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雖然是機甲聯賽的最後一場, 所有人的情緒都被調動到最高,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一場激烈、精彩、奪人心魄的對戰,在兩架機甲出現在賽場, 而賽場的影像又被演示在巨大的光屏上時,不論是旁觀者,還是勝利或者敗落的參賽者們,都屏住了呼吸,將期待的目光凝聚在光屏上。筆硯閣 m.biyange.com
整個賽場氣氛, 就如同暴風雨之前的海洋。
但只有兩個人除外。
一個是坐在操縱倉里心如止水的楚辭,另一個是台下觀戰,昏昏欲睡的靳昀初。
她已經知道了結果,也就不必在意過程任何。
靳昀初低下頭, 將工作信箱裏需要她批示的無聊文件瀏覽了兩三份,等到她再抬起目光時,這場最終之戰已經結束了。楚辭是當之不愧的第一名, 評委們也如他所願,給了高分。
這場比賽皆大歡喜。第一名眾望所歸;第二名心悅誠服;評委們心情舒暢;觀眾們酣暢淋漓。靳總靳總覺得比賽和她信箱裏的文件一樣無聊。
都怪西澤爾,她想。你要是不失蹤,林就不必為了得分而刻意的去使用動作指令操縱,但是轉念又想,如果不是因為西澤爾, 這傢伙估計根本就不會參加機甲聯賽,這個程度比賽對他來說, 太簡單了。
賽場上此起彼伏掌聲不息, 靳昀初慢慢地站起身,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 賽場的巨大演示光屏卻又從分數與排名變回了賽場的畫面。
「咦?」靳昀初剛剛抬起的腳步又落回了原地。
比賽主持人的聲音在廣播裏滿含笑意的道:「大家稍安勿躁, 按照比賽傳統,我們還會有三到四場表演賽,大家難道不希望看到參賽選手們秀操作嗎,而且,我們剛才的第一名也會參加!」
氣氛再度被調動起來,靳昀初忖了一下,回身又坐在了椅子上,薄薄的唇線抿出一抹笑容來。
第一場是第二名和第三名對戰,不知是不是因為脫離了比賽的緊張氣氛,兩個人都放得很開,中途失誤和違規操作不少,但是卻險象環生,最後第二名以半個動作指令險勝第三名。
觀眾席上掌聲如浪潮,第三名雖然再次輸了,卻並不低落,在通訊頻道里對第二名道:「兄弟,我輸得心服口服,但是等比賽結束,你得請我吃飯。」
「好說好說,」第二名卡着通訊頻道不退出,「兄弟,要不咱倆再打一場算了。」
第三名詫異:「為什麼?」
第二名欲哭無淚:「我不想被大佬虐啊,在選拔賽的時候就被她趕着跑,好不容易回合賽結束,我還要被她再殺一次,我太難了!」
第三名哈哈大笑:「被大佬親自殺,這是你的榮幸。」
他說完,徑自關閉通訊頻道,解除精神通感,然後立刻跑到後台,準備看看第二名怎麼被殺。
不過剛才那場正式比賽已經足夠精彩,這一場表演賽應該也差不多吧?要知道,第一名之所以是第一名,是因為他不僅對戰勝出,他的操縱動作也只有兩個微小的失誤,幾乎和零失誤沒有差別,這這還是人嗎!
可憐的第二名只能待在操縱倉里等,幾分鐘後,楚辭進到了操縱倉內,第二名小心翼翼的道:「大佬,能不能手下留情?」
通訊頻道里靜默兩秒,傳來楚辭冷淡的聲音:「抱歉,不能。」
第二名:「」
救命!
兩架高大的機甲出現在了賽場演示屏幕上,一黑一白,就像是棋枰上分立半面江山的棋子,這兩架機甲動了,賽場上如同刮過去兩道小旋風。
他們一動,靳昀初便知道黑色機甲的操縱機師是楚辭,白色機甲大概知道自己贏面不大,所以一上來就是最猛烈的攻擊——他直接打開了光流炮彈,在兩架機甲的距離尚未拉近的時刻,企圖用重火力來逼迫對手放棄近戰,因為剛才那場比賽他就已經意識到,不論是操縱精度還是格鬥技巧自己都比不上楚辭,所以能採取的唯一戰術就是重火力壓制。
光流彈的攻擊範圍不小,但是同樣的,它的命中率也不算高,相對於動態目標來說,光流彈更適合用來打擊靜態目標。用它來打擊機甲是不明智的,但第二名並非是為了命中,而是為了讓自己的對手趨避,將雙方的距離拉開到最大而已。
但是沒有。
楚辭並沒有如他所想般倒退,而是在炮彈到達之前,忽然開始高速行徑,到了某一刻,黑色機甲在高速運行之下,做了一個難度極大的疾停動作。
停止之後的機甲依舊在的地面上滑行出去一段距離,機械腿的履帶之下火花與青煙齊飛。而就在那煙花一樣光點硝煙散去之後,不論是與之對戰的第二名,還是觀賽者都才發現,黑色機甲的右機械腿已然抬了起來。
在所有人震驚到震撼的目光中,就像是時間被拉長,或者是這個動作被慢放爆炸所產生的玄白光幕像是被一個黑點劃破,尖銳的呼嘯聲中,那台黑色機甲以左機械腿為核心支撐,躍離了地面,機身在空中倒退的弧線是如此優美。
黑色機甲在空中停滯了大約兩秒鐘,然後猛然前沖!
機甲雖然堪稱龐大怪物,但是在強力的動能引擎系統和推進器的雙倍支撐之下是可以離開地面的,但是一般來說,機甲離開地面對能源和引擎系統是雙倍負荷,而且落地的時候需要卸去緩衝力和保持機身平衡,同時還要重新校準機械元件,是一個又浪費時間、又浪費能源,同時還非常容易失誤的高難度動作。
但是所有人都看着那架黑色機甲在空中倒退,堪堪躲過光流彈的核心爆炸範圍之後,逆着爆炸所產生的氣浪便撲了過去。
像一隻兇猛而迅捷的野獸!
「這,這落地還怎麼來得及校準?」
「這樣的速度已經過標準線了,別說校準,機身平衡都很難維持。」
「剛才那個動作是怎麼回事?我怎麼看不明白」
「不是標準動作指令公式吧?」
然而讓所有人預想不到的是,黑色機甲並未落地。
它的推進器已經到達了臨界值,而在這個臨界值之下,機甲竟然在空中懸浮了一瞬 ,在這一瞬間之內,黑色機甲肩部的護甲迅速打開,架起迫擊炮筒,對着不遠處的白色機甲放了一枚炮彈過去。
這一炮距離太近,打碎了白色機甲只堅持了三秒的能量護盾,黑色機甲裹挾巨力轟然落地,直接將地面砸出了兩個變形的大坑!
金屬元件劇烈的摩擦聲中,明顯快要失去平衡的機身卻偏偏沒有倒下,姿態極其強硬的,如同一個巨大的楔釘,釘入地面,巋然不動。
它不動如海浪中沉浮的礁石,一動則翻天倒地,白色機甲反而成了要躲避風浪的艦船,可那礁石兇狠的撞了上去,將船體撞了個粉身碎骨,再無生還之力。
觀戰者尚在震驚之中,這場表演賽已經結束。
它就像剛開始,或者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
後台的第三名盯着賽場久久不能回神,心中划過去的萬般念頭之中,最清明的一個竟然是,幸好我不用和她對戰
半晌,評委席上的老師們才開始有了一些動作和聲音,其中一個道:「如果是這場比賽,你們會打多少分?」
他旁邊的老師沉默半晌,道:「我沒有辦法打分,他的操縱全部都是違規動作,不論放在哪一項標準之中,全都是要被警告的危險行為。可是」
「可是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操縱。」另外一個老師嘆道,「但我又覺得,機甲本就應該是這樣,強大、冷酷、不可撼動。」
謝可螢坐在靳昀初身邊,忽然道:「你說得對,她確實不應該在賽場,比賽太小了,你懂我說的『小』是什麼意思。」
靳昀初笑了笑,道:「但哪怕是循規蹈矩的操縱,他也還是第一名。」
「她的操縱,」謝可螢停頓了一下,道,「倒是讓我想起了當年的你。」
「不一樣,」靳昀初擺了擺手,懶洋洋道,「你們這些搞理論的就是喜歡評價我們機師,但其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習慣,沒有相同的操縱風格。」
「不不不,我想說的不是風格,」謝可螢道,「而是內核。」
靳昀初曾經是公認的聯邦第一機師,她的操縱風格自然獨一無二,無人能比。不同於林的自由和靈活,靳昀初的操縱依舊能看出標準動作指令公式的痕跡,也不同於她平時不太着調的性格,她的機甲,是極致的肅穆,與極致的瘋狂之結合。
人與機甲這個巨大的機器想比,就顯得如此渺小,可是這樣兇悍的機器要想發揮出更兇悍的實力,卻要依靠人來操縱,可就是在這樣的強烈對比之下,人類意志與機械能量合二為一反而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據說最完美的機師就是可以掌握這種平衡的人,謝可螢想,大概靳昀初就這樣的人。
「行了,我滿意了。」靳昀初露出心滿意足笑容,「我要回去了,暮少遠還等着我回家吃飯呢。」
「嘁——」謝可螢嗤之以鼻,「這個時候還不忘炫耀自己老公。」
「我就炫耀,我就炫耀你能把我怎麼樣?」靳昀初笑眯眯道,「你還能打我不成?」
「我可不敢打你,」謝可螢擺手,「到時候暮元帥拿我興師問罪,我承受不起。」
過了一會,她暼着眼睛問:「你不是要回去吃飯嗎,怎麼還不走?」
「我在等小林呢,」靳昀初道,「我帶他去我家蹭飯。」
謝可螢驚訝道:「你和她倒是很熟悉?」
「他是西澤爾的弟弟,嚴格來說不應該是你家的親戚嗎?」靳昀初乜了她一眼,「而且你還是人家院長,操的什麼心呀。」
「我都多少年沒回中央星圈了。」
謝可螢是中央星圈名門謝氏身,算是穆赫蘭元帥夫人謝清伊的表妹,但她和謝青巳已經在北斗星生活了數年,和家族並不親近。
「誒,等等,」謝可螢皺起眉,「弟弟?弟弟是怎麼回事,林不是女孩嗎!」
靳昀初哈哈大笑,也不解釋,轉身揚長而已。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來了?」靳昀初在後台找到了楚辭,帶着他去自己家吃飯,「要不然按照你的性格,肯定不願意參加表演賽的吧。」
楚辭驚訝的看了她一眼。其實他和靳昀初共處的時間並不多,但她卻總是能精準的猜到自己的想法,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一樣。
又或者,他們之間存在某種相似之處。
「我感知到你了,」楚辭說道,「然後我就去前面看了一眼,發現你真的來了。」
靳昀初挑眉:「你的精神力感知這麼精準?」
「嗯,」楚辭道,「其實比起操縱我更擅長感知。」
「這樣啊」
「明天跟我去一趟晴空星。」靳昀初道。
「去晴空星做什麼?」
「我是去視察,你嘛,就去熟悉一個艦隊結構和人員,」靳昀初瞥了他一下,道,「你以為探索任務這麼好執行?要幹活的!」
「哦。」
等到了靳昀初的家裏,楚辭發現元帥府邸除了暮元帥之外,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老沈?你在這幹什麼。」
「當然是來蹭飯。」沈晝攤手,「我本來是想提前告訴你的,可是靳總不讓,說是要給你一個驚喜。」
他湊過來仔細觀察楚辭毫無變化的面部表情,道:「可是我看你怎麼好像也不太驚喜的樣子,甚至都沒有多少驚訝」
「因為我在外面的時候就感知到你了。」
「好吧,」沈晝說,「你們精神力者真討厭。」
楚辭:「說的好像你自己不是一樣?」
沈晝:「」
他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飯馬上就好,你們再等一下,我去給暮元帥幫忙。」
說完就閃身進了廚房,靳昀初趴在廚房門口觀察了好一會,嘖嘖稱奇:「暮少遠竟然沒有把他趕出來?」
楚辭道:「這不是個好消息。」
靳昀初一愣:「什麼意思?」
「沈晝的廚藝怎麼說呢,」楚辭斟酌了一下,道,「就是多少有點出人預料。」
「我一時間竟無法領會到你這句話里的用意」
而等到開飯的時候,靳昀初看着桌子中央一盤灰褐色的玩意,陷入了沉思。
「這是什麼?」她問。
「這是沈老師的傑作。」楚辭說。
暮少遠一言不發的坐下來,將筷子遞給了靳昀初,靳昀初依舊盯着那盤詭異的菜品,目光毫不偏移,半晌,她終於忍不住問暮少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嗎?我合理懷疑你是不是想報復我。」
「我和他打賭,」暮少遠微微抬頭看了沈晝一眼,「輸了,所以讓他做了一盤菜。」
靳昀初:「」
她開始捲袖子:「什麼賭,我來幫你贏回來。」
「一個小玩笑而已。」沈晝笑道。
「玩笑?」靳昀初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那盤黑糊糊的菜上,她心想,這玩笑開得,代價屬實有點大。
午飯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開始。
靳昀初看着楚辭和沈晝,甚至暮少遠都神色如常的夾了那盤菜,然後咽了下去,她的筷子三過菜碟而不入,終於忍不住問楚辭:「真的能吃?」
楚辭說:「能吃是能吃。」
靳昀初終於還是忍不住嘗了一口。
甚至有點好吃。
但是它的外表不配他的靈魂。
她忍不住感嘆:「沈晝啊沈晝,你是怎麼將一道明明還不錯的菜做的看起來這麼詭異的?」
沈晝謙虛的道:「這是目前來說唯一一個沒有點上的技能。」
飯後,靳昀初在將盤子丟進洗碗機里時,隨口問暮少遠:「你和沈晝打了什麼賭?」
暮少遠關上水龍頭,道:「他說他知道今天上午都去了哪裏。」
「然後呢?」
「我以為你沒有去學校,因為你昨天念了很多次說你不會去看機甲聯賽的決賽。但是你和小林一起回來了。」
靳昀初:「我和小林一起回來並不代表我去了學校。」
暮少遠點頭:「我看了你的行蹤記錄。」
靳昀初:「」
「打賭就打賭,可為什麼他贏了,你卻要讓他做一盤菜呢?」
「因為他說,來我們蹭飯好幾次了很不好意思,所以要自己動手。」
靳昀初翻白眼:「那他有本事別來!」
「你們真是無聊,」她靠在門邊道,「這種事情還要打賭。」
「因為,」暮少遠擦乾手上的水滴,神情平靜的道,「我問他,那天晚上在燒烤店,你們談了什麼。他才說,要和我打一個賭。」
「我和暮元帥打了一個賭,」沈晝笑意盈盈的道,「賭靳總今天有沒有去北斗學院。」
「你怎麼知道她今天一定會去學校?」
「因為我上次過來送資料的時候,劉副官正好說起靳總的行程,她明天要去晴空星。」
「所以呢?」
「這個時間點,西澤爾又不在,去晴空星最有可能就是為了遠航探索任務的事情,我猜她應該會帶你過去,而且今天不是機甲聯賽的決賽日麼?所以才說她去了北斗學院。」
楚辭搖了搖頭:「我就不該告訴你遠航探索任務這回事。」
沈晝沉默了一下,喟然道:「你要走了啊」
楚辭說:「又不是不回來。」
沈晝笑了笑,道:「其實我今天是來告別的。」
楚辭一開始以為因為自己要遠行,所以他來向自己告別,但是念頭一轉發現不對,如果是和自己告別,直接找他就好了,為什麼要繞這麼多彎子來靳總家裏?
他驟然抬起目光:「你——」
「米貞要脫離斯奈特,成立自己的事務所,自己當老闆,我答應跟着她出去單幹。」沈晝溫和的道,「新所註冊在瓦藍得星。」
瓦藍得星是一個相對陌生的名字,因為人們更願意用「中央星圈」來代指它和它周邊的幾顆星球,或者更精準一些,人們稱它為,「行政主星」或者「首都星」。
楚辭愣了一下,聲量抬高:「你要去中央星圈?」
沈晝道:「目前看來,是這樣。」
「可是——」
沈晝抬起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我認為,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楚辭還在思考着,沈晝笑道:「而且這對我的職業生涯也有很大幫助嘛,說不定等你回來,我就已經成了聯邦有名的大律師。」
「自信點,把『說不定』去掉。」
「誒,」沈晝不好意思的道,「做人不能太飄。」
楚辭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最終又鬆開,道:「你想好了就可以。」
「果然你是最容易說服的,」沈晝感慨道,「我還沒想好怎麼去和neo和南枝說,北斗星系臨近邊疆,離家還不算很遠,可是中央星圈哪怕是最快的躍遷速度,路上也得走兩天吧?」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咦,那為什麼你要去遠航探索任務這件事要我告訴他們?」沈晝問,「你還來得及再回家一趟嗎?」
「來不及了,」楚辭回答,「旗艦後天就出發。」
「可你不是剛剛才比賽結束——」
楚辭道:「領銜授勳的材料前幾天就已經遞交了,就等比賽結束之後批示下發。授勳人申請了阿特彌斯指揮官,她是這次遠航探索任務的旗艦艦長。」
「所以,」他抬起頭看向沈晝,「這是短期內,我們最後一次面對面交談。」
「看來我今天來得很正確。」沈晝笑道。
「你們都要走啦?」靳昀初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廚房出來,站在餐廳的一株綠植旁邊,她看向沈晝,「你什麼動身?」
「我得看米律師的安排,」沈晝道,「而且在離開之前,我還要回家一趟。」
靳昀初走過來,和他擦肩而過時壓低了聲音問:「暮少遠和你說了什麼?」
沈晝一臉無辜:「什麼都沒說。」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天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我來告別,」沈晝笑眯眯道,「順便蹭飯。」
靳昀初嗤之以鼻。
但是後來,關於那天暮少遠究竟和沈晝說了什麼,以及他們打的賭到底是否只有一個簡單而無聊的玩笑,靳昀初並沒有得到回答。第二天,她帶着楚辭登上了去晴空星的星艦,站在廊橋的入口時,呼嘯的氣流風將她的頭髮吹得很亂,她對楚辭道:「這是我今年最後一次出門,等送你們走,我就又要去該死的療養院了。」
楚辭道:「療養院總不至於連終端都不讓使用吧?」
靳昀初哈哈大笑,對楚辭說起她少年時期,她媽數落她的三大罪,學習退步了,玩終端玩得;身體不舒服,熬夜熬得;不想吃飯,垃圾食品吃多了。在長輩眼裏,智能終端實屬人類一大危害,就應該當除之而後快。
「現在我也不願意玩了,」靳昀初嘆道,「我更寧願要一具健康的身體,就先不說精神力,每年去兩次醫院,一次去半年,這誰遭得住啊。」
「會好嗎?」
「不會,」靳昀初語氣如常,甚至有幾分輕快,「已經沒救了。」
這一刻,楚辭忽然不敢去看她的神情,他故意偏過頭望向了舷窗之外,宇宙靜寂,星辰浮游。
楚辭去過很多次晴空星,對於三十五師的軍部也是輕車熟路,家屬區那位老大爺的小黑狗還認識他呢。
艦隊規模不小,卻只有旗艦是從晴空星啟航,並且先行三天。這是一個奇怪的傳統,因為遠日紀元時,阿瑞斯·l每次出航,都會先由他自己駕駛探索者號率先離開,據說是因為他本人討厭總統先生舉辦的啟航儀式,所以就想要提前溜走。
現如今得啟航儀式早就不如當年浩大繁盛,可是旗艦先溜的習慣卻永久的保留了下來,不知道那位偉大的探險家知道因為自己的任性,而導致聯邦幾百年竟然都執行着這樣離譜的傳統時,他會不會為之發笑。
旗艦叫做「未來號」,似乎是一種從現在回溯到過去的美好想望,人類已經遠離誕生之地近千年,這宏大的時間變遷中,那片星域到底發生了什麼?
「真的要去?」拉爾米勒奇看着楚辭笑道,「我還以為您和我開玩笑。」
「當然,」靳昀初挑眉,「這可是s等級精神力的機師,萬一你們路上遇到什麼未知生物,小林也是戰鬥力啊。」
「求求您不要詛咒我了,」拉爾米勒奇雙手合十,「這可是五年遠航,萬一真讓您說准了可怎麼辦?」
靳昀初笑出了聲:「我不烏鴉嘴,放心。」
「本來是想讓你來熟悉熟悉你以後的『上級』,」她對楚辭道,「但是既然你和拉爾認識,那好像也就沒有什麼熟悉的必要了。」
「是啊,」拉爾米勒奇招呼楚辭和靳昀初,「走,去吃個送行飯,我也不要想要什麼起航儀式,吃頓飯就行了。」
「我就不去了。」楚辭推辭道,「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吃飯耽誤不了多久,」拉爾米勒奇眨了眨眼,她的眼眸中閃耀着如同鑽石一般的光輝,「而且都是你認識的人,溫師長、奈克希亞、納金斯、小白粵沒關係的。」
最終楚辭還是被拉去吃飯,飯後拉爾米勒奇問他要不要送他去靳昀初住的地方,楚辭低聲道:「不用,我去西澤爾家。」
那間房子已然空了很久,透着毫無人氣的森涼。
其實哪怕西澤爾在的時候也並沒有喧鬧多少,他這個人,沉靜而內斂,恨不得一句話都不說。楚辭想起自己從前有時候還會嫌他話多,現在看來,有聲總比無聲好,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不論是誰在等待,等待總是無奈的。
走進門的時候,楚辭下意識的就將精神力場覆蓋到了房子的每一個角落,他感知到恆溫系統的電流安然的流淌着,水管中的水毫無意識的沉默,塵埃,萬千塵埃在空氣中浮游,安靜的各自守在自己的世界。
他只帶了一個小箱子,箱子裏也沒裝多少東西,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記憶力他總是在東奔西走,不論是終端還是武器都壞的很快,能長久留下的竟然一個都沒有,就好像他孤身一人來,最後又孤身一人走。
連西澤爾都沒有送給他什麼禮物,以至於這個時候,他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作為今後的念想,都無從落手。
最後他想,算了吧。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又睜開,他問埃德溫:「霍姆勒有傳遞消息出來嗎?」
埃德溫說:「最新的消息是五天前藍心傳送的,沒有異常。」
楚辭再次閉上了眼睛。
半晌,他又睜開:「埃德溫,你說西澤爾如果回來會不會去北斗星的那個房子。」
埃德溫的聲音很平靜,平靜而又冰冷的道:「他沒有回來。」
又半晌,楚辭「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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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和沈晝說了什麼?」靳昀初皺着眉問。
「我什麼都沒說,」暮少遠無奈道,「我就是問他,那天晚上在燒烤店,你們到底聊了什麼,但是他不願意告訴我。」
「我總覺得不對,」靳昀初抱起手臂,「你會和別人打賭?」
「我不會?」暮少遠反問。
靳昀初反而遲疑了。
她的思緒一瞬間飄遠,想起她第一次見到暮少遠的時候,似乎也是因為一次奇怪的「打賭」。
那時候她按照老李的要求,去了聯合艦隊的特別安全調查組,調查官的工作很辛苦,常年都在出外勤,某一次終於回了白塔區,她駕駛着星艦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覺,和同組的同事渾渾噩噩的去了白塔中心的餐廳,結果她最愛吃的菠蘿包竟然沒有了,排隊在她前面的同事拿走了最後一個。
靳昀初板着臉對同事道:「給我。」
同事:「不給。」
靳昀初挽袖子:「你想打架嗎?」
同事:「」
同事不想和她這個好鬥分子一般見識,但又覺得就這樣將菠蘿包交出去會顯得自己多怕靳昀初似的,很沒有面子,於是在餐廳環視一圈,指着某位剛要離開的軍官道:「你去,要一下他的通訊id,我就給你。」
那位軍官,正是當時的邊防軍三十五師師長,暮少遠。
那時候暮少遠不到三十歲,卻神情冷峻,氣質肅重,已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此人不好相與。靳昀初知道同事是故意的,但她是誰,聯合艦隊她橫着走,中央大樓樓頂都是她的停機坪,後來中央大樓的樓頂專門安裝了護欄,立上牌子,上書「禁止降落」,禁止的不是別人,就是她。連李政都拿她沒有辦法,不就是要一個通訊id,多大的事?
於是她袖子都沒放下來,就跑過去攔住了暮少遠的去路,也不管自己形容多邋遢,笑容燦爛的道:「你好,可以給我一下你的通訊id嗎?」
暮少遠怔忪了一瞬,就抬起終端將自己的通訊id給了她。
同事震驚的交出了菠蘿包,湊在她耳邊嘰嘰咕咕的道:「你知道他是誰嗎?你竟然這麼容易就要到了他的通訊id?」
靳昀初不以為然:「誰啊。」
同事說:「他是暮少遠!就是那個平定了黑三角星盜叛亂的暮少遠!」
靳昀初奇怪道:「他不是邊防軍的嗎,在我們白塔區幹什麼?」
「應該是參加那個什麼聯合什麼會議的吧,一年一次的那個。」
靳昀初「哦」了一聲,下意識的回過頭去,暮少遠的已經走到了餐廳門口,逆着光的背影挺拔如松。她忽然覺得,她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
「阿昀?」暮少遠叫道,「你在想什麼。」
靳昀初的神思瞬間回歸,她道:「你不要轉移話題,這是打賭的問題嗎?是你們說了什麼。」
暮少遠愈發無奈的重複:「你怎麼又繞回去了,真的沒說什麼。不就是趙潛蘭和資料的事情,你比我知道的更早,他也把資料送過來了。」
「行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沉默了一會,靳昀初問:「那些資料,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還沒有決定。」暮少遠說,「對了,醫院那邊我已經問過了,醫生的建議是先做一個檢測,下個星期送你過去?」
「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靳昀初道,「估計得下個星期才能去。」
「好。」暮少遠看着她,「你什麼時候到,我去接你?」
「星艦估計要一個小時後才能起飛,你十九時去港口吧。」
「好。」
靳昀初落下車窗,看見晴空星萬里無雲的碧藍天穹,呢喃道:「未來號,現在應該已經和艦隊匯合,要越過長亭走廊了吧」
==
「左輪機長匯報引擎預熱情況。」
「準備完畢。」
「右輪機長匯報渦輪情況。」
「全部收起完畢。」
「大副匯報航線情況。」
「校準完畢。」
「好,」拉爾米勒奇抬起頭,看着面前巨大的光屏,「全體準備,躍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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