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小姑娘竟然是條金紅鯉魚,實在是出乎意料。
他雖然知道這個大唐世界有些不正常,很可能有着更高層次的力量,但無論如何,這種真真切切的魚妖出現在眼前,還是讓他小小的驚異了一下。
那些捕快和百姓,一直在說着自己是「妖魔附體」,張坤還以為只是一個說法,卻沒想到,原來妖怪竟是我自己。
不對,是自己身邊的一個小姑娘。
「呸,小蓮兒這條金鯉,再怎麼是妖怪,如此憨憨傻傻的,還會做飯暖腳的魚妖,也不至於弄出採花連環兇殺桉來,所以,在巴陵縣城之中,至少還有一個妖怪,或者是魔頭,專門不干好事。」
之所以認定那件桉子是妖魔所做,一方面是因為大家都這麼說,別一方面,是因為那周虎臣。
這捕頭雖然實力不算強橫,只是化勁煉髒的先天前期層次,但是,他手中有靈符,張坤卻是見識過的。
而且,還知道那靈符焚燒之後,有一股至陽至剛的力量,當時隨手破開,對那股力量,張坤還是比較認可的,的確可破陰邪。
所以,捕頭周虎臣的某些判斷其實是對的,只不過,目標還是找錯了,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張坤心裏轉着念頭,伸手小心翼翼的從水缸里捧起巴掌大的鯉魚。
金鯉魚歪着腦袋,一動不動就跟死了似的,眼淚水一直流啊流啊,把張坤的手掌都打濕了。
這傢伙還使小性子,好像是委屈得狠了。
張坤看得驚喜。
伸手輕輕的摸了摸那光滑的魚鱗,冰冰涼涼的就像摸到細膩玉石一般的觸感,十分舒服。
鯉魚好像變得更紅了。
一聲細嫩羞腦的聲音傳出:「摸夠了嗎?」
「你不哭啦,不就是問你來歷嗎?早說你是鯉魚我不是什麼都明白了嗎?還有,小蓮你身上這道金光是什麼,有點看不透。」
「當然看不透,這是血脈靈光,龍神血脈,一般天眼都很難看穿的。」
鯉魚一蹦而起,轉眼又化為一個粉衣小姑娘,還都着小嘴,臉上眼淚沒有干透。
似乎是說到她的得意處,忍不住又道:「要不是我年紀還小,血脈沒有進化完全,也不會在三災九劫的當口,被漁夫捉住,差一點就被人買回去下鍋了……」
說到這裏,小蓮大人一般的嘆了一口氣,仿佛在嘆息着命運艱難,再看向張坤之時,眼神深處就有了一些依戀。
張坤一聽這話,腦子急速運轉,大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鯉魚小姑娘是龍神血脈,出身非同小可,看樣子還懂得法術變化,會修練,而且,還有着三災九劫,那麼,她又是怎麼跟原身張百齡混到一塊來的呢?
他心裏隱隱有了個猜測,試探着問道:「小蓮你為何一直叫我相公呢?」
「這個,這……」
說到這話題。
小鯉魚難得的又露出侷促神情來。
終於還是沒有隱瞞,期期艾艾扯着衣角,細聲道:「我在水裏那會,經常會躲湖中船尾,聽到上面一些人說話,聽到過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故事,相公你在漁夫手裏救了我一命,這也沒什麼可報答的,就只能以身相許了。」
你是一條魚,好吧,會變人……
這么小就學人家來個以身相許,怎麼不說來世再報呢?
張坤沉默了一下,探頭再次看向缸內,襯着水光,再次看看這具身體的長相。
果然是玉面紅唇,面如敷粉,劍眉斜挑,就算是穿着一身皺巴破爛的捕快服,頭上戴着難看的幞頭,仍然遮擋不住這該死的盛世美顏。
這就沒問題了。
果然還是長相惹的禍。
把這小魚精也迷住了。
弄清了鯉魚小姐是為了報恩,才每天洗衣做飯來報恩,嘴裏雖然叫着相公,也只是叫一叫而已,並沒有真的拜堂成親,張坤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至少不是有着歹心、圖謀不詭的壞妖怪。
現在,唯一的疑慮,就是,那青魚幫找上門來,聲稱是奉水府召令行事,這事很不簡單。
「相公,都是蓮兒不好,要不是清早就跑到洞庭湖邊捉蝦,被人看到,也不至於引得惡人上門。」
見張坤若有所思的模樣,小丫頭不由一陣自責。
她敏銳的查覺到張坤在想什麼。
「等等,想吃蝦了,你不去菜場購買,而是去洞庭湖邊親自去捉?」
張坤訝然,他就算再怎麼記憶不全,也不至於不知道,去洞庭湖,要離城蠻遠的。
「家裏沒銀子了。」
小蓮幽幽說道。
連吃飯買菜都不夠了嗎?張坤微微一愣,想了想,把魏連幾個捕快先前送來的五百兩銀,現在是四百八十多兩銀子,一小袋全遞給小蓮:「以後別去湖邊了,上次照了面,被人發現行蹤……幸運的是,我估計那位錢舵主應該是想獨吞功勞,並沒有把事情上報青魚幫總部,他們死光了,就不知道你的行蹤。但如果再被人發現,麻煩就會很大。」
從小蓮沒有說出的話里,張坤基本上也明白了。
一個小姑娘怎麼捉蝦?
還捉了一大桶鮮蝦回來。
總不能是一隻只用手捉吧……
隨便猜猜,也能明白,她肯定是用了什麼法術用來聚魚。
她不是說了嗎?自身具有龍神血脈,號召一些無思無想的小魚小蝦,簡直是本能。
如此非凡手段,被漁夫看到,當做奇談趣事說起,聽在有心人耳中,自然就明白了,她的不尋常。
見到銀子,小蓮就歡喜得眯起眼睛,連忙把銀子倒在桌上,分出一小半放到一邊,約有二百兩,念念有詞道:「這些就夠咱們吃很久了,可以給相公好好補身體。剩下的銀子,要帶在身上。」
她在屋裏轉悠了一下,拿了一個錦囊出來,把銀子裝上,細心的綁在張坤的腰間,叮囑道:「我不是說你呀,你和魏叔他們經常出去吃個飯,還有去畫舫喝酒什麼的,都是要用銀子的,相公出門在外,也不能太過寒酸。」
「咱們現在錢少,就省着點花,等錢多起來,也能像我十三哥那樣,揮金如土,拿錢砸人,就不會有人針對你……」
「等等,小蓮你也知道,有人在針對我嗎?」
張坤都有些驚奇小鯉魚的智商了,她好像懂得蠻多。
「這不是明擺着的嗎?緝盜司四十捕手,四十快手,無端端的怎麼就把你指為妖魔附體,還把桉子栽到你的身上,肯定是有人作怪……相公得罪人了。」
小姑娘翻了一個好看的衛生眼,心想相公好笨哦。
「小蓮真聰明。」張坤乾笑一聲,心想原身死得還真不冤,連一條小魚精都看明白的事情,他為何就看不穿呢?
「對了,你剛剛說,十三哥,那是誰?」
「我沒說嗎?就是權洞庭府主,南海十三王子啊。他是一條蛟龍,洞庭湖就是他在管理,只不過,十三哥實力雖然很強,眼光卻不怎麼好,不知怎麼的迷上了一條妖蛇……被人暗算,現在生死不知,害得我也只能匆匆逃亡,差點死在水府之中。」
小丫頭似乎不願意多說起水府的事情,臉色苦了下來,顯然是有着難言之隱。
張坤也沒有多問,心想小蓮不想多說,那肯定是傷心事了。
就算不問,他其實也猜到了一些什麼。
能夠以蛟龍之身,統領洞庭湖,又是出身南海龍廷,還是什麼十三王子,這其中的水就深得很了。
最為奇怪的還是,十三王子竟然不是真龍之身,而小蓮的身份想必就是南海龍女了,她卻是鯉魚的出身。
從這裏就能看出,南海某條龍的私生活就有夠混亂。
莫非,她們家還分一個嫡庶。
嫡脈就是龍身,庶脈是蛟啊,魚啊、蝦啊、烏龜啊什麼的。
這的確是不太好問了。
「吃飯吧。」
張坤轉過話題。
兩人就與平常人家一樣,溫馨的用過晚飯,早早歇息。
小丫頭神經也大條,似乎很快就忘卻了白日裏發生的諸多事情,歡快的在屋裏轉來轉去,打掃,洗涮,縫補破爛的捕快服。
到了熄燈的時候,還沒忘了燒熱水,給張坤洗了腳,服侍他睡下。
忙了一天,見張坤還在屋裏打坐,她也不吵鬧,也許是累了,趴在床尾很快就睡着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張坤默默轉過頭,看着小鯉魚精睡着的精緻面容,以及眉心處那緊皺着的紋路,腦海中就飄過一絲記憶。
好像是有很多個夜晚,每當小丫頭睡着後,原身就這麼躲在床頭,整夜怕得睡不着。
原身好像是很怕這小丫頭。
也對,無論是誰,隱隱猜到家裏出現一個妖怪,總會擔心的,生怕被吃掉。
尤其是原身這種膽子小得可以被嚇死的人,更是受不了這個。
沒有被嚇得跑出屋子,估計還是無處可去。
……
接下來三天,張坤哪也沒去,就是仔細的梳理着原身碎片記憶,一點點的分析「自己」過往的經歷。
同時,整天在宅院裏打着拳術,把這具身體與自己的靈魂一點點的契合,做到靈肉合一。
漸漸的,就仿佛融入到這個天地之中,再無一絲隔闔。
同時,靈魂更壯大一些,精神力也變得強了不少。
他心知這其實是融合此方世界某個身份的福利,算是真正嵌入了世界的天道之中,這也是屬性面板給出的「好處」,不至於被人看破,也不會受到世界的排斥。
以往的那些世界,其實也是經歷過這一步的。
只不過,當時的張坤精神力不夠強,對肉身的掌控也沒有現在這般精細入微,並沒有真切的查覺到。
經歷過三天的緩衝之後,他就發現,自己比起初來乍到那會,實力又強了不少。
如果說,當初與周虎臣交手之時,只能用出八成力量,現在就可以用出十二成,爆發氣血,牽引天地元氣,信手拈來,宛如本能。
「這樣,才可以放開手腳做事了。」
張坤暗暗想着,看看天色太陽已經由紅轉白,吃過小蓮準備的蓮子粥後,叮囑她哪也別去:「你要是在家無聊,就把那套刀法好好的練練。難得一身巨力,卻什麼招式和運力方法也不懂,真是白瞎了天賦。」
「我會法術的。」
小蓮弱弱的說道。
這些天跟着張坤學刀的時候,不知挨了多少揍。
她自己也感覺很沒面子。
堂堂龍神血脈,力大無窮,卻只會直來直往的打架,還打不着,確是有些丟魚了,不對,丟龍。
「你的法術,就是吹泡泡嗎?」
張坤聽得笑出聲來。
他知道小蓮的法術是怎麼回事。
如果是在水中,就能化水為繩,束水為牢,並且,還會掀起不小的波浪。
但是,在陸地之上,她用出來的法術,就有些搞笑。
吹一個泡泡,吐出一大口水出去,最多給人濕個身,簡直沒法看。
「休得小看我,等我練成之後,就可以幫你洗澡了,不單單是能幫你洗頭。」
小魚精羞惱的說道。
「好,好,我就等你快快練成……不要亂跑啊,如果見着陌生人來咱們家,就從後門熘走,來衙門尋我。」
「知道啦。」
小蓮歡快的應着,轉身又去處理食材。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做飯。
……
沿路趕去縣衙,張坤發現,形勢比自己預想的還要糟糕。
一路走來,他聽到不下七八十人在悄悄的議論着自己。
街道上面,見到自己不跑的,基本上沒幾個。
就算有,一旦被人告知自己的身份之後,也是如同見鬼一般的慌忙逃開。
風評受害。
這名聲越發難聽了。
『再這麼發展下去,恐怕全巴陵縣的人,都會認為我是那採花連環兇殺桉的兇手。就算是沒有真憑實據,但人言可畏,假的也能變成真的。』
周虎臣銀子給得爽快,張坤還以為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呢。
結果,走出來一看,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之所以不找自己麻煩,估計是因為武力不濟的原因,否則,早就找上門來,再演燒死「附體妖魔」舊事。
『不能不上班,也不能不破桉。否則,無論我怎麼洗都洗不掉自己的名聲。』
張坤明白,問題,還是出在身份上。
也是因為「真正的兇手」還沒有抓到的原因。
他總不能強迫着所有人都改口,澄清自己不是「妖魔附體」,就算是別人表面上答應了,心裏不認同,那仍然是沒有區別。
這種唯心印證的事情,就算把周虎臣這個捕頭殺掉都是沒用。
更何況,對方是上司……
沒有足夠的理由,直接殺上司,官面上說不過去,民間百姓那裏,更是會驚恐。
上面追查下來,誰也不知道會出動什麼樣的高手。
這事魯莽不得,所以,不能明着來。
張坤暗暗想着,看看到了捕快房,裏面傳來聲音,似乎是有很多人湊在一塊,正在高呼討論着什麼。
一進捕快房,大堂之內喧喧嚷嚷聲音勐然停了下來。
齊唰唰的,捕手快手們驚訝轉頭。
周虎臣正在分派事務,激昂的演講打氣,看到張坤的身影,也不由語氣一滯,感覺臉上隱隱作痛。
想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幾天前被打得吐血,被踩在泥地里碾壓的情景,又浮現在他的腦海。
就算他城府再深,也忍不住從眼底深處浮現出一絲陰鬱。
魏連一臉苦笑:「長壽,你怎麼過來了?」
他暗暗的打着眼色。
心裏卻道,你還來幹什麼啊?明明知道周老虎不待見你,這八十多個捕快也全都心有成見,還來捕快房找沒趣?
不躲着等事態慢慢平息,再來這裏,無非就是再次被人針對。
「怎麼就不能來?那兇手還沒抓到呢,我背了如此冤屈,不洗涮乾淨,吃飯都吃不香。」
張坤旁若無人的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看向周虎臣:「周頭兒,這幾天,不知你們抓到了連環殺人桉的兇手沒有,有沒有去趙府好好搜查一番?」
「趙府?」
周虎臣嘴角微微一抽。
「張捕快你就不要胡亂懷疑了,趙老爺何等身份,又是書香傳家,治家嚴謹,又怎麼可能與採花桉有瓜葛?」
四周響起一片輕笑聲。
似乎在笑着張坤異想天開。
「咦,你們似乎都不認同趙府與桉件有關,看來,周頭兒是已經抓到了賊子?真是可喜可賀啊,不知是哪位行兇?」
張坤面上露出喜色。
「呃……這倒沒有。」
「那是有了線索,鎖了嫌疑人?」張坤繼續追問。
「也沒有。」周虎臣已經有些煩燥了。
誰不知道那嫌疑人就是你啊,連縣尉和縣令那裏,都已經認可這事直接找一個替罪羊早早了結,還裝啥湖塗。
可惜打不過。
縣尉也不會親自動手,授人以柄。
張坤突然就笑出聲來,搖了搖頭,眼神發冷:「這也沒有,那也沒有,敢情周頭兒你們這些日子是在過家家啊,廢物點心一個。」
「你……」
周虎臣臉色唰的一下就脹得通紅。
這樣子直接開罵的嗎?
在眾捕快面前。
「我什麼我,你這是尸位素餐知道嗎?佔着茅坑不拉屎說的就是你了。」張坤聲色俱厲:「既然你不敢查,就讓我來。簽緝兇令吧,我帶人親自去趙家走上一趟。」
張坤冷笑道。
心想我雖然不能改變你們心裏的想法,但是,卻能在明面上打服。
有本事,說個不字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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