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深有苦衷[快穿] 第337章 【第37章】天道眷顧者

    測試廣告1        一開始,  銘劍仙尊是沒怎麼將那個稚嫩的孩子放在心上的。讀字閣 m.duzige.com

    對於經歷過無數個世界生生滅滅的聖尊而言,氣運之子只是一個任務,一個需要引導的晚輩,  一個代表世界興榮的符號。

    聖尊將來會輔導無數世界中的氣運之子,她不是唯一的一個,也不是特殊的一個。她本不該與其他世界的氣運之子有任何的不同。

    ——是的,本該。

    哪怕氣運之子被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大徒弟殺死,  銘劍仙尊心中除了「功虧一簣」的惱怒以外,  也並沒有對氣運之子本身產生任何的憐憫。

    他甚至沒有第一時間就去找她。

    玄微殺死了氣運之子,  修復並開啟了默妄當初沒能完成的血祭大陣,本就是天道延續的氣運之子成為了最好的祭品。

    雖然因為銘劍仙尊及時出關導致血祭陣法未能完成,但氣運之子的死亡引動了天地亂象,  也讓原本有跡可循的天機變得無比紊亂。

    兩弊取其輕,比起靈魂不知落至何方的氣運之子,銘劍仙尊選擇了先平定天地亂象。

    那時候的銘劍想法很簡單,磨刀不誤砍柴工,理清了天機,  才更容易找到氣運之子零散的魂魄。再則,他相信被天地所鐘的氣運之子熬得過這一劫。

    然而,  銘劍仙尊沒有想到的是,  氣運之子失去的不僅僅只是生命,伴隨着那一劍消散流逝的,  還有她自身的氣運與立世的根基。

    她的命格在破碎後變得殘缺不齊,  但是天道沉寂前賦予她的使命卻沒有隨着生命的逝去而一同消失。

    ——這便意味着氣運之子背負着救世的宿命,  卻沒有與之相配的實力與氣運。

    而在她死去之後,  她的形魄便隨着□□的死亡而消散得一乾二淨,  僅剩一縷沒有憑依的命魂還在世間痛苦地掙扎、悲哀地喘息。

    這一縷殘燭般的火焰淪落到了魔界,  被魔修們看中,投入了天地熔爐,成為了造日計劃中最為重要的那一縷燈芯。

    在那之後,那個名為「安青瓷」少女在無人知曉的地方獨自一人熬過了慘無人道的蛻變,最終完全地喪失了自己。

    「所以,才會有千年前與我相遇的安青瓷,才有後來擁有黑日的魔界與擁有藍月的妖界」冥鳶魔尊只覺得渾身發冷,咬在牙關中的字幾乎無法串聯成句。

    「可是,閣下,玄微上人的失控分明是」佛子緊抿嘴唇,他不擅長指責他人,但知道這段過往,誰能不為銘劍仙尊的無情而感到齒冷?

    而性情衝動的狐遲陽已經不顧眼前之人是他極度恐懼的劍尊的化身,語氣很沖地喊道「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去救她!你不是為她而來的嗎?!」

    「本尊不否認,這是本體的錯。」平微道君並不否認這一點,他甚至面帶憐憫地頷首,鄙夷那個因為不願直面弟子的屍骨而遠避天外的人,「他一直都太想當然。」

    清濁大千世界是銘劍接手的第一個任務,他從沒當過人,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去對待別人。

    談不上傲慢,只是有些事情在心上無塵的天人看來都是無關要緊、庸人自擾的小事。

    就像銘劍仙尊以為玄微默妄遲早能看清自己的道、走出自己的路一樣,他在氣運之子身上犯了同樣致命的錯誤。

    安青瓷魂魄不全、命格有缺,還想要作為人而活着,她就必須破而後立。

    這個女孩本身也不是會坐以待斃的性子,所以等到銘劍仙尊空出手來,她已經在這條荊棘路上走出太遠了。

    「她想捨棄自己身為氣運之子的宿命?」冥鳶魔尊神色僵硬地聽着平微道君的述說,只覺得那令人窒息的弱水再一次漫過了頭頂。

    「不。」平微道君垂了垂眼帘,否決道,「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她的魂魄與此世的命理息息相關,平定了天地亂象,她才能得到一絲喘息的餘地。」

    非要形容的話,那時候的氣運之子就如同被人扼住喉嚨的稚子,無力反抗,只能想盡辦法掙扎,才能從那雙鐵手中掙出一絲活動的間隙。

    安青瓷靈魂殘缺,被投入天地熔爐中的恰好是她的命魂,為了帶冥鳶衝出牢籠的束縛,她的命魂沾染了冤孽之氣形成的弱水。

    於是,有了佛子悲懷在三途河川中所見的那一幕。

    「本尊找到她時,她的命魂已經被天地爐中的冤孽之氣侵染,背負了不屬於自己的仇怨與業障,墮落成為了厲鬼。」

    平微道君彈了彈指,清寂山上的風景再次發生了變換「她當時孤身一人前往三途川,是為了渡化那些與自身命魂糾纏在一起的冤魂厲鬼。」

    然而,那時候天地已經出現了陰陽逆生的異象,想要渡化鬼魂便必須打開鬼門,可鬼門一開,巴子別都中的生魂都將消散於忘川。

    安青瓷別無選擇,繼雙目化日月之後,她再次獻出了自己的肢干,於三途川上架起了牽連陰陽兩界的橋樑,引佛子入局,讓他帶走那些生者的魂靈。

    「後來呢?」一直沉默的游雲散仙突然問道。

    「後來——」平微道君平靜地回頭,看着白霧漸升的清寂山,「後來的事,由天道告知於爾等吧。」

    「這也是本尊要你們做的第二件事。取回她的骨後,於她誕生之日——」

    平微道君說了什麼,游雲散仙沒能聽清,那人的聲音和身影隨着濃霧的匯聚消散遠去。

    隨即,冷冷寂寂的清寂山上突然颳起了一陣強風。

    一聲如哨般的風響,眼前的白霧驟然散去,那道人影再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您剛剛說」游雲散仙想要追問,話語尚未出口,他便意識到不對之處而抵住了舌頭。

    只見遠處盛開金蓮的池塘邊站着一道修長的身影,那人的背影與平微道君一般無二,卻從一身焰紋玄衣換作了白鶴飛雲的銀袍。

    「那是誰?」狐遲陽喃喃自語地垂下狐耳,沒能第一時間回過神來。

    沒人回答他的疑問,哪怕是好脾性的佛子與性格豁達的游雲散仙。所有人的心情都差到了極點,實在是無心他顧。

    一道驟然升起的黑霧打斷了狐遲陽的問詢,他們看見那身穿銀白道袍的劍修抱着一團灰濛濛的黑霧,動作並不溫柔地將黑霧往蓮池裏塞。

    「放開我!」一聲細嫩的、尖利宛如孩童的尖叫撕裂了清寂山的平靜,不停溢散的黑霧卷着銀袍男子穩如山巒的雙臂,試圖掰開一絲裂隙,「放開我——!」

    嬰孩的哭聲太過尖銳,聽得人頭皮發麻、心中揪緊。然而,那白衣銀袍的劍修卻熟視無睹,沒有半分遲滯地將黑霧往池子裏按去。

    「等等,等等!這是要做什麼?!」狐遲陽趕忙上前,試圖阻止這一場對幼崽的慘無人道的暴行。

    「別去。」沒有親身經歷那些過往的忘溯是所有人中最平和冷靜的一位,他阻止了狐遲陽,搖頭,「是幻象。」

    下一秒,眾人便見那黑霧隱約幻化成人的模樣,兇狠無比地咬在了那劍修的肩膀上。

    本以為男子要把幼崽溺死的狐遲陽啞然失語。

    因為他直到這時這才看清,被白衣男子抱在懷裏的黑霧只有一團模糊的人形,眼睛與嘴巴的部分只有三個猩紅的空洞,不停地往外淌着血。

    那到底是什麼?狐遲陽與那空洞對上的一瞬便感到了強烈的心悸,仿佛目睹了某種極度不詳的事物,讓他情不自禁地移開了眼睛。

    「放開我」黑霧狀的孩童嗚嗚咽咽地哭泣着,那應該是眼睛的空洞處淌出的血水弄髒了劍修的白衣,讓人懷疑被啃咬的對象是否會暴怒而起。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名被黑霧胡亂啃咬的劍修並沒有表現出慍怒,反而抬手撫上黑霧的後腦勺,安慰似地輕輕拍撫。

    那劍修抱着黑霧站起,眾人這才看清了他的正顏。

    佛子心想,大概無論是誰看到眼前之人的第一眼,都能毫無疑慮地確認對方的身份——那位千年前平息三族大戰,「止戈之劍」的劍主,銘劍仙尊。

    白衣銀袍的劍修僅僅只是站在那裏,就讓人感覺雙目似是被劍鋒所迫一般的灼傷。

    他手上做着安撫孩童的舉措,可那半垂而下的眼帘卻掩蓋不了眸中刺骨的冰冷。

    眼前之人的相貌眉眼分明與平微道君並無不同,但他身周的氣質卻更為凜然冷冽,宛如一柄雪水洗滌過的霜刃。

    那被他抱在懷中的莫非就是氣運之子嗎?哪怕其他人沒有像佛子一樣親眼目睹過氣運之子鬼化的狀態,卻依舊對此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很快,他們的預感成真了。

    「你必須洗去那些沾染在你命魂上的業障。」劍尊安撫懷中的鬼霧,卻並沒有停止的想法,「這很痛苦,但這是活下去的唯一一個方法。」

    四肢已經完全化作霧狀的孩童流着血淚,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看着他,她已經徹底喪失了神智,被無邊弱水中的冤孽之氣污染。

    「我為什麼要活着?」

    破碎的、喑啞的,宛如砂礫摩挲紙張的聲音。

    「我已經死了。」

    劍尊沉默了,他垂下眼眸,眼中冷意更甚,卻不是對着這個孩子,而是不存在於眼前的別的什麼。

    「我是誰我是誰呢?」她空洞洞的眼眶裏淌着黑紅的血淚,黑霧幻化而成的手死死地揪扯着劍尊的衣襟,「我到底為什麼要活着呢?」

    清冷寂靜的覆雪山巔,空悠悠地迴蕩着孩童力竭的低喃,她似是想要吶喊,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你。」銘劍仙尊似乎想要撕開孩子緊攥自己衣襟的手,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這麼做,「你不是誰,也沒有一定要為了什麼而活着。」

    劍尊抱着那一團黑霧,竟是不顧一身纖塵不染的道袍,就這麼徒步蹚入了水中。

    蓮池的水沒過了黑霧的軀體,澄淨通透的水波立刻漾開了一層污垢般的黑跡。

    被劍尊抱在懷中的黑霧顫抖了一瞬,隨即,像鮮花枯萎凋零一般,那黑色的霧如墨般一點點地融進了水裏。

    她的「血肉」在凋零,她在顫抖,她張着嘴,卻哭不出聲音。

    「一切都會過去的。」劍尊看着這個支離破碎的靈魂在自己的懷中完成最後的蛻變,她與人世的最後一抹牽繫都流進了水裏,「以後,你只做你自己。」

    朦朧的微光中,一朵金蓮悄然綻放,清苦的蓮心承托着一個稚嫩柔軟、如蓮藕般的女嬰。

    然而,那個女嬰五官模糊,失去了本來的面目,她無意識地掙扎着、踢蹬着雙腿,發出稚弱的、可憐的啼哭。

    「三魂六魄,只剩一縷命魂。」銘劍仙尊浸在蓮池裏,他墨色的長髮在澄澈的水波中上下浮動,如畫紙上暈開的水墨。

    銘劍仙尊開始試圖養活這個女嬰,他以蓮花白藕做肉身,傾盡無數天材地寶,都要將這個女嬰留在人間。

    然而,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人也無法創生生命,第一個女嬰不過堅持了短短三個時辰,便如熟過頭的果實般腐爛在了劍尊的懷裏。

    第一個軀體死去,蓮池中的金蓮便會枯萎。然後,在第二天太陽升起之時,蓮池會再次盛開一朵金蓮,再次誕生一個女嬰。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哪怕是旁觀者,都能感覺到其中的難熬與磨折。

    因為氣運之子只有命魂而沒有形魄,哪怕以至聖至潔的蓮花白藕死而復生,她依舊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腐朽糜爛,最終死去。

    最長不過三個月,最短的可能只有幾個吐息的時間,劍尊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那個孩子死在自己的懷裏,他甚至沒來得及給「這些」孩子取一個名。

    但是,比起這些,更痛苦的無疑是那個被強行留在人間的孩子。

    醞釀着天地初生之靈氣的蓮池水洗去了氣運之子身上的業障,卻無法修補她殘破的魂魄。

    痛苦、怨恨、瘋狂那些足以將人撕裂百次的悲傷早已將她摧毀了,唯一殘留下來的東西,甚至不能被稱作為「人」了。

    既然不是人,那那些所謂的尊嚴、執着、信念、美德自然也就伴隨着生命的消散而一同死去。

    那個孩子總是拼命地哭泣,像一塊沉甸甸的、不停分泌海水的棉絮。她撕咬、抓撓,用齒牙,用指甲,用自己無力的武器去傷害唯一會擁抱她的人。

    一個苦心孤詣,只希望她活;一個卻已燃燒殆盡,只求一個解脫。

    不管是對劍尊還是對那個孩子而言,這都是一種殘忍的內耗。

    當那個孩子躺在劍尊懷中,又一次在明月的照耀下腐朽,她睜着一雙淚流不止的眼睛,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要我活着,為什麼一定要我留在這苦痛的人間?那個孩子在無聲地質問着。

    冥鳶魔尊不知道劍尊是否會為此而感到心碎,但她木然地看着那曾經粲然生輝的靈魂變成這般模樣,她也想問一句「為什麼」。

    一年,兩年,三年直到蓮池裏的水逐漸滿溢,直到蓮藕人身的屍體在池底下堆積。

    清寂山一點點地變成了忘溯先前看到的樣子。

    「靈魂、骨血、皮肉」佛子悲懷雙手合十,低聲念誦着佛號,「雖用蓮花白藕重塑了皮肉,但終究還是」不夠。

    雖然劍尊的態度始終平和冷靜,喜怒不形於色,但任誰都能感覺到,那些冥冥之中堆積起來的、壓抑而又沉重的情緒。


    那個一開始能被他輕飄飄捧在手裏的孩子,也漸漸變得越來越重。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再次送走了一個生命,劍尊徹夜坐在蓮池旁,看着池塘中那朵還未綻放的金蓮,「必須先補全你的命。」

    劍尊拔出了自己的劍,那是一柄通體純白、唯獨劍尖一點金光,漂亮得難以言喻的寶劍。

    「劍靈未生,卻已有了形魄。」劍尊將這陪伴自己千年的「止戈之劍」拆下,置入金蓮。

    「以劍脊為骨,以劍魄為形,若你於此世已無憑依,便由我來鑄你的脊骨。」

    用這世間最冰冷的鋒利之物去鑄最柔軟滾燙的骨血,這是多麼瘋狂又不切實際的決定?

    所幸,每次都在氣運之子身上犯錯的銘劍仙尊,這回終於賭贏了一回。

    稀薄的晨光之下,蜷縮着手腳睡在金蓮中的女嬰擁有了完整的形貌,至少,她也不再發出痛苦的、有氣無力的哀哭,而是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無所不能的劍尊閣下在那一刻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但很快他便發現,懷中的女嬰形魄純粹,卻不具備靈物該有的靈根。

    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她無法踏上仙途,壽命百年一瞬,難得長生。

    這具軀殼是個失敗品。劍尊明白,但是他於天外帶來的蓮花白藕並非凡俗之物,只要補全了形魄,氣運之子就會在一次次的輪迴中臻得圓滿。

    他當然也可以加快這個進程——畢竟如今的世界危在旦夕,天地搖搖欲墜。只要他能狠心結束懷中女嬰的生命,下一個誕生的軀殼必定會比這個更完美。

    劍尊定定地凝視了懷中的女嬰許久,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這麼做。

    劍尊是無想無結無愛之人,但他已經不想再看見這個孩子悲慘地死去了。

    他抱着孩子來到凡塵,近乎笨拙地去學習、去接觸紅塵的父母如何哺育並且教養自己的孩子,他耐心地把孩子養大,這是他第一個活過百日的孩子。

    然而,第一年,這個孩子還是死了。

    死而復生的氣運之子已經喪失了心氣與生念,銘劍仙尊不過是走開了半步,那神情麻木的孩子便自己投身了蓮池。

    那一天,銘劍仙尊在蓮池旁枯坐了一整個白日,一整個長夜。

    天明,蓮池金蓮又生。清寂山上多出了一個小小的墓碑,名為「一年」。

    後來,可能是因為氣運之子的骨與肉逐漸磨合圓滿,她存活的歲月越來越長,她漸漸地也能開口說話,與人交談。

    她不再竭嘶底里,不再亂發脾氣,那些曾經糟糕的、卻還勉強算得上鮮活的情緒仿佛隨着流水的洗刷而一同融進了水裏,她的眼神開始變得清明。

    ——但,唯一不變的是,她沒有生念。

    沒有生念的靈魂,哪怕擁有骨與肉,也終究是不得長久。所以,銘劍仙尊繼「一年」後,又送走了「歲二」、「年半載」、「三春」等等。

    後來,銘劍仙尊不再用時間去銘記她們,於是那些墓碑上小小的字就變成了她離去那天的景色——「冬眠」、「初陽」、「晴好」、「小雪」。

    那些零零碎碎的回憶與光影只有銘劍仙尊記得,因為每一次蘇生,氣運之子都會忘記一部分過去的自己。

    後來那幾年,氣運之子的死亡都是一樣的——她在極短的時間內成長、衰老、死亡。她不再腐朽、不再糜爛,卻依舊不得長久。

    因為她沒有生念。

    不知是第幾次,再次送走了那個短命的孩子,銘劍仙尊突然折身回屋,簡單打點了一下行囊,次日,便帶着新生的氣運之子下山了。

    銘劍仙尊找了一處偏僻安靜的桃源鄉村,偽裝形貌,在村子裏成為了一名平平無奇的教書先生。

    村裏的人都知道,這位博學多才的教習先生有一個玲瓏可愛、宛如蓮藕般俏麗的女兒,雖然她安靜又不愛說話,但大家都很喜歡她。

    那一世,氣運之子足足活了五年。

    從那之後開始,銘劍仙尊開始帶着氣運之子於塵世中遊走,他帶她去看蒼山洱海、天山落日,帶她去看崖壁鍾乳、草原瀑布。

    他帶着她走過凡塵的春夏秋冬,帶着她去見證人世的美德與善;他也帶她走過戰火與離亂,告訴她什麼是悲歡與人世的苦難。

    他指着天,指着海,用更遙遠廣闊的天地去填充她的軀殼,用這個本該需要她去拯救的世界去治癒她殘破不堪的靈魂與心。

    銘劍仙君是這世上最鋒利的劍,他踏過屍山血海,撕裂過天空與大地。他能輕易跨過這世上的一切苦難與坎坷,斬斷所有阻攔前路的荊棘與困苦。

    但他懷中的孩子不需要這種鋒利。她需要全世界最溫柔的觸摸,柔軟如雲朵般的安撫,還有如冬夜爐火般的溫度。

    所以,那視眾生為草木的天人就此走下了神壇,讓自己擁有了體溫與血肉。

    他教導她如何立世的同時,他也在一點點地蛻變成人。

    就像教導孩子行走之前,父母必須也會行走一樣,不懂生為何物,就無法喚起他人的生念;不懂如何做人,就無力規勸他人留在人間。

    所以他陪她入世,將這片大地的苦難嚼碎,再將其中人性的光輝哺育給自己的孩子。

    一日,銘劍仙尊牽着女孩的手走過硝煙未絕的戰場,一直如木偶般僵木的女童突然抬頭,看着不遠處商量着易子而食的兩對父母。

    「人,為什麼要活着呢?」女孩的眼中倒映着凡塵中的百般苦楚,問詢的話語卻平淡如水,其中不再有恨,「肉體明明只會帶來痛苦。」

    「因為——」反倒是銘劍仙尊,喉結上下一滾,他垂眸看着兩人相牽的手,竟有種陌生的、難言的感情淤積在心口。

    一顆埋在喉舌里的種子突然生根發芽,蜿蜒的藤蔓掙出了唇齒。

    來不及理清楚思緒,劍尊聽見自己上下嘴唇一碰,自然地說出了曾經的聖尊或許修道萬載都說不出的話「如果你沒有軀殼,師尊就沒辦法牽你的手了。」

    那脫口而出的話語太過溫情、太過富有人情味,連帶着劍尊自己也愣怔了一瞬。女孩轉頭看着他牽着自己的寬厚手掌,眨了眨眼,竟點了點頭。

    那一世,女孩的成長開始變得緩慢,而他們旅行的腳步也邁上了妖界的領土。遠離了人心的糾紛,他想讓她去見證更蓬勃、更自然的生命。

    銘劍仙尊以為,這一世哪怕不能長生久視,她至少也能壽終正寢、長命百歲。

    但,總是事與願違。

    女孩這一世的成長十分緩慢,然而一旦步入壯年,衰老卻幾乎只有短短數月。

    劍尊帶着氣運之子來到妖界時,她分明是個青春正茂的少女,可僅僅只過了半年,她便已垂垂老矣,步入了遲暮之年。

    劍尊喚起了她的生念,世界卻已岌岌可危。

    這世間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嗎?給了一個不想活着的人存活下去的慾念,卻又剝奪了她活下去的機緣。

    瀕臨死亡之際,迴光返照的氣運之子想起了往事,她想起了自己未能完成的宿命與大願。

    她給出了自己的脊骨,讓劍尊替她去彌補這個未盡之願。她的生念就像風中的燭火,短暫地燃燒過,卻又被狂風殘忍地掐滅。

    狐遲陽失魂落魄地坐到了地上。他不知道劍尊心中是否有恨,但他覺得如果他是劍尊,他不可能再去愛這個一次次奪走他孩子生命的世界。

    安婆婆,這個存活了六年,最終死在冬天裏的孩子,劍尊為她取名「冬生花」。

    他離開妖界的那天,塵世大雪,卻有一棵樹花開滿枝,柔嫩的花瓣兒被風卷着,自由地奔向了高天。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劍尊看着蓮池中緩緩綻放的金蓮,眼中似有燭光明滅,他冷冽的眉眼似冰雪所鑄,如欲折的冷鐵。

    而這一次自蓮池中誕生的孩子極其特殊,她竟留有氣運之子大半的記憶,軀殼完美,靈根天生,她甚至還對劍尊自稱「安青瓷」。

    和過往的其他孩子不同,安青瓷有自己的想法與信念,除了情感淡薄,但她有無論如何都想完成的執念。

    安青瓷最為特殊的一點,是她很快便長大成人,卻沒有像上一世一般急劇地衰老,而是停留在少年。

    「師尊。」這個孩子會輕輕地牽他的手,喊他的語氣平淡卻也眷戀,「我回去看一眼,斬去紅塵,以後我便一直一直陪伴在師尊身邊。」

    陪伴?那是什麼?無想無結無愛的天人並不需要那些。但銘劍仙尊沒有說出口,他明白,如果她是風箏,他會成為牽繫她的線「早去早回。」

    安青瓷離開了清寂山,此去經年,長久不歸。

    銘劍仙尊獨自一人在清寂山上坐忘、觀雪,他的生活與以往並無多大不同,卻又確確實實有哪裏不同。

    他想着,等她回來,他會帶她前往天外,斬去她與清濁大千世界的牽連,然後用百年、千年、萬年的時光,一點點地填補這個世界的殘缺。

    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會死很多很多人,這個世界可能會經歷好幾次修羅場與大寂滅。但是那沒辦法,他已經不想再看見她為塵世而死了。

    他會帶她去天外天,讓她成為超脫三界之外的天人,他會教導她、扶持她、引導她走向煌煌正道,他會一直牽着她的手,走過無數個世界的生生滅滅。

    他會給她最好的,用世間最美好的所有將她包圍,他的孩子再也不必流淚,也不會再死於寒冷的冬天。

    直到山川湖海被綠意覆蓋之前,銘劍仙尊都是這麼想的。

    可是,安青瓷沒有回來,那個答應會一直陪伴他的孩子沒有回來。感受到此世的命絡被延續千年的劍尊於蓮池枯坐了一夜,次日,他下山,步入了人間。

    他看見田地生出了金色的麥穗,看見青碧的山巒與幽翠的湖水;他看見席捲流雲的萬里澄空,看見一張張飽經滄桑卻仍微笑的臉。

    他走過山川湖海,走過村鎮與原野,很平凡的一天,他途經塞外的堡壘,無意間地抬頭,便對上了那孩子流淚的眼。

    那一個瞬間,劍尊覺得自己胸腔內有一塊本不該存在的血肉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不知寒暑的仙軀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冰涼的冷意,全世界的風都吹向他,如鋒利的刀刃般片着他的皮肉與骨血。

    ——所有人都在笑着,唯獨我的孩子在流淚。

    夠了,已經夠了。劍尊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踩上了清寂山山巔的風雪,他拽着蓮池中初生的孩子,意圖將她溺斃在蓮池裏。

    「辛苦了,已經夠了。」他聽見自己疲憊而又沙啞的聲音,「是師尊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師尊不該勉強你,你——」

    ——解脫吧。

    天人沒有眼淚,所以模糊視野的大概是清寂山上常年不歇的風雪。

    劍尊那雙曾經動搖山巒、牽着她走過紅塵的手正掐着嬰孩稚嫩的頸項,只要微一用力,他便能結束這難熬而又磨折的一切。

    嬰孩的呼吸被人掐斷,白嫩的麵皮發腫紫脹,他對這個因為他的傲慢而飽受苦難的孩子進行最後的道別,他注視着她,注視着自己的人間。

    「師尊。」

    一雙稚嫩柔軟、豆苗一般的手攥住了他的拇指,喘不過氣來的女嬰淚眼朦朧,艱難地朝外吐字。

    那個早已心如死灰、燃燒殆盡的靈魂睜開了眼睛,她那麼執拗又那麼努力,伸出一隻手探向他的臉。

    ——「師尊,弟子想活。」

    這句話,將銘劍從過去的黑暗中救贖了。

    從這個孩子來到他身邊的那天起,她就從來都沒說過自己願意承擔這世間的一切,承受那些活着的苦難,承受那些活着的代價。

    銘劍仙尊一直以為,她的「活着」是他的強人所難,是他的獨斷專制與一廂情願。

    而如今,這個遭受了太多苦難的孩子主動對他伸出了手,哪怕人生再苦,她也想活着。

    他凝視着那雙無垢無塵的眼眸,試圖從中分辨哪怕只有一絲的虛假與謊言,可是,沒有。

    她只是用一雙泛紅的眼執拗地望着他,此時長夜已盡,天光乍破,一縷明光照進她鉛華淨去、明冽如水的眼瞳。

    在與那雙盛滿黎明光輝的眼眸對視的剎那,銘劍仙尊的無情道心,碎了。

    他知道,他全部知道,他知道自己從今往後再也不能無情無欲、無憂無擾,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無想無結無愛的天人,但是那又如何?

    他抱着這個殘破堅韌的靈魂,抱着這個最柔弱也最不屈的生命,那麼用力,又那麼地小心。

    「你初生那日,大雪將過,天色將明,只見天邊雲凝青氣,熹微晨光自你眼中亮起。」

    「從今往後,你便名為望凝青,道號晗光,祭奠初晴,送葬過去。」

    百念輪轉,終成一蓮。

    ——這便是,晗光與銘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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