝動,嘴角露出幾分異樣的笑意,用一種古怪的目光打量着李桓。

    李桓自然是不知道朱厚照這會兒心中所想,但是天子看他的目光之中所流露出來的古怪之色,李桓卻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不知道為什麼,被朱厚照那目光看着,李桓心中隱隱的泛起幾分不妙的感覺來。

    就聽得朱厚照忽然開口道:「李卿,你不是尚未婚配嗎,你看,朕給你賜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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