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重?他還敢謀反?」
在聽完渠穆的講述後,劉辯心底有那麼一絲驚異。
畢竟在他看來,董重就是個色厲內荏的傢伙,哪有什麼造反的膽魄。
歷史上劉辯登基之後,何皇后與董太后因相互干政而再度發生矛盾,大吵一架,事後何皇后便指使何進收殺董重,那麼問題來了,董重當時在做什麼?難道他未曾獲悉危機?董太后未曾將她與媳婦爭吵的事告訴董重?
總而言之,董重貴為驃騎將軍,當時卻什麼都沒做,眼睜睜看着何進帶兵包圍了他的府邸,隨後畏懼自殺。
拜託,你可是驃騎將軍,與大將軍同品秩,地位尚在車騎將軍之上,理論上也可以調遣國內的軍隊,就算當時雒陽的禁軍大多都已倒向了何進,好歹你董重也有部曲,也有數百私軍吧?為何不敢先下手為強?
就像公孫瓚以數百殘兵反殺率軍十幾萬的劉虞。
因此說到底董重還是懦弱,乍看張牙舞爪,實則色厲內荏,沒了靈帝有意的袒護,這種人什麼都不是,這也是劉辯從一開始不認為董重能造成什麼威脅的原因。
當然,為了謹慎起見,劉辯還是吩咐渠穆繼續跟進董重等人的謀劃,設法找出董重在宮內的內應,包括但不限於衛尉麾下的各城門司馬、宮殿衛令,以及虎賁軍、羽林軍以及省內宦官。
渠穆領命而去。
次日,靈帝召見了盧植與羊續,有意託孤,將太子劉辯託付給朝中最正值剛正的兩位大臣。
這也是盧植與羊續在近幾個月來首次見到靈帝,見靈帝面容憔悴,盧植、羊續二人亦悲從心來,暗暗垂淚。
期間,靈帝向兩位臣子點出了大將軍何進的威脅:「……太子年幼,朕故去之後,恐大將軍趁機把持朝政,兩位愛卿要千萬謹慎,不可重蹈梁冀、竇武之禍。」
盧植與羊續雖然認為靈帝對竇武成見過深,但此時也顧不上為其解釋,畢竟靈帝連何進都防着,更何況是竇武?
唯有連連稱是,忍着悲傷在靈帝榻旁發下定會輔佐幼君、絕不敢有二心的誓言。
靈帝這才欣慰點頭。
此後幾日,靈帝陸續召見大將軍何進、衛尉楊彪、太尉曹嵩、司徒崔烈、司空袁隗,以及此時已返回雒陽重新出任河南尹的何苗。
對於何進、楊彪、袁隗,靈帝自然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囑咐幾人好生輔佐太子,唯獨在召見何苗之際,靈帝囑咐他道:「太子年幼,繼位後理當由大將軍輔佐主持朝政,然你兄身邊多有野心之人,朕恐他們教唆大將軍對太子不利,卿與太子最為親近,朕希望卿在相助太子。」
此時何苗雖已是當立之齡,但可能是因為性格使然,與妻子也不慎親近,膝下無兒無女,鑑於此前劉辯有意示好,他暗暗將劉辯這個外甥視為己出,自然不會不答應。
當然,答應之餘,他還是要為兄長何進解釋幾句:「……臣敢以性命擔保,家兄絕不敢行不臣之事,陛下所言佞幸,即吳匡之輩,臣日後定會設法除之。」
靈帝微微點頭。
事實上,靈帝其實也不信何進一個屠戶之子,會效仿王莽、梁冀、竇武行為,但事情重大,他防還是要防上一手。
連日召見這些位重臣,着實是消耗了靈帝不少精力,不過此時他還要召見何皇后。
在召見完何苗的次日,靈帝便召來何皇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何皇后日後善待婆婆董太后。
何皇后本是不情願的,畢竟她與董太后已鬥了將近十年,這份沉重的婆媳關係,又豈是說和好就能和好的?
好在此次是劉辯陪着一同前來,他偷偷對何皇后道:「母后,父皇冊封孩兒為太子,也意味着您與那位老太太的爭鬥是您勝出,又何必得理不饒人,讓父皇顧慮影響身體呢?」
「這……」
在兒子的相勸下,何皇后最終還是答應了,不過前提是:「……只要太后日後不干預朝政。」
「愛姬勿憂。」
靈帝笑呵呵地看了一眼劉辯,寬慰何皇后。
太后——確切說是太皇太后干預朝政,對於年幼的君主而言確實是一件麻煩事,但靈帝相信自己這個兒子能處理好。
畢竟這個兒子比他聰慧,且朝中的局面,也要較他當年入宮時好地多。
此後幾日,靈帝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董太后、何皇后以及太子劉辯,分時間段各自陪伴着他。
鑑於此時董太后還試圖勸說靈帝改立董侯劉協為太子,雖然靈帝希望母親多陪伴他片刻,心中不免也感到有些厭煩,於是最後那幾日,他多召劉辯作伴。
在那幾日中,靈帝與劉辯又聊了許多,甚至提到靈帝後悔昔日因沉迷酒色,未能盡到作為人父的職責,以靈帝的好面子,能說出這番話着實不易。
聊着聊着,靈帝也聊到了身故之後的廟號與諡號。
廟號乃君主死後在廟中供奉時所稱呼的名號,不存在什麼褒貶,但諡號卻分褒諡、貶諡與中諡。
這算是靈帝最後的心結了。
歷史上的靈帝,諡號為『靈』,即亂而不損,暗指靈帝在位時期,朝局混亂、天下頻反,但又不曾造成嚴重的動亂,故謂靈。
這個偏惡諡的中諡,乃大將軍何進與朝中以袁氏為首的士人所諡,畢竟歷史上的靈帝可不喜歡劉辯,一直想要改立劉協為太子,只是礙於大將軍何進的存在而不敢行動,臨末在駕崩之前,他還委託小黃門蹇碩去殺何進,改立劉協,何進自然要報復一番。
而朝中大臣為此也無法反駁,畢竟靈帝確實做了許多荒唐之事。
但這一次,靈帝喜愛劉辯,按理來說就不應再是『靈』這個諡號了,更何況劉辯也心中哀痛靈帝命不久矣,也傾向於給靈帝一個美諡。
見靈帝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給自己取個美諡,劉辯遂以太子身份,命張讓派人召來太史令王立與幾名史官,取來一本專門用來給帝王做諡的諡冊,在排除掉漢室歷代先帝所用的諡號後,問靈帝道:「『大』字如何?」
從旁,太史令王立倒抽一口冷氣。
何曰大?則天法堯余曰大!
顧名思義,只有能與堯舜相提並論的君主,才能有資格用這個諡稱。
因此他連忙勸阻。
劉辯不快於這些史官的嚴謹不分場合,靈帝都這樣了,就不能說幾句好聽的話,讓其在離世前開心開心麼?
「出去。」他冷聲喝道。
張讓一聽,忙將那一群史官趕了出去。
靈帝來不及阻止,只能在事後叮囑劉辯:「我兒不可得罪史官。」
不得不說,除了個別無所謂身後評價的暴君外,各朝各代的天子最不敢得罪的便是史官,畢竟史官大多都是世襲的,可謂天下史官出自一家,得罪一人,就相當於得罪全部。
而史官修史,雖說大多都客觀公正,但未嘗不會夾雜私貨,哪怕是太史公司馬遷都不能例外,曾將衛青、霍去病這等功勳赫赫的漢家名將稱為『佞幸之臣』。
誰讓太史公出身士大夫群體,而衛青、霍去病皆是外戚出身呢,雙方註定不是一路人。
而相較靈帝的擔憂,劉辯倒不在意,畢竟在他看來,人活着就求一個問心無愧,何必在意什麼身後名?
他不以為然地笑笑,對靈帝道:「父皇還未回答兒臣呢,大字如何?」
靈帝砰然心動,但不敢用,畢竟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稱不上一個明君,自然也不敢厚着臉皮用『大』這個諡號。
「那崇、戴、道、恭這幾個又如何?」劉辯又接着問道。
靈帝苦笑搖頭,不是不滿意,而是自知配不上,雖然他也知道,只要他點頭,別說崇、戴、道、恭,眼前這個兒子連『大』字諡稱也敢拿來也給他用,但德不配位,只會惹來天下人的恥笑,同時還會有損幼君的名聲。
他想來想去,說出一個讓劉辯都感到意外的諡號:靈。
見劉辯面露驚愕之色,靈帝感慨道:「朕這段時日反省自身,自思繼桓帝大位以來,無利於國家社稷,卻也未曾敢做出大惡,勉強可為守成之主,當用靈字自省,我兒亦引以為戒。」
劉辯驚異地看着劉辯,很意外於靈帝居然恰恰就取了『靈』字為諡號,莫非這就是歷史的收束?
我也不信!
想到這裏,劉辯搖頭說道:「父皇十二歲入宮,雖得名分卻無實權,其中艱辛,豈是外人所能知?兒臣認為人子,豈能坐視父皇取惡諡?」
說罷,他瞥了幾眼諡冊,指着上面一個字道:「這個字不錯,就取這個字吧。」
靈帝順着兒子的手指看去,才看到一個裕字。
裕,當然也是美諡,意指強學好問、建中垂統、寬仁得眾、仁惠克廣,倒勉強也能與靈帝沾邊,但靈帝依舊感覺有點德不配位,連連搖頭。
然而此時劉辯卻罕見表現出了少年的任性:「就這個字了,父皇不答應也無用。」
靈帝哭笑不得,只能默認,不能看他時不時瞥向他那裕字,可見他其實也是十分滿意。
似這般一直撐到五月初,靈帝終於不成了,半夜忽然急喘憋氣,張讓大驚,連忙派人請太子劉辯。
劉辯匆匆而來,總算趕上見靈帝最後一面。
只見當時已呼吸困難的靈帝用最後一絲力氣抓住劉辯的手,仿佛在期待什麼。
劉辯想起靈帝此前的囑託,忙低聲道:「父皇放心,兒臣定會善待祖母與皇弟。」
聽到這話,靈帝這才仰躺回榻上,雙目目視着上方,先前因憋氣而導致的猙獰,也逐漸恢復平和,旋即,失去了氣息。
「陛下!陛下!」
見此,張讓等人匍匐於靈帝榻旁,哀嚎痛哭。
不多時,何皇后與董太后先後趕來,顧不得爭鋒相對,亦哭嚎不已。
劉辯將自己所在的位置讓給母親,在稍遠處看着一臉祥和過世的靈帝,莫名心痛。
不過此時他卻顧不上悲痛,因為他知道,靈帝一駕崩,大將軍何進那邊就要動手了,以及,同樣有動手想法卻又不敢真的付諸於行動的董重。
他要坐穩皇位,就要擺平何進、董重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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