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明月清風(238)
新明六年即將到來, 林雨桐跟着四爺面對面坐着,等着子時的到來。一筆閣 www.yibige.com
皇帝在子時到來的這一刻,要祈天垂憐, 風調雨順, 護佑天下生靈。
這一晚上,兩人基本是睡不成的。半夜還得起來, 還有祭祖的這一套流程要走呢。外面寒風呼嘯, 兩人卻穿着大禮服面對面的坐着。
桐桐對着燈花,問四爺說,「開年, 就能給啟明指婚了。太子大婚, 有流程的再快也得趕在年底吧。」嗯!四爺抬起頭來看她,她便不說, 他也知道她心裏的想法。
說到底,她還是心疼孩子了。
啟明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他是太子!
「你是心疼他小小年紀,沉穩克制,可對?」
桐桐心裏怪不得勁的, 「人人都夸太子,沉穩幹練, 少年持重可這是違反人性的!」
四爺該說點什麼呢?這種事她不是想不通,她就是單純的心疼。
果然,不用四爺開解,桐桐自己就說, 「我知道,一個好的太子, 能叫下面的人有信心,覺得是看得見新明王朝的明天的!他成了太子, 就得面對這些。咱們是想藏着他,叫他晚一些接觸朝政,可若是如此,下面的人又以為咱們對孩子不滿。接觸吧,十幾歲的少年,每年都面對滿朝的大臣,這些大臣哪個不是人尖子他不敢出差錯,他活在那麼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就得是穩的住的!他那一群的夥伴,見了好看點的姑娘都能擠眉弄眼的打量,只他不能。他得端着,他得穩着,哪怕是少年人的好奇都不能有」
四爺被桐桐說的難受,他就想,當年身為太子的二哥只怕也是如此。他宮裏的女人都是皇阿瑪賜的,給了,他就要。不給,他就不要。寵誰?不寵誰?外面從沒有誰說過東宮裏有哪個女人是格外被恩寵的。只要是人,怎麼可能沒有喜好呢?每次都說懂身為太子的難,可真的懂了嗎?那些東西得滲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如今輪到自家兒子了,知道疼了!
四爺嘆氣,把桐桐的手放在手心裏攥了攥,「咱們走的路太長了,是例外。不能以咱們來做模板對着來!任何一個帝王和要成為帝王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兩個字便是——克制。就像是你說的,那都是違反人性的。不能克制的帝王,有幾個不是昏君。你要一個十幾歲就讀着摺子處理國家大事的孩子,去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愛情嗎?能找到一個契合的伴侶,一路往前走,這就不容易了。孤家寡人,只要不孤不寡,這便是做帝王之幸了。」何況,我遇到你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呢?我們難道不是相互扶持了一輩子,然後我成了你,你也成了我?
桐桐這一刻是真的在心裏祈禱,祈禱老天保佑,叫孩子夫妻相和,相知相惜相扶相伴,能一起走到白髮蒼蒼吧。
沒有這樣的憂慮,也總有那樣的憂慮,這一年的桐桐,她想偷偷的自私一次,把憂慮給了自己的孩子。
天一亮,大年初一的到來,林雨桐得把那些憂慮壓在心底,她是這個王朝的皇后,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憂慮。
這一天,四爺得下旨,給他的皇兄朱由校問安。
這一天,林雨桐得也得下旨,給張皇后問安。
問完安之後,得接受朝賀。這在最開始那幾年,就一直沒辦。但是,後來問政院建議了,說這麼着不行呀!很多朝廷誥命壓根就沒召見過,連皇宮什麼模樣都沒見過。
因為她這個皇后在外事上用力,在有些地方她覺得該省則省,她是這麼覺得的,但是其他人就覺得這個誥命不如以前受重視。
於是,年節命婦進宮朝賀,就不能推脫了。但是這真的挺受罪的,半夜起來朝宮裏開,大冷天冰天雪地的,大殿裏容納不了那麼多人,好些人都是跪在外面呢。可饒是如此,大家也都高興。
這就沒處說理了!
只能說趕緊的,不管禮儀規範不規範,咱把這個流程先走完再說。走完了流程,分散到其他的宮殿裏先暖和着。不就是進宮為了見她這個皇后嗎?見!我就坐在這裏,咱們分批進來,我都見見,這不就完了嗎?
先進來的肯定是宗室,王府的王妃帶着王府的兒媳婦還有沒有出嫁的姑娘來的,信王妃添了一個閨女了,今年大半歲了,也抱來了。林雨桐給了賞賜,給的格外厚重。那邊作為瑞王妃的莽古濟全程微笑的看着,將手上的寶石戒指也取下來塞給這孩子,「姨媽可稀罕你了。」
林雨桐:「」莽古濟在拉攏信王妃?
是的!莽古濟意圖拉攏信王妃,目的是跟多爾袞扯上關係?她這是要跟皇太極死磕到底呀!
見了這些,接下來是皇室嫁出去的公主,說幾句客氣話!反正沒有更親近,但這些年待遇也沒少給她們。彼此安分的過日子,就挺好的。
接下來是大臣的家眷,一撥一撥接一撥的,該見的都見了。這一忙活,又是一天。
等到了晚上,直接就睡死過去,感覺沒兩天會緩不過來。
可是不緩過來還不行,各個屬國的請安摺子,都是放在今兒一起呈送上來的。除了這些,還有禮單,大過年的嘛,別管什麼樣的東西,得有這個意思。
而林雨桐呢,又得擬定單子,再叫人給送下去。
一個個的都安排下去了,卻單留了安南的!安南從前半年就說要送姑娘來新明,可這大半年過去了,這都能打個來回了,也沒見人呀!
什麼意思?是出事了還是怎麼了?宮裏直接問顯得過於重視,這不合適。但問還是得問,得叫人私下裏去問。
她把這件事記上,外面又送了巴林和費揚果的摺子,不僅是摺子,還有不少年禮,亂七八糟的什麼玩意都有。
林雨桐拿着這兩份摺子掂量,從兩份摺子上看,兩邊的關係已經緊張到隨時都可能發生摩擦的地步了。
結果沒出正月十五,仇六經就來了,遞了密報來,「劉舟報,大清兩白旗有異動,似是有朝蒙古調兵的跡象。」
林雨桐的手指輕輕點着書案,「只看這場仗怎麼去打了?」
這個事得叫軍機一起議事的,太子當然得參加。而這次,林雨桐叫郭東籬以自己侍從的身份跟着,「不要害怕,可以不說話,只帶着耳朵聽就成了。」
郭東籬點頭應是,大大方方的跟在身後,坐在角落的小墩子上,跟王承恩並排呆着。
王承恩可不敢這麼着,郭東籬一把摁住他,「我第一次參加,不懂的還得你提點,坐吧!」
噯!
郭東籬就覺得氣氛很凝重,牆上掛着各種輿圖,大大的木盤裏,是大清和蒙古的版圖,上面插着各色的旗幟,先生站在皇上的身邊,對着這個被稱為沙盤的東西指指點點。
就見一滿頭灰白了頭髮的武將動了動上面的青色旗子,「只咱們去年一年,調撥給蒙古的各項物資,足以應對他們跟大清兩年的對抗」
王承恩低聲道,「這是高迎祥高將軍這些年勞心勞力,早十年頭髮就已經花白了」
知道了!此人頗為傳奇,從一馬販子被一路簡拔至軍機。
那邊又有一像書生一般的大人袖手站在邊上,「臣擔心的是,戰事膠着,會叫蒙古內部人心不穩。這些部族有利便合,無利便散散了,有利於大清,而不利於新明」
郭東籬知道,此人是孫傳庭。
就聽皇后沒回這個話,而是問:「哈魯,你怎麼看?」
哈魯抱臂:「若是膠着下去,削弱的只有兩白旗皇太極的目的很明確,他就是要削弱兩白旗的!可多爾袞肯幹嗎?」
林雨桐點頭,沒錯!就是如此!她就道,「已經着人再去探消息了。」
秦良玉就問說,「娘娘是擔心什麼?」
「擔心大清內部的一些爭執,會改變多爾袞的戰略。」林雨桐就道,「皇太極和多爾袞之間,相互依存,相互防備,卻又得相互利用皇太極想限制削弱多爾袞,多爾袞心知肚明!此次大戰,若是皇太極定下的是換防兩白旗先上,隨後其他旗替換你猜多爾袞會信?萬一天氣原因,耽擱了怎麼辦?萬一茫茫草原,走偏了怎麼辦?稍微一拖,就能損了兩白旗的元氣,多爾袞只要不蠢,就不能按照原計劃干。」
劉僑就道,「若是用甲字營一樣的人,他玩一招出其不意,未必不能改變戰局。」
啟明從沙盤轉身去看輿圖,而後才道,「我娘的意思是,擔心多爾袞只劫掠而不佔據!」
什麼?
林雨桐看四爺,「若是我,我就這麼幹!戰爭自來也是如此,佔地不是目的,削弱對方才是。我能搶就搶,搶不了就燒了毀了,而後迅速撤離,不再戀戰,如此是傷亡最小,代價最小的法子。事實上,這也是他們慣用的!咱們有城池可以堅守若是兵力空虛,他們便能長驅直入,劫掠一翻直接走人。如今咱們是兵力足且防守嚴密,這辦法對咱們無效,但是草原那地方,這防都沒處防去!」
四爺也看向地圖,桐桐跟過去,手指在地圖上量了量,四爺就道,「晚了!咱們說話的工夫,只怕多爾袞已經動了!」
劉僑將手裏的筆仍在沙盤上,「這個多爾袞,確實是了得。」若是如此,蒙古的戰備將付之一炬,這只能拉扯的新明不斷的往蒙古投入。
四爺擺手,「不急,看看再說,看看蒙古此次是如何應對的。」
若是應對不當,就得考慮,錫爾呼吶克是否能繼續統領蒙古了!
這是郭東籬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議事,出來之後,她亦步亦趨的跟着先生。
林雨桐拉着她往回走,「那邊的院子已經叫人收拾了,回頭就把家裏的人安排過去吧。」
那地方意義不一樣,她不想這麼冒失,因此就道,「在城外買了個院子,屋舍多,後面的空地也不少。自己種種菜的地方也有。現在城外繁華又安全,住着也安心。」
也好!
進了屋子坐下,林雨桐才問她,「剛才跟了一場什麼感覺?」
郭東籬的手不由的抓緊了衣擺,「我懂的太少,需要學的還有很多太子太不容易了」一樣都是人,年齡相仿的人,憑什麼太子什麼都懂?那一定是他背後吃了別人沒吃過的苦!
林雨桐拍了拍她,「去吧!在開學以前,繼續跟着秦將軍。」
秦將軍是個溫和的長者,之前在那樣的場合一件旁聽的郭東籬,她就知道,太子妃這事算是定下來了。如今,這未來的太子妃一來,她就指了指凳子,「坐!」
郭東籬不好意思,「將軍,您有什麼差遣,只管吩咐。」
秦將軍叫郭東籬坐了,而後也坐到郭東籬的邊上,「如今名分還沒定,我還是秦將軍,你還是我身邊的侍從今兒我就倚老賣老,說幾句話。對也罷,不對也罷,你別介意。」
不敢!
秦將軍拍了拍郭東籬的手,這才道:「東宮,跟別的地方不一樣;太子,跟一般的男子也不一樣;將來的太子妃,也是一樣。這世上凡是獨一無二的,都是與眾不同的。不能拿一般人的例子比量。你看那京報上,最近常刊一些文章。外面除了京報,也突然冒出不少報來,還有拿到街上叫賣的。年輕人都很喜歡,可老大人們卻覺得有傷風化。那些才子佳人,恨不能為你生為你死孩子,要是女子以此來要求男子,那跟誰過都過不成的。」
郭東籬眼裏染上暖色,自己沒有親近的長輩,不會有人跟自己說這些。但是這個道理她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個朱啟明的少年要找合適的妻子,這也是新明王朝,要給太子找到一個合適的太子妃太子妃得是太子的妻子,更得是個能協理天下的女子。對丈夫,得有小情小愛,可卻不能只有小情小愛。像那些話本上說的,叫男子隨時記掛你,不時的就想着跟你花前月下,若是那樣新明的將來該怎麼辦?這個朝廷,這個天下該怎麼辦?將軍,我知道太子的不容易」
少年慕艾,這才是人之常情。美人,她相信誰都會喜歡的!但身為太子,不由着自己的欲望走,他理智自持,選的是合適的!對他合適,對朝廷合適,對天下也合適的自己。自己是不差,但還真不到人見人愛的地步。可太子還是看到了自己的好,哪怕這是理智的選擇。可他在這樣的選擇之後,想用心的經營,這才是她接受的毫無障礙的願意。
別說這是太子,就是讓自己去世間找任何一個男子,他們做的也未必有太子好。
她說着,就開朗的笑了,「何況,我也覺得我很好」
正說着呢,秦將軍的親隨在外面道,「將軍,郭姑娘,東宮來人了。」
還以為有正事呢,結果卻是王承恩過來,帶了一件披風過來,「姑娘,殿下叫送來的。」
我披着披風呢!
王承恩卻道,「您聽聽,這會子工夫,又起風了。這是羊羔皮的,輕軟。是殿下前兩年穿的,如今長高了,有些不合適的,姑娘穿着應該是合適的。」
郭東籬看了看身上,身上的這件是羊毛氈的,確實不如羊羔皮的隔風。原來剛才他不是沒注意她,他瞧見了,只是那樣嚴肅的場合,兒女情長,不合適。
她裹着厚實的披風回城外新買的院子,裏面添置了不少實用又不打眼的東西。老僕指了指她的臥室,「進去瞧瞧。」
鋪的蓋的,都給換了。衣櫃裏多了不少衣服,雖瞧着樸素,但舒不舒服,摸摸布料就知道。柜子的下面,各種的鞋子幾十雙,衙門幫着做制服,不得量尺寸嗎?所以,不用試也知道,這必都是合身的。
梳妝枱上放着首飾匣子,樣式簡單,但卻貴重。邊上還有一個匣子,打開一瞧,裏面是各式各樣的金銀。金花生,銀豆子,她抓了一把,細看還能看見上面小小個的字,其中有一顆花生上有『泰平五年元日賀』這樣的字樣,她一下子就懂了,這是太子這些年攢下來的壓歲錢和零用錢。
她仿佛是看見太子前一刻還一本正經,等關了門,一顆顆的小心的數着這些零用錢的樣子。可憐見的,攢了好些年了,全給搬來了。
她噗嗤一聲給笑出來了,然後挑了個上面沒字的金珠子,交給老僕,「買一車甘蔗,再買個石磨回來。」
買這個?
嗯!
用來幹嘛?
壓出汁水來,然後裝進水囊里,第二天進宮的時候給帶去了。要去給秦將軍往東宮送摺子,順便交給王承恩,「叫人看看,再給熱了用。」
王承恩倒出一點親自嘗了,然後笑着熱了給太子倒進茶盞里,換了茶水。
啟明正跟高迎祥商議,請李自成回來,商議西南海盜之事,結果捧了茶盞喝了一口,就愣了一下,甘蔗汁?
像是!還兌了什麼進去吧。
要多少甘蔗才能榨一杯汁?這玩意奢侈,喜歡也不能這么喝呀?!
等高迎祥走了,啟明才說王承恩,「你又搭錢弄這些個了?」
「郭姑娘帶進來的。」
啟明愣了一下,「定是你又多嘴了。」
冤枉!太子的喜好,便是太子妃也不能說呀!
等郭東籬來取摺子的時候,啟明把人都打發了,才閒閒的往椅背上一靠,摺子都遞過去了,眼看對方要抓手裏了,他又蹭的收回來了,歪着頭看她,「一件披風就換兩杯甘蔗汁呀?」
不會!天天給你帶。
「天天帶?甘蔗汁?」
「柑橘汁也成。」說着,左右看看,見真沒人,她才猛的一伸手,要去搶摺子。
啟明蹭的一閃開,沒抓到,戲謔的問說,「這麼捨得呀?」果子運到京城,存到現在,是真挺貴。
郭東籬低聲道,「小女貧寒,自是沒這個錢的!只是昨兒收到一匣子金銀,便用金珠子換了甘蔗來。」
啟明覺得有趣,這跟周圍這一群小夥伴的相處是不一樣的!才要逗她,外面的腳步匆匆,郭東籬趕緊拿了摺子,朝一邊退了好幾步。太子正襟危坐,拿了摺子繼續看他的。
白官一把推開門進來了,「殿下,巴林的快信」說完,看看太子,再看看郭東籬。
啟明伸手要信,「想着他的信也該來了。」
白官把信遞了,這才不好意思:「郭姑娘來了」
「取個摺子,這就走了。」說着問說,「殿下,可還有要交代的?」
啟明一邊拆信,一邊一本正經,「孤找的是個管家婆,管家婆別老惦記給孤花銀子,該怎麼謀劃着花費,管家婆就能拿主意」
郭東籬低頭應是,然後出去了。
出去了還聽見白官說,「殿下說的誰?」
就聽太子聲音嚴肅,「說的是戶部。」
戶部確實像個管家婆!他就問說,「戶部又怎麼了?」
「說大婚的花費」啟明嘆氣,「可工部又覺得該疏通京城的濠浚,跟戶部協商,戶部置之不理!都上摺子訴苦,戶部是誰也不想得罪,全往孤這裏推!」
那難怪太子叮囑那些話。
可隨即想想又不對,工部和戶部這些事,能鬧到內閣,可鬧不到軍機呀?叫郭姑娘給軍機秦大人帶話?這都不挨着的。
才要開口質疑,就見太子起身,「走!去御書房。」
啊?這是出大事了嗎?
「是!巴林帶着人,朝內喀爾喀去了。」
什麼?
林雨桐以為自己聽錯了,「巴林帶着人馬朝內喀爾喀去了?」
是!
四爺那邊拿着信瞧了一遍,然後遞給桐桐,轉身去看地圖,「蒙古部落分散,情況一變,連通知都來不及!這是知道防不住多爾袞既然得叫多爾袞咬一口,那他就回身也咬大清一口!內喀爾喀本就桀驁,以前是在努爾哈赤和林丹汗中間搖擺,後來才屈從了大清而今,巴林帶着要,要拿下內喀爾喀」
這是各有輸贏的一場仗!兩邊都沒有正式碰面,多爾袞想要削弱蒙古的實力,巴林要拿回內喀爾喀!
內喀爾喀位置特殊,佔據了內喀爾喀,蒙古和大清之間,再沒有緩衝地帶了。科爾沁都直接受到了威脅。
這不會叫他們之間的真正平息,只會加劇他們之間的爭鬥。因為大清感覺到了威脅。
啟明就道,「巴林向來精明,他知道新明需要他們來牽制大清,他其實也是希望利用新明的支持,重新一統蒙古。」
這是人之常情。
四爺皺眉,「巴林年輕,初生牛犢不怕虎。你覺得巴林這是上策,可你卻錯估了皇太極。巴林太年輕了,他父親太實誠了他們一不小心,只怕就掉皇太極的坑裏去。多爾袞臨時變更計劃,他不會不上摺子的摺子哪怕是延後送到皇太極面前,可及時修補漏洞還是行的!等等!再等等看。」
果然半月後,仇六經送了密報:皇太極臨時調撥正藍旗鑲藍旗兩旗,駐紮科爾沁和內喀爾喀。若不是費揚果也是領軍將領之一,巴林差點就給折進去。四爺把密報推給啟明:「別小瞧任何人,你們是年輕,你們也有銳氣,也確實是難得的俊傑之才,但是少了點經驗。尤其是你,啟明!你自來是太子,只一同胞兄弟你見識的人心險惡和算計,是最少的。沉下心,再沉下心去」
所以,此戰,大清雖然不曾得到太多的便宜,可卻也以最小的代價,削弱了蒙古。
十天之後,蒙古的摺子送來了,這是預料之中的,祈求新明給予援助。
但同時,劉舟那邊送了密報,說是兩白旗里有人說,蒙古損失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大,說是許多的重要物資,蒙古諸部提前得了信兒,已經掩埋了。突襲攻擊,是不可能刨開地面去把物資挖出來給損毀了的。
那麼現在擺在面前的兩份東西,哪一份是真的?哪一份是假的?
蒙古的摺子說是他們遭受了極大的損失,幾乎到了無法維繫的情況了。摺子裏語氣誠懇,態度謙卑,滿是臣服的姿態。
可劉舟的密報說的卻是另一回事,說蒙古的損失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大。
密報,不能由搜集消息的人來判斷真假,反正是有這樣的說辭,他聽說了,然後傳回來了。僅此而已。
而今,就得朝廷來判斷,這消息的真假。
消息若是假的,那就證明是大清有意散佈這樣的流言,意圖離間新明和蒙古。
消息若是真的,那就是說,蒙古對新明隱瞞了真相。也說明蒙古內部,有些人對新明的態度,出現了變化。
一個判斷失誤,就可能出大事。
四爺不動,御書房也沒外人,他就問啟明,「依你看,這事該怎麼決斷?」
「蒙古內部沒有別的心思才不正常。大清將此事挑明,不安好心,也都是真的!」啟明說着,就扭臉看自家娘,「您跟欽天監那些人對這兩年的天災可有估計?您覺得這兩年能否風調雨順?」
林雨桐苦笑,問啟明,「自你有記憶以來,可見過大明有連着三年的風調雨順的?」
啟明默然,這意思就是說,天災一撥一撥在後面等着呢,這就意味着,「咱也不富裕!」
是!真沒那麼些給。
啟明就看他爹,「蒙古是一隻吞金獸!爹,該寫封信給錫爾呼吶克了,兄弟情要講的,但只講兄弟情是不行的!另外,也該給西北增兵了。」
分寸這二字,該有人懂的。
另外,該派使臣去了,「明面上呢,只說我要大婚,送喜帖和邀請函去的。暗地裏,有些事該探查還得探查,有些人該見還得見。」
四爺沒說這麼着好還是不好,只叫啟明去休息了。林雨桐沒覺得這個處置哪裏有問題,就看四爺,「你覺得哪裏不合適?」
「沒聽出來嗎?啟明還是想打!」
林雨桐嘆氣,好似走入了一個怪圈,給了恩賞過了,就人心不足。有時候還真就是,面對拳頭的時候,對手乖順。面對仁慈的時候,反倒是各種聲音都會往出冒。
若是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能壓下這些聲音還罷了。關鍵是就怕領導者壓不下這些聲音,還不得不被對方的態度所裹挾,這就很危險了。
這天晚上,林雨桐熬了半晚上的夜,把近些年戶部的帳做了表格,叫人給啟明送去。叫他更直觀的感受一下,一場天災下來,朝廷承受着多大的壓力,還有沒有餘力干其他!
今年西南那邊肯定是要打的,跟海盜和倭寇,必有一戰。而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不忍,都是大禍患。
啟明對着這表格,看的一天少吃了兩頓飯。最後怎麼着了呢?召集軍機?
沒有!
他給巴林寫信,寫完了又給費揚果寫,然後着人給這兩人分別送去。
巴林接到信的時候,草原上的草已經能沒馬蹄了,他見到了朱運倉,也見到了年哥兒。
年哥兒還是溫潤的樣子,可巴林不是那個還帶着軟糯清澈的巴林了。兩人並肩走在草原上,一路無話。
沉默了良久,才在一處小溪邊停了下來。
年哥兒將信遞給巴林,「太子的信。」
巴林接過來,攥在手裏,慢慢的打開,字體熟悉,每次通信,都能覺得他又進益了。他以為這是一封溫情脈脈的信,然而並不是。太子在信中大罵,就差沒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你是豬腦子嗎?
太子說,事做過必有痕跡,掩埋了物資就掩埋了物資,沒損失多少就沒損失多少,你明面上可以說損失慘重,你密報不能說實話嗎?密報上,你說了實話,爹和娘知道你們的態度。朝臣們面對你們的求助,哪怕眾說紛紜,但好歹有個過的去的藉口應承。可是你呢?你阿爸不報,你也不報,你是啞巴了嗎?你說一聲,我會叫你吃虧嗎?我知道,必是你們內部各種聲音都有,且只怕是你阿爸和你都不好反駁的人。所以,我猜測,怕是你哪位兄長,心志高遠,有鴻鵠之志,打算一統蒙古,不跟誰稱臣。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若是如此,那你就更該罵了!你為了血脈親情,置蒙古的百姓於何地?你那幾位兄長,哪個有為君的心胸?若是你阿爸真的要退讓,那為什麼上去的不能是你?如果是你,哪怕將來咱們得在戰場上相遇,我也覺得高興!當年陪着太子讀書可都不是白讀的。
不過在最後,太子也說了:我了解你,你那邊必是出了什麼變故了!若是不方便說,我不問。但若是需要我幫助,你要不跟我求助,那咱們的交情就此打住。以後見面,只做陌路!
巴林的鼻子一酸,把信放好塞到懷裏,這才看年哥兒,「我阿媽病重了!」
那你怎麼不早說!是什麼病?這邊若是沒法子,你親自往京城去送呀,總能治好的。
「我阿媽有信奉的神,她認為病了,就是神在召喚,她不願意瞧大夫。」巴林說着就嘆氣,「太子猜的沒錯,我二哥的心高為此,我跟我二哥差點刀兵相向。可我阿媽出面求我了,叫我跟我二哥好好的相處否則,她死不瞑目!」說着,就往地上一坐,「你知道的,我七歲就去了大明,一直就長在那邊。回來這才幾年?這幾年一直這個部落那個部落的跑,幾乎沒怎麼陪伴過我阿媽!在我們數兄弟中,我阿媽最心疼我大哥,最偏袒我二哥,最嬌慣我三哥那些年,最惦記我。可等我回來了,我阿媽大概覺得,我不是她那個心心念念的兒子,我這個兒子,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們母子處的很淡!我阿爸呢?一頭是他的數個兒子,一頭是我。贊同我,他會失去那麼些個兒子。所以,他沒表態。沒表態,沒立場,這就是一種立場。」
年哥兒皺眉,跟着他坐下來,這才一下一下的拍他的肩膀,「我們沒想到是這樣的。」
巴林搓了一把臉,「在大明我得到了許多,可回了這裏,慢慢的,我好似失去了很多!」
恨大明?
「那犯不上!也挨不着。」巴林就道,「我覺得我是為了部族為了蒙古做出最大犧牲的那個!我小小年紀遠離父母那麼多個兄弟,只我被送走了!我這算不算是被父母捨棄了!哪怕是捨棄了,我也一心的想着回來。可回來之後,就那麼幾次阿爸聽從了我的建議,倒叫哥哥們不服氣了!於是,又開始孤立我!這個時候,我的父母並沒有站在我的一邊。我這算不算是又被父母親人再一次捨棄了?!」
年哥兒無言,這些話他大概憋了不少日子了吧!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巴林看着雙手,反問年哥兒,「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年哥兒沒說話,這話沒法說呀!
巴林反覆看着雙手,「要是按照草原上的規矩,我該殺了我的哥哥們,逼的我阿爸退位,至於我阿媽,一個女人而已,我可以置之不理!可是,大明除了教給我別人沒有本事之外,還教給我了忠孝勇恭廉、溫良恭儉讓、仁義禮智信我知道,衝過去了,我這算是梟雄!可兵將衝過去容易,心裏這道兒坎衝過去難啊!!所以,你來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年哥兒腦子轉的飛快,他心裏忐忑,但還是接了一句:「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巴林看年哥兒:這個一身儒雅氣的傢伙,腦子裏的壞主意一向也不少!
他蹭的一下站起來,返身就走,「遠來是客,你歇歇吧。」
年哥兒一把拽住巴林的袍角,「朋友之間,有話還是要講的!」
不用!
用的!說了不用!
真的甩袖走了!年哥兒坐着沒動,嘀咕道:知道朋友有難,怎麼能不幫忙呢?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這個忙我總是要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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