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楊帆被柳徇天接到隆慶池靜養以後,這個一向冷清寂寥的小島便開始熱鬧起來,幾乎每天都有人上島拜訪。
隆慶池是一座城中之湖,而湖上又有一座小島,島中還有一頃水,花木茂盛,環境清幽,確是一處修身養性的洞天福地。
楊帆此時就坐在池邊,手中提着一支紫竹的釣竿,悠閒自在地釣着魚,水面上波光粼粼,魚漂隨之起伏,透着一種懶洋洋的氣氛,和煦的春風熏人慾醉。
鄭宇看到楊帆的時候,楊帆正坐在一具製造精巧的輪椅上,釣竿插在扶手的空隙里,輪椅停在一株垂楊柳下,楊帆仰在輪椅上,正悠然睡去。裊裊的枝條化作千萬道泛着嫩黃新綠的柔媚,輕輕地飄拂在他的肩上,看起來頗有出塵之意。
綠柳垂絛,柳下有一具造型古推的石台,石台上有清茶三杯,散發着裊裊的香氣。
楊帆坐着輪椅,與沈沐、鄭宇呈品字形圍石台而坐,恰似三足鼎立。
沈沐端起一杯金黃油亮的茶湯,湊在鼻下嗅了嗅,微笑道:「二郎如今也喜歡喝茶了,嗯…………還是這原汁原味的茶湯令人回味呀。」
楊帆含笑道:「這種喝法,小弟還是學自沈兄呢,本來楊某對茶一向是敬而遠之的,自從學了沈兄的這品茶之法,才覺出這茶中滋味。」
沈沐哈哈一笑,對鄭宇道:「鄭兄請,你也嘗一嘗。你平素所飲的茶,各式佐料放的太多,反而掩去了茶的本色,以我看來,茶就要這麼品才有味道,口舌生津,回味自甘吶。
鄭宇端起茶杯,敷衍地品了一口細細砸摸一番,倒真是別有滋味。只是鄭宇如今食不知味更不要說喝茶了。可沈沐一來,便與楊帆家長里短起來,緊接着二人便大談茶道,鄭宇也只好耐心地坐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他們閒扯。
此時情形恰與當初楊帆和沈沐洛陽會唔時大體相仿,不同的是,這一次的第三方由崔林換成了鄭宇。
閒聊一扯沈沐才把神色一正,關切地道:「沈某從洛陽回來的路上,才聽說二郎遇刺的事情,幸好二郎吉人天相,才得以逃過一劫。二郎啊,不是為兄說你,你如今身份地位與往昔大不相同,昨與將各有所司,你凡事不該親力親為了。」
楊帆淡淡地道:「這一次可不是小弟輕身涉險小弟率領數百甲士往迎御史台和刑部官往千騎營去,誰料竟有人動用了軍弩,就在朱雀大街上公然行刺,這樣的兇險你讓小弟如何防範呢?難不成小弟從此就困坐家中,哪兒也不去了?」
鄭宇不安地道:「二郎,這件事,鄭某正要與你分說。二郎長街遇刺之後,長安官紳莫不震驚如此無法無天之舉,在長安還從來沒有發生過……」
楊帆仰天打個哈哈,悲憤道:「照你這麼說,是楊某來到長安惹得天怒人怨,這才冇逼得人家鋌而走險了?」
鄭宇忙道:「不不不二郎且莫動氣,請聽鄭某解說分明,正因為長安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情,所以長安官紳莫不為之震驚,鄭某聞訊後,便馬上安排人開始調查,希望能夠找出真兇。」
楊帆凝視着他道:「那麼足下可找出了真兇麼?」
鄭宇窒了窒,尷尬地道:「迄今尚無任何線索…………」
楊帆曬然一笑,鄭宇蹙眉道:「鄭某確曾動用了大量人手來查證此事,可是那些手持軍弩的人行蹤忒也詭秘,他們在朱雀大街如驚鴻一現,就此便完全消失了,實在令人奇怪。鄭某懷疑,他們是武懿宗的人。」
楊帆搖頭道:「不可能是武懿宗的人!」
鄭宇目光一凝,急忙問道:「二郎如何這般確定?」
楊帆緩緩地道:「因為,武懿宗一直是我的對手!對他,我從來都小心提防着,如果是他下的手,我不會事先毫無警覺,事後也找不出絲毫蛛絲馬跡。」
鄭宇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沉聲道:「可是鄭某也可以確定,這批軍弩和使用軍弩的這些人人,絕非山東某一世家,也不是長安地方任一官紳權貴!」
楊帆微微傾身,冷然道:「你能確定?」
鄭宇毫不猶豫地點頭道:「我能確定!」
楊帆森然道:「如果你的查證有誤呢?」
鄭宇眉頭一揚,道:「如果兇手真是某一世家或者長安某一權貴,一旦二郎找到證據,那就任由二郎處置,我們絕不再做絲毫干預!」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好啦好啦!」
沈沐出來打圓場道:「二位就不要為此爭執了。行刺二郎的兇手是絕不可以放過的,沈某既然回來了,也會動用我的人手徹查此事,務求還二郎一個公道。不過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長安目前的局勢。」
沈沐的神情嚴肅起來,沉聲說道:「長安局勢目下十分嚴峻。灞上風波影響了漕運,引起了女帝的關注,你的遇刺更讓女帝勃然大怒。女皇遷都在即,而她離開長安已有二十多年,長安目前的情形她並不了解,全憑地方上的奏報。
這些消息一一聽在她的耳中,這位女皇會怎麼想呢?長安官場已經糜爛不堪了麼?長安地方已經匪盜橫行了麼?無法無天之輩,藐視官法皇權已經一至於斯了麼?帝王一怒,絕不憚於血流飄櫓的,咱們這位女皇尤其不憚殺戳!
雖然皇帝的意圖在於整頓關中,並非針對世家,但各世家利益與長安官場本就是一體的,休戚與共。皇帝一旦橫下心來蕩滌關中,各世家在關中多年的苦心經營都將毀於一旦,後果不堪設想。
顯隱二宗本因世家而生,更是依附於世家,同根同命,諸多利益與各世家也是分割不清,眼下這種情形,不管是為了世家還是你我二宗,我們都該拋棄一切成見,聯手制止這場大劫。」
沈沐說的情真意切,鄭宇聽的連連點頭.
楊帆卻不以為然,道:「這就是兩位今日造訪的原因了吧?然則你們想讓楊某如何制止呢?我在養傷,三五個月內都只能坐在輪椅上,於軍國大事能做什麼?」
鄭宇欣然道:「二郎只要有這個心思就夠了。鄭某的計劃是這樣,由沈兄暗中串聯長安地方官紳,酒色財氣,數管齊下,籠絡住新任欽差張昌宗,同時在朝中發動各方力量,力諫天子改變心意。
二郎與朝中最強大的武氏、李氏、張氏三方勢力都有一定的聯繫,還請二郎出面,向他們施加影響,相信只要二郎你肯從中斡旋的話,不管是朝堂形勢還是這位張欽差,態度都會大為改觀。」
楊帆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鄭宇見他毫無熱忱,求助地看了沈沐一眼。
沈沐咳嗽一聲,道:「自從盧賓毖離開長安,長安最重要的兩條商路都已在我隱宗掌握之中。不如這樣吧,自西域而來和自中原而來的商旅,皆以長安為界,西域商旅至長安而止,歸我隱宗所有。再往東去,諸般利益由你顯宗享有。
中原商旅亦是如此,自中原而來長安,由你顯宗享用。
自長安往西,由我隱宗享用。而長安城,則作為你我兩宗共同分享之地。至於你我兩宗應當分潤於世家的利益,我們雙方各自負責五成,你看如何冇?」
楊帆鼓掌笑道:「沈兄當真好算計,如今小弟是漕運總理大臣,以漕運帶動商運,東部商路原本就是小弟的囊中之物了,你不想交也得交,現在沈兄大大方方地把它讓給了小弟,小弟還要承你的情了。」
沈沐老臉一紅,略一沉吟,又咬牙道:「那就這樣,長安作坊業,本來是由我隱宗控制着的,長安各式作坊中,我們直接或間接控制着的,至少達到七成,我從中拿出一半來交給你們顯宗,如何?」
楊帆睨了他一眼道:「沈兄嫌長安人工高昂,如今正在美原、郃州、岐州、隴州四地大建各式作坊,你不會以為小弟對此一無所知吧?」
沈沐惱羞成怒地道:「二郎,鹽酒兩行俱是暴利,這兩行都在你顯宗掌握之中,這還不夠麼?難不成讓我隱宗把所有利益都拱手讓與你們?」
鄭宇苦笑道:「兩位,一旦舟傾船覆,大家就要一起完蛋了。如今大家在同一條船上,我們還該同舟共濟才是,萬萬不可互相拆台!」
楊帆道:「鄭兄這話就不對了。對外大家自然是利益一致的,可是具體到各世家之間,難道你們就沒有各自的打算?鄭兄是榮陽鄭氏,如果榮陽鄭氏與隴西李氏產生了利益衝突,你會站在哪邊?如果你一味媾和,讓步太多,鄭氏家族會同意麼?」
沈沐嘆了口氣,道:「沈某何嘗不是如此,叫我讓步太多,沈某無法向兄弟們交待的!」
鄭宇咬了咬牙,道:「罷了!鄭某也明白兩位的難處,這樣吧,為了兩位能向所屬有個交待,鄭某代各大世家答應你們,每三年,我們向顯隱二宗提供七個國子監名額,內中必保三人進入太學,必保一人進入國子學,這樣總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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