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自從閆文在西關大街上被幾個混混圍毆之後,就變成啞巴了。隨夢小說網 www.suimeng.co
但是他變啞巴的事,幾乎沒有人知曉。這歸咎於閆文身邊沒有親近的親戚朋友,而稍微和他有點瓜葛的人,比如上夜班的門衛或者門口大餅店的老闆,只知道閆文笑起來很燦爛,所以就忽略了他啞巴的事實。
閆文的父母,這兩年還替他四處尋醫問藥,但隨着年事漸高,加上閆文的哥嫂生了對雙胞胎,倆老人只好去幫着帶小孩。用閆文父親的話講:「這就是一個無期徒刑。」
閆文送過外賣。
說來也怪,他遇到的第一個顧客,就無比難纏。
當閆文敲開這位顧客家門的時候,裏頭伸出一條手臂,手裏挑着一個黑色垃圾袋。
「幫我帶下去,謝啦!」
於是閆文把手中的食物和垃圾做了交換,轉身下了樓。
他剛走到垃圾桶旁,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師傅等一下,等一下」
閆文驚愕地回頭一看,一個身穿睡衣的婦女的正撒丫子朝自己奔來。
她一把拽過閆文手裏的垃圾袋,粗暴地撕開,用血紅的指甲一頓翻騰,找出了一個鑲着閃閃水鑽的手機,手機屏幕上提示着一個未接來電。
「這顧客好粗心。」閆文心裏嘀咕了一下,彎腰將散落滿地的垃圾用手捧進垃圾桶。
「喂!」
旁側一聲暴喝。
「你這人咋回事兒,好歹也是和食品打交道的,這麼不講衛生嗎?」
閆文趕緊抬起頭。
也是一個來扔垃圾的老太太,她鄙夷地看着閆文,三角眼瞪得賊嚴肅:「小伙,這就是你的失職了,你用這麼髒的手給我們送餐,誰能吃得下去呀,萬一被病菌感染了,算誰的責任?」
閆文慌忙彎腰鞠躬致歉,不遠處的花園裏傳來一聲音:「小伙子,過來先把手洗了,說實話,你送外賣,怎能不講衛生呢?」
閆文更加尷尬了,機械地摞開步子,來到花園邊,在澆花大爺的幫助下仔細清洗了自己的雙手,又帶着感激的笑容往花瓣上甩了幾下水珠,身後的空氣卻已經炸開了鍋。
起因就是老太太那句「被病菌感染了」的話。
雙方罵得那叫一個盪氣迴腸。澆花大爺索性關上水龍頭,坐在閆文邊上,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口角。閆文正想離開,大爺拽住了他,笑着說道:「真好啊前些年啊,我的老伴和兒媳婦就是這麼吵來着,倆人誰也不饒誰,真熱鬧。」
閆文知道,他是想她了。
此時,圍觀的人已經越聚越多,閆文左右看了看,一心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被老太太一個斜眼,準確地發現了他逃離的意圖:「你不能走,你今天非得給我把這事說清楚不成!」
老太太迅捷地捉住閆文的手臂,大有隨時神經衰弱暈倒在地的可能。
閆文徹底懵了,潛意識地將求救的眼神遞給睡衣婦女。
睡衣婦女及時領會了閆文的意思,跨步上前,也順手捉住閆文的另一條手臂,示威性地揚了揚下巴。
「他就一送外賣的,幫我扔扔垃圾,是人家師傅好心,輪得到你這個老不死的在這裏說三道四?你快點撒手,別耽誤人掙錢!」
老太太一聽,毫無畏懼地張口就來:「說我老不死?我看你是個老不正經,大白天穿着睡衣,拖着送外賣的小伙,乾沒干虧心事,大家看看,大家看看啊,這不是一目了然嘛!」
矛盾頓時升級。
閆文試圖掙脫,沒想到自己一左一右兩條胳膊被抱得死死的,他只好一臉痛苦地閉上雙眼。
耳邊嘈雜的吵鬧聲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條顫抖的身軀和急促的呼吸聲。
「歡娃。」
「老公。」
閆文清晰地聽見了這兩聲肝腸寸斷的呼喚,他猛地張開眼,來回擺頭,只見剛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倆人,此時面色潮紅,雙雙將頭埋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遇見了久別的親人一般。
「真他娘的晦氣!」澆花大爺氣呼呼地重新打開水龍頭,把水管往空中一甩,「又是一幫不要臉的網紅拍下三濫的視頻!」
無數的水珠頓時幻化成一道絢麗的彩虹,驅散了看熱鬧的人群。
閆文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他粗略地計算了一下今天的收入,幾乎等於零。上午只有那麼一單,而整個下午,都是滿滿當當的培訓。
甩了甩有些發暈的腦袋,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閆文換上拖鞋,走進一塵不染的廚房,順道掃了一眼客廳的書架上密密麻麻的各類書籍,它們像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整整齊齊昂首挺胸,等着他的檢閱。
閆文滿意地朝書架點頭致意,一邊思索着弄點什麼果腹的東西時,口袋裏的手機劇烈地震動起來。
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閆文摁下接通鍵,嘴巴湊近話筒,用喉嚨使勁折騰出一陣古怪的動靜。他擔心是公司的電話,怕錯過什麼重要的通知。
果然,電話那端聽到了閆文的動靜,說話了。
「你好,這麼晚打擾你,實在不好意思我我是早上訂餐的顧客,你你能出來和我見一面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冒昧請你喝杯茶,成不?」
閆文想起上午她舌戰老太太的颯爽英姿,心裏一陣發憷,猶豫了片刻,剛想掛斷電話,電話里的女人又說:「你別把我想成輕薄的人,我是因為今天上午,突然在你身上,隱約感受到了去年過世了的孩子他爹的影子」
閆文掛斷電話,用短訊回復了倆字:「好的。」
於是倆人在婦女小區旁邊的茶館裏見面了。
婦女明顯刻意打扮了一下,只是戴着口罩,瞧不清楚她的面部表情。
她略顯生分的在服務員的協助下點了壺茶,這才摘下口罩,尷尬地朝閆文笑了笑:「其實也不算太晚,你瞧,大家的夜生活才剛開始呢。」
閆文報以微笑,從兜里掏出手機,在記事本上熟練地打出一行字:「我身體殘疾,不能講話,你儘管說,我可以打字交流。」
婦女有些霸道,一把將閆文的手機摁在桌上,語氣有些嗔怪:「別玩手機,我不會耽擱你太久時間我約你來呢,就是想弄清楚,今天上午本來吵架吵得好好的,怎麼一碰你,我和那個老不死的就像中邪了一樣,拽着你當着大家的面發神經。」
閆文堅持翻開手機,把屏幕上的字亮給婦女。
婦女驚訝地張大嘴巴。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殘殘疾人。」
閆文笑着搖了搖頭,在手機上打出:「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好評,因為你是我的第一個顧客。」
「肯定好評,我這就給你一個五星。」婦女說着便拿出手機,打開訂單,毫不猶豫地評價了閆文的送餐服務。
閆文將自己的手機伸到婦女面前,上面寫着:「非常感謝。」
婦女似乎沒有和啞巴交流的經驗,一時間雙手合十,猛點了幾下頭,嘴巴緊閉不敢說話,給閆文倒了杯茶推到閆文面前,並且對他做了一個喝茶的手勢。
閆文笑了,指着自己的耳朵,比劃出一個「ok」的手勢。
「明白明白,能聽見,您能聽見。」婦女有些後悔約閆文這麼個啞巴出來喝茶。
閆文喝了一口茶,感覺一股清香侵入肺腑,他索性一口喝空了杯子。
婦女及時替他再次填滿。
「您您是天生不會說話嗎?」婦女終於問出了普通人都想知道的這麼個問題。
閆文面試外賣工作的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經歷。
他覺得,世上很多的人,總容易將注意力集中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物上,以至於忘了自己的初衷。
「你前面說孩子他爹,是怎麼回事?」閆文打出字讓婦女看。
婦女看見後,眼睛立馬紅了,她抽出桌上的紙巾揩了揩眼角,嘆了長長一口氣:「孩子和他爹都沒了,喝了點酒,開車走夜路。我現在,靠做直播過日子,掙的還可以,比你們輕鬆多了。你看不看直播?」
閆文點了點頭。
「嘿,瞧我這問題,你一天這麼忙,也就抽着空看看身材好顏值高的年輕小姑娘唱歌跳舞。」
閆文笑着,繼續喝茶。
婦女沉默了一會,慢慢伸出手,搭上閆文的胳膊,輕輕捏了捏。
「真是奇怪」婦女合上眼,喃喃自語着。
閆文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婦女,觀察着她怪異的神態。
婦女的手繼續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摩挲,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將手收了回去。
「我真的看到他們了,孩他爹還說,你能幫我。」
閆文聽後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連忙擺了擺手,飛快地在手機上打出:「感謝你的茶水,明天還要上班,我得回去休息了。」
「好吧。」婦女也沒有強留,「我今天這是怎麼了,不知道發什麼神經,還一發一整天。」
閆文習慣性地笑了笑,舉着手機:「你也早點休息。」
婦女禮貌地點點頭,沖外面喊:「買單!」
老闆尋聲而來,雖然戴着口罩,但紅撲撲的額頭和一身的酒味,就知道他正在陪客人喝酒。
「才來就走,生意談成了?」老闆粗人一個,話裏有話,「小伙子身板不錯,價錢還公道?」
婦女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你」她剛想爆粗口,就被老闆一把撥到門口。
「下回來,給你免單,今天這單,小伙買,我看他一言不發,
城府深得很嘛。」
老闆話音剛落,一簾之隔的隔壁座位上,頓時響起了「哈哈哈」的鬨笑。
婦女聽見笑聲,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因為這幫人里,似乎有她熟悉的人。她連忙戴上口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閆文一時不知所措,捏着手機望向老闆。
「看我幹嗎?這壺茶88,買給你188,不虧吧!」老闆和善地假笑着,把二維碼收款碼提在閆文的眼前晃了晃,扔桌上,「喝完買還是買完走?」
閆文有些生氣,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個圈套。
他飛快地想了想自己的處境,覺得買單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
於是,他準備掃碼,誰知老闆一把抓住他的手,硬將他拖到座位上,神秘地問道:「你們是咋搞上的?」
閆文的手被他捏得生疼,甩又甩不開,只好咬牙怒視。
老闆捏了一會閆文,覺得自己已經佔了上風,這才鬆開手,指着茶壺說道:「喝,喝完了再買單,別浪費。」
閆文揉了揉酸痛的手,機械地打開手機,雙手飛快地敲起字來。
「這個茶館,你上個月花了十三萬才盤下來,客人都是你的朋友,你和剛才那婦女的丈夫,以前在同一個單位上班,他還是你的領導,那天喝酒,酒是你買的,買的是一個小賣部的假酒,你明知道是假酒,但你為了從兩瓶酒上賺160的差價,就買上了,你今天還給她打賞了1000塊,你的網名是『穩重大叔』,你和她經常私聊,可她總想着她的丈夫孩子,拒絕了你很多次,還有這壺茶,你是用五塊五的花茶沖的。」
老闆看到閆文手機上的這些文字後,一下子坐得筆直,用力抹了兩把額頭上的汗珠,牙齒縫了擠出一句:「您是警察?」
閆文切換手機界面,掃了收款碼,只聽見吧枱那邊的機器里傳來一個女聲:「成功收款55元」
「請慢走」望着閆文離開的背影,老闆發現,自己的褲子,已經用冷汗和皮座椅緊緊粘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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