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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3點,維也納。
到了這個時候,紅磚街道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許多,他們紛紛為自己泡上一杯濃郁的咖啡或者奶茶,準備度過悠閒愉悅的下午茶時間。
維也納交響樂團的成員也不例外。
他們三三兩兩地從幾層台階上下來,向街道上到處都是的咖啡廳走去。一般來說都是幾個關係好的湊在一起,當然也有獨自一人走在最後面、無人問津的,比如羅遇森。
「都是群勢利小人……」
羅遇森在喉嚨里咕噥了一聲,英俊的臉龐上露出一抹狠厲的神色。
自從陸子文去世後,樂團里的其他成員就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羅遇森。雖然醫學鑑定結果上說,陸子文是因為哮喘發作才意外去世的,而發病原因絕對不可能是打鬥引起,但是所有人都還是在心裏埋下了一根刺。
甚至有人在羅遇森聽不到的地方討論過:「陸……真的是在羅走了以後才哮喘發作的嗎?」
這種事根本不為人知。
首席休息室里不可能裝有攝像頭,而陸子文的死亡時間也沒有精準到幾分鐘的程度。甚至羅遇森在臨走前還特意將那杯下了藥的水倒入了下水管道、杯子也順手帶走了,這根本沒留下一點證據。
但是,證據是一回事,人心又是另一回事。
於是就造成了如今羅遇森被孤立的情況。
「嘿,羅,怎麼就你一個人?」
羅遇森轉身一看,便見到一個又黑又胖的矮男人從台階上走了下來,一絲厭惡從他的眼中一閃而過,但是很快他又笑了起來,說:「托馬斯先生,你今天怎麼也走得這麼慢?我想去散散步,所以沒跟着大家一起走。」
謊話!
根本就是沒有人想和他一起走。
被叫做托馬斯的矮胖子意味深長地看了羅遇森一眼,等到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的時候,他忽然道:「羅,這麼多天過去了,好像你也沒出什麼事啊……」
羅遇森腳下的步子頓時一滯。
那矮胖子倒是笑了起來:「嘖,你說當初陸到底是不是在你走了以後才哮喘發作的呢?哈哈,我開個玩笑,你不要介意啊,羅。」說着,那男人隱晦地壓低了聲音:「我會幫你保密的哦,羅,哈哈!」
說完,那胖子便獰笑了一聲,丟給羅遇森一個嫌棄的眼神,很快便跟上了走在前面的樂團成員先行離開,將獨自一人的羅遇森落在原地。而羅遇森望着這胖子不斷扭動、肥胖的身軀,眼中的噁心簡直是要吐出來了。
「媽的托馬斯,你竟然敢威脅我……當初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羅遇森的眼睛都要紅了,但是他還是沒有將最後的話說出口。良久,紅磚楓葉的街道上,再也沒有一個人的身影,只有不斷飄轉的落葉還在空中打旋。
而在隔了小半個地球的華夏b市,夜色早已濃郁,快要接近深夜。鄭未喬正巧順路就開車帶戚暮一程,兩個人開着車,車外一切的噪音都被隔開。
「鄭哥,今天讓你等得久了點,真是不好意思啊。」戚暮坐在副駕駛座上,歉意地笑了笑,道:「沒想到我回到後台的時候發現你居然還在等我,其實你可以早點走的。」
鄭未喬卻搖了搖頭,一手把着方向盤,一邊說道:「我也就等了不到一個小時,倒是小七,你可要多聽譚老的指導啊。譚老是老藝術家了,他在某些方面確實很有造詣,他的指導對你以後的路還是很有幫助的。」
這很明顯是以為戚暮在那一小時裏,都是在聽譚正輝的指教了。
聞言,戚暮真是哭笑不得。他搖搖頭,說:「鄭哥,其實我去那裏不是見譚老了,而是……」頓了頓,戚暮微微正了顏色,昳麗好看的面容上露出一種嚴肅的表情:「而是去見閔琛。」
「……!!!」
戚暮明顯地感覺到車胎打了個滑!
所幸鄭未喬的車技還是很不錯的,他立即就穩住了車子。就在戚暮以為他十分淡定的時候,鄭未喬驚呼的聲音傳來:「閔琛?!是那個閔琛?你怎麼會見到他?他真的沒有回柏林?」
一系列的問題讓戚暮感覺到十分有趣,他點點頭,一一回答道:「嗯不錯,就是那個閔琛,閔琛的閔,閔琛的琛,他沒有回柏林。鄭哥,你沒有聽錯。是譚老幫我引薦的,他老人家比較照顧我,只有我、杜哥還有譚老知道這件事。」
這事兒對於鄭未喬來說也是個大新聞:「你讓我好好想想……」
不過片刻,鄭未喬還是忍不住道:「小七……你真的沒有看錯人?」
戚暮面無表情道:「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沒有看錯人,鄭哥。」
「……哦,真的啊……」
戚暮:「……」
其實要說到底有沒有看錯人,戚暮至今還覺着有些暈乎、不大真實。但是那在腰間留存着的一點炙熱的溫度,卻讓他無法催眠自己、當那個人沒有出現過。
因為……
真的是閔琛。
其實譚正輝也只是想給戚暮製造一個認識閔琛的機會,為他在歐洲的未來鋪路。但是譚老卻不知道,戚暮原本在歐洲就有很多認識的人,無論是倫敦、柏林、慕尼黑還是維也納,但是閔琛……還真是他不認識的。
戚暮自己也知道,不要說搭上閔琛這條線了,就是搭上了丹尼爾·杜克這列火車的人,在歐洲古典音樂界都會擁有很好的人脈關係,以後也會走得更順一些。
這一點,他真的非常感謝譚老。
但是最讓戚暮在意的還是在最後分別的時候,閔琛突然問出來的那個問題。他下意識地就將那道汽車鳴笛聲的音高給說了出來,他記得當時閔琛的眼中是沒有掩藏的讚許。
想到這,戚暮不由轉過頭看向窗外不斷向後飛去的城市夜景,清挺俊秀的眉峰也漸漸皺成一團。他嘆了聲氣,暗自想到:該說真不愧是閔琛嗎?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也不知道他從哪兒知道自己居然擁有絕對音感的事情……
「唉沒想到真的是閔琛啊,他居然真的來聽這場音樂會了,我都沒注意到他。」鄭未喬扼腕感慨了一句,接着便問道:「對了,那小七你剛才就真的只是去和閔琛交流了幾句?我還以為譚老要和你說說續約的問題呢。」
戚暮與b市交響樂團並沒有簽下長期合約。
b市交響樂團是因為第二小提琴組的副首席臨時生病才迫不得已要對外招人,而這段時間那位副首席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要回到樂團里來,而戚暮的位置也因此要再次讓出去了。
鄭未喬在前幾天就曾經問過戚暮,到底譚老是怎麼想的。但是戚暮卻也表示自己並不清楚,因為譚老並沒有和他提過這件事,而他們的那份臨時合約確實也即將截止。
鄭未喬想了想,又說:「如果你想要回s市的話,我前幾天聯繫了一些朋友,據說s市交響樂團又開始招人了。就是老師她原來的樂團,那裏的成員們也是看着你長大的,這樣也好,他們……」
「鄭哥,譚老希望聘我做助理首席。」
「他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你也不會……助理首席?!!!」
戚暮:「……」他明顯地又感覺到車子在道路上打了個滑。
戚暮忍不住地抓緊了自己的安全帶,整個人也往後挪了挪,才說:「嗯。杜哥說他年齡也不小了,有點想離開樂團、開幾場自己的獨奏會了。當然,做獨奏小提琴家和樂團的首席並沒有什麼衝突,但是杜哥覺得自己恐怕沒那麼多精力了。」
「……」沉默了半晌,鄭未喬已經確定自己做好一切心理準備,就算戚暮下一秒就要告訴他「鄭哥、閔琛聘我做柏愛首席」他都不會驚訝後,說道:「杜老師有這個打算也是有可能的,不過小七啊,你真的……想好了是先在樂團發展?或許你也可以像盛彥輝他們那些人一樣,當一個小提琴獨奏家。」
這個問題,久久沒有得到回答。
正好是一個紅燈,鄭未喬停穩了車子後轉首看向戚暮,他剛打算開口再問一遍,卻在看到青年神情的那一瞬間倏地怔住。
b市混沌寂寞的夜色中,青年姣好的面容在璀璨燈光的照耀下,朦朧而又抓不住。一種無法言語的寂寞與無助清楚地顯露在那張臉上,讓鄭未喬心中一怔,有些揪心起來。
良久,只聽戚暮低聲道:「鄭哥,我現在的目標只是樂團。有的人認為,獨奏這條道路比樂團看起來更光輝亮麗,他們可以隨意轉換樂團,讓樂團成為他們的伴奏。但是在我的心裏,我一直認為只有能夠配合別人,才能真正地達到自己的巔峰。如果只顧走自己的路,那麼……你所成為的只會是一個你,而不是在其他人影響之後的你。」
「我想,杜哥做了這麼多年的樂團首席,時至今日才想要去獨奏,恐怕也是這個想法吧。」
「有獨奏的機會我一定會努力去,但是我的正業,永遠是樂團。」
「就像是閔琛……為什麼世界上所有人提到他的時候都會先說他是一個出色的指揮家,再提到他是一個優秀的鋼琴家?」
「因為能夠配合別人,能夠引導別人,能夠指揮別人,這真的是種才能。」
……
鄭未喬怔然地望着戚暮,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等到身後的汽車不斷地按響汽笛聲時,他才趕緊踩了油門又開起車來。這個時候,鄭未喬不知道是被什麼給鼓舞到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小七,我支持你。」
很久以後鄭未喬再想到這個場景,真是覺得自己被戚暮這孩子給帶上了一條無法反悔的路。
從一個最小的第二小提琴組副首席,到助理首席,到首席。
從b市,到巴黎,再到維也納,最後是柏林。
他陪着這個孩子走了一路,也親眼見證了他成為那個矗立在世界頂端的存在。
這個世界上通往成功的道路不會只有一條,但是只要是戚暮的選擇,他便是義無反顧地——
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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