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尊上千米高的大魔,從一個人的背後爬出來時,應該是一種什麼模樣。
此刻的眾人,大概是無比確切地看清了這麼一副既怪誕又恐怖的場景。
因為確實正有一尊,披掛着血肉的白骨魔像,尚且在姜生的背後向外爬行着。
祂的嘶吼震撼雲霄,祂的長劍橫貫大地,祂的面目令人顫慄,祂的偉力所向披靡。
是的,這便是姜生為血肉娃娃開發的神隱,一具用它自己的血肉,所養育出來的終焉之物。
「砰!」
直到骨見大魔,將自身的最後一隻腳掌從貓妖的背後抽出。
直到這尊邪神,手握着如同脊椎一般的長劍,完完全全地屹立在了長空之下。
原本還林立着數十萬隻鬼手的大地之上,便已經又鋪滿了一層會蠕動的白骨。
瀰漫在空氣中的,仿佛海嘯一般的靈力,幾乎將數千平方公里的土地都下壓了幾米。
所謂的寰宇顛倒之縛跟着就破碎了,碎得毫無徵兆,碎得徹徹底底。
甚至就連一絲一毫的餘韻都沒能留下。
「不,這不可能!我不相信!神無法共存,怎麼可能會接連出現兩尊邪神!」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高潔之人,近乎癲狂地大叫着。原本還想加固縛咒的法師們,也全都陷入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你憑什麼能夠控制兩尊邪神!」
面目扭曲的高潔之人還想反抗,然而隨着兩股威壓的加劇,她到底還是向後退卻了一步。
被捆縛着的莊鳶再度發出了一陣哀嚎,悽厲的慘叫聲,經久不息地迴蕩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所以,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嗎?」
下一秒,一個恍若是來自九幽的聲音,終於傳入了法師們的耳朵里。
這一次,他們都聽清楚了。這一次,每一個人都聽清楚了,那是屬於貓妖的聲音。
「所以你們,以為我為什麼要構築四個不同的法印?」
對啊,一個神隱,它為什麼要構築四個法印?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隻虛無的大手,忽地抓住了每一名法師的心臟。
因為他們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本不應該擁有半點可能的可能。
難道說,這個傢伙,想要召喚的並不是兩尊神明?
「看來,你們已經猜到了答案。」
目視着呆立在原地的法師們,所流露出來的那種近乎於是絕望的表情。
已然被骨見大魔拆成了一副皮囊的姜生,遂緩緩地修復了自己那猙獰的傷口。
血肉藉由雲鬼的咒物,再度填滿了它乾癟的軀體。至於其身側的八條手臂呢,則是依舊捏着四個不同的法印。
「如此,便請現身吧,雲中君,以及,病榻害蟲玉。」
「吼!」
天頂上,突然傳來了一聲足以掀翻大氣的怒吼。
緊接着,晴朗的夜空便化作了一片明媚的白晝。
日月的形象被遮蔽了,晝夜的概念被混淆了。
沸騰的雲霧,從四面八方浩浩蕩蕩地聚集着。
直到它們近乎凝實地聚成了一個遮蔽天空的人形,大氣里的水分也已然被徹底地抽乾。
一望無垠的土地悉數開裂,漫無邊際的黃沙隨風而起。
站在雲下的法師們,只覺得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堆刀片。
無窮無盡的乾渴籠罩着他們的身心,致使他們的肉體仿佛都萎縮了幾分。
那又是一尊神明,一尊邪惡的神明。
吞天的災厄伴隨着荒蕪的神性昭然若
揭。
所以我們,究竟是想殺死什麼?
所以我們,究竟是在面對什麼?
鋪天蓋地的靈壓,約莫是震碎了每一名法師的理智。
不可驚動的茫然,大概是佔據了每一個人類的心扉。
奈何世間的變化卻並未休止,因為還有蟲鳴正在醞釀。
因為還有一個八臂的童子,仍然正在發出駭人的低語。
「你們,不應該來打擾我的安寧。」
「你們,不應該奉行貪婪的私慾。」
「你們,不應該漠視他人的命運。」
「你們,已經讓我見證了你們的卑鄙。」
「所以,我也會讓你們見證我的惡行。」
「各位,我會殺死你們。」
「現在,我會殺死你們。」
「然後,去告慰我那可恥的善意。」
「嗡!」
當無數的蟲群,自地下的深淵裏頭盤旋而出。
當密集的害蟲相互堆疊着,共同構成了一座巨大且黑暗的穢物。
佔地面積近萬平方公里的紅霞市區,就已然被分成了四個邊角。
一角,是端坐於鬼手之中的怒目佛陀。
一角,是屹立在白骨之上的血肉大魔。
一角,是綿延於黃沙之下的赤地千里。
一角,是迴蕩在蟲群之間的鬼哭神嚎。
祂們,就仿佛是誕生於天啟之前的四大異象。
在此時此刻,毫不留情地宣判了一眾法師的死期。
「神隱展開,天啟大祓!」
佇立於四象之間的姜生,一邊七竅流血地嘶吼着,一邊竭盡所能地,維持着其手中的最後一道法印。
「轟轟轟轟!」
頃刻之間,天塌地陷不過如此,開天闢地莫過於是。
四尊邪神,動如山嶽倒懸,行如瀚海傾覆。
蟲群伴隨着雲霧攜天而降,白骨包裹着鬼手拔地而起。
巨大到無法言說的偉力,以世家的法師們為中心,不斷地壓縮並且坍塌了下來。
「百鬼齊喑之域,萬法不近!諸邪退避!」
千鈞一髮之際,上百名的法師,直接抽離了自己生平所有的靈力,於天地之間構成了一座宏偉的屏障。
可惜這座屏障,僅僅是碰到了傾塌的神力,便被壓出了無數的裂縫。
「滋滋滋滋!」
看着法師們那苦苦支撐的模樣,三千怨一邊構築着異界的門扉,一邊冷漠地嗤笑了句。
「呵呵,還真是既可笑又醜陋的抵抗啊。」
「三千怨!」
或許被刺痛了心中最後的尊嚴和底線,那位面容高潔的女子,赫然地就看向了退避在旁的惡鬼。
「你以為你能夠獨善其身嗎!言靈聽命!速速敕令!三千受死!替吾擋災!」
「啊!三千受死!替吾擋災!」
極盡痛苦的莊鳶高抬着頭顱,幾乎是目眥欲裂地喊出了最終的言靈。
可惜下一秒,三千怨就已經揮出了一片黑煙,乃至硬生生地擋住了言靈的干擾。
不過即便如此,在世家的拼死一擊之下,青年也還是吐出了一口鮮血,進而只能略顯虛弱地說道。
「抱歉啊,我可沒有替人擋災的習慣。而且在我的計劃實現之前,在我將這個世界徹底地改變之前,我也還沒有能夠死去的理由。」
「混蛋,混蛋啊!!!!」
計劃落空的女子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本該清秀的臉龐猙獰得恍若厲鬼。下一刻,世家的屏障就已然
應聲碎裂。
「轟!」
無數的鬼手,骨片,昆蟲,以及滾燙的雲霧,跟着便猛地砸落並融合在了一起。
劇烈的震動和聲浪,迴蕩在寰宇之間經久不息。
直到一切都結束以後,世家的法師們早已再無蹤影。
城市的廢墟之上,方才獨留下了一座黑紅色的,由斷臂和骨片構築的,鑲嵌着蟲子的,連接着天地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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