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丁蜀鎮不大,窯場也不多,劉青很快就找到了陸寶成收購的兩個緊挨在一起的窯場。這兩個窯場為了便於管理,現在合成了一個,名字還是劉青起的,叫作「極樂齋」。意為佛語:「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這極樂齋將為他們出產的紫砂壺的品名,劉青希望以後人們手執紫砂之一壺,能感受一種天然意趣的快樂。
窯場露天放着的許多日用陶,有幾個人正在那裏忙碌着。看到劉青一襲天青色深衣,牽着馬站在大門口,一位穿着像是管事的中年人上前問道:「請問這位公子要找哪位?」
「我叫劉青,這極樂齋的東家之一。不知老伯如何稱呼?」
「啊,劉公子!劉公子你可來了。」那人趕緊作揖,「小人敝姓黎,原是陸家的管事,從景德鎮調來管理這裏的窯場。劉公子一路辛苦了。」說着叫人接過劉青手中的馬繩,一面將劉青往裏邊讓。
從屋門進去,裏面是一間極敞闊的作坊。幾位制陶師傅正用轉盤製作着各種陶器,他們手中捏的,正是這個地方特有的紫砂泥土。
「當初購這窯場時,我曾跟你家少爺說過從甲泥中分選出紫泥來,不知陸兄跟你說過沒有?」劉青團團看了一圈,問黎管事。
黎管事一進作坊便着人奉茶,見劉青不歇息,也跟着劉青轉了一圈。見問,忙叫人拿出一大團泥來。問:「不知公子所說,是否是這種泥?」
劉青看那泥的顏色跟她後世見過的紫砂壺顏色極為相近。接過手來捏了捏,道:「是了。不過這泥不夠細,還要淘一淘,淘得越細膩越好。嗯,哪位師傅最為靈巧而且為人比較可靠老實?」
「那邊那位張師傅。」黎管事指了指一位忙碌的老人。
劉青走過去,跟張師傅寒喧了幾句,便道:「我有一種制茶壺的手藝,不像制陶一樣用轉盤,而是要打身筒。我想請張師傅你試着做做看。」
「是。要如何做,公子請講。」
劉青想了想道:「先把泥捶敲成厚薄均勻的泥片,再進行黏連。然後用手扶托內壁,用木拍子拍打它外壁的上段,邊拍邊轉,筒口就會漸漸內收,再將準備好的圓形泥片黏上,上半部分就成形了。下半部分做法一樣。」
張師傅細細地聽了,默默地在心裏記憶了一遍。笑道:「那小人便試試。」
「好。」劉青跟着黎管事回到屋裏坐下喝茶。
其實無論是這紫砂壺的製作還是一些茶的炒制,劉青都只知道一個大概,具體的細節和創造大部分還得靠這些師傅慢慢摸索。為了讓這些師傅有信心,她從來都是一付自信而又高深的樣子。而她所指引的創作方向總是正確的。所以卓然的成果出來後,那些師傅們對她只有更為信服。
「黎管事,這紫砂壺的製作方法你還得想辦法保密。最好安排幾位你能把握得住的人去專做此事。還可安排幾個學徒跟着。壺制出來之後,咱們再進行一下篩選。挑出幾位好的,把他們培養成制壺大家。到時可以在壺底印上他們的名款,這壺是要賣大價錢的。所以這窯場如何管理,還有勞黎管事多費些心。」
黎管事立起來仔細聽了,拱手道:「這事是小人的本份。公子放心,小人一定會盡力做好。」
「有勞。」看着黎管事也跟林掌柜一樣精明能幹的樣子,劉青很是感慨。要想做一番事業,沒有人才的儲備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沒有陸家這些可靠的人才,她縱有萬般本事,怕也做不成幾件——這古代可沒有知識產權這一說。現在可好,她只需把製作方法教下去,把關鍵的運作模式講清楚,就什麼都不用她操心了。
過了兩日,劉青看着現代時見過的紫砂壺慢慢在張師傅的雙手中誕生,心情卻有些複雜。在歷史上,這紫砂壺還要過一百年才會在這世間發揚光大。現在她這一提前,最對不起的就是傳說是紫砂壺鼻祖的供春了。
傳說紫砂茶具創造於明代正德年間(1506—1561),根據明人周高起《陽羨茗壺錄》的「創始」篇記載,紫砂壺首創者,相傳是明代宜興金沙寺一個不知名的寺僧,他選紫砂細泥捏成圓形坯胎,加上嘴、柄、蓋,放在窯中燒成。「正始篇」又記載,明代嘉靖、萬曆年間,有一位讀書人在宜興的金沙寺複習迎考,他的書童供春天資聰慧,虛心好學,閒時常幫寺里的老和尚摶坯制壺。當時寺中有株參天的銀杏樹,盤根錯節,樹瘤多姿,供春朝夕觀賞,摹擬樹瘤,捏制了一個樹瘤壺,造型獨特,生動異常。老和尚見了,拍案叫絕,便把平生制壺技藝傾囊相授,使他最終成為著名的制壺大師。供春在實踐中逐漸改變了單純用手捏的形式,改用木板旋泥配合竹刀使用,使砂壺質地較薄而又堅硬。
當時文人們對於奇石有種獨特的審美,他們認為「丑極」就是「美極」,如果一塊石頭達到了「瘦、漏、透、皺」的程度,這就是一塊美石。當時供春這把樹瘤壺非常古樸可愛,很合文人的意,於是這種仿照自然形態的紫砂壺一下子出了名,人們都叫它供春壺。由於身份原因,供春結交的都是一些讀書人,文人愛喝茶,大家在一起談論文學時品茶聊天,所以供春壺在文人中一下傳播開了。因為供春對紫砂壺有推廣作用,故而後世說供春是紫砂壺的鼻祖。
不過供春這個做紫砂壺而出名的人,由於她劉青的穿越,還會因為紫砂而改變他的命運嗎?
不過劉青也顧不得替古人操心了。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她還是操心自己眼前的事吧。
劉青拿着張師傅制出來的壺,對黎管事道:「你還可以讓這些師傅想辦法將它製成石桃、井欄、僧帽、掇球、茄段、孤菱、梅椿等各種造型,還可以在這壺壁上提詩作畫。」
黎師傅看着這個巴掌大的紫紅色極光亮的茶壺,心裏正感慨它的精美,一聽劉青這話,眼睛頓時一亮,一拍大腿道:「對啊!」一溜煙就跑出去找張師傅琢磨去了。
劉青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搖搖頭。他身為管事卻對這制壺如此痴迷,真是極為難得。不知這陸家是怎麼找到這樣合適的人才的。
壺是制出來了,但如何運作這紫砂壺,她得好好想想,細細地寫一封信給陸寶成才行。借用後世的炒作手段,她就不信她不能讓這些紫砂壺比金子還要貴重。
「劉公子,外面有位趙家的僕人,說他家少奶奶請你過去吃晚飯。」一陶工進來傳話。
「好,就去。」劉青放下手中的壺,換了件衣服便出了門。兩天不見,周小琴豈能不着急的?呆在這制陶窯場兩天,她也該到外邊走走了。
牽着馬正準備走出窯場大門,劉青卻看見遠遠的有三騎過來,有一騎那馬上的人,她怎麼覺得像是李植?
待到近些,她看清了,那人果然是李植,還有另兩個則是歸園的護院。
「子衿。」過了一會兒,李植也看到劉青了,遠遠地叫道。
劉青輕嘆一口氣,看着李植下了馬跑過來,問道:「你怎麼來了?歸園那邊你能離得開麼?」
「呵,沒事,就來看看你。又安兄在那邊照應着。」
「累了吧?快請進吧。」這李植來了,周小琴那裏的晚飯也吃不成了。劉青衝着等在窯場外邊的小廝道:「你回去轉告你家少爺,就說我這來客人了,今晚我就不過去了,改日再去。」
那小廝只好應聲離去。
這時黎管事也聞聲來了,跟李植互相見了禮,便跟劉青一起引李植進去。
「子衿,你就住這麼個地方?」李植看着滿地的泥水、堆得到處都是的陶器,稍遠濃煙滾滾的窯口,臉上露出很奇怪的神情,即像心疼,又像自責。
「大家都這麼住,我怎麼又住不得?」只要不安排她跟男人住一間屋子,劉青都沒有意見。
「小人本來給劉公子在鎮上訂了客棧的上房的,可劉公子說這裏清靜,一定要住在這裏,小人也勸不住。」黎管事聽了李植這話似有責備之意,忙解釋道。
「呵,黎管事你不要多心,李公子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劉青安慰道。
幾人坐下來,聊了幾句歸園和窯場和情況,卻見窯工帶着趙家那小廝進來了,小廝行了個禮道:「我家少……少爺說了,請劉公子帶着客人一起過去吃飯。」
這周小琴,簡直胡鬧。劉青哭笑不得,揮揮手道:「不用了。你替我謝謝你家少爺。就說劉青改日再去拜訪。」
「少……少爺說了,如果公子不去,她就親自來請。」
「……」劉青很是無語。
「什麼人哪?」李植問道。
「我在老家時的一位好友。」劉青站起來,「走吧,那便一起去吃她這餐飯。」
兩人復又出來上了馬,跟趙家小廝一起到了周小琴家。幸好迎出來的是趙公子而不是周小琴,讓劉青舒了一口氣。她實在不想讓李植知道她是個女人,且不說感情不感情的事。如果知道她是女子,單是平時的相處,都夠彆扭的了;更不要說讓她這樣獨自一人亂跑——兩個大男人坐在家,讓她一個女人四處奔波着幹活,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可她要是坐在家裏,還能幹出什麼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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